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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新娘新郎

朱厚熜扒下小親王身上那件還算干凈的錦緞內袍,胡亂套在自己被撕破的嫁衣外頭,又將那豬頭親王用他自己的腰帶捆成了個結實的大肉粽,嘴里塞上塊從床幔上撕下的破布。

做完這一切,他瞥了一眼地上那灘只能發出“嗚嗚”聲的爛泥,冷笑一聲,吹熄了房內大部分燭火,只留墻角一支搖曳不定,營造出昏暗不明的氛圍。

他輕手輕腳打開后窗,外面是王府花園僻靜的一角。夜風帶著草木氣息吹來,讓他精神一振。正準備翻窗而出——

“噓!這邊!快!”

“小心點!別驚動守衛!”

“柱子哥,你確定是這間嗎?怎么沒動靜?”

一陣刻意壓低的、帶著緊張和莽撞的交談聲從不遠處的假山石后傳來。

朱厚熜動作一頓,瞬間隱入窗旁的陰影中,屏息凝神。

只見假山后,鬼鬼祟祟地摸出幾條人影。為首的是一個異常魁梧的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虎背熊腰,胳膊比常人大腿還粗,肌肉虬結如同鐵塊,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能感受到那股爆炸性的力量。他手里拎著一柄沉重的打鐵錘,眼神在黑暗中焦急地掃視著,帶著一種憨直的勇猛。他身后跟著三四個同樣年輕、拿著柴刀、鐵鍬的青年,個個神情緊張又決絕。

“錯不了!”被稱作“柱子哥”的魁梧青年李鐵柱壓低聲音,甕聲甕氣地說,眼神死死盯著朱厚熜所在的窗戶,“二狗他表舅在王府后廚幫工,親眼看見那頂紅轎子抬進這個院子的!云蘿妹子肯定在里面!咱們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把妹子救出來!”

“對!救云蘿!”

“跟那狗王爺拼了!”

幾個青年熱血上涌,低聲附和。

朱厚熜心中一動:云蘿?王云蘿?這些人是來救王云蘿的?淳安本地人?膽子不??!

李鐵柱深吸一口氣,貓著腰,如同鐵塔般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窗下,對同伴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警戒。他猛地一抬頭,正好與窗內陰影中那雙銳利深邃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李鐵柱渾身一激靈,差點叫出聲!但他借著微弱的月光和窗內殘燭的光,看清了窗內人的樣子——大紅嫁衣,雖然外面罩了件男式錦袍,但里面鮮紅的顏色和部分衣角還是露了出來,發髻散亂,臉上似乎還殘留著些許脂粉痕跡,身形……嗯,雖然高了點,骨架大了點,但在這昏暗光線下,又穿著寬大嫁衣,不是云蘿妹子還能是誰?!定是那狗王爺把她折磨得憔悴不堪,連身形都……都顯得不那么嬌小了!

“云蘿妹子!”李鐵柱瞬間紅了眼眶,巨大的心疼和憤怒壓倒了一切疑慮,他壓低聲音,充滿感情地低吼,“別怕!柱子哥來救你了!”

窗內的朱厚熜:“……?”

還沒等朱厚熜反應過來,李鐵柱已經伸出了他那蒲扇般、滿是老繭和燙傷疤痕的大手,不由分說地就要去拉窗內“新娘”的胳膊:“快!把手給我!我拉你出來!”

朱厚熜下意識地一縮手。這動作在李鐵柱看來,更是受驚小鳥般楚楚可憐!

“別怕!妹子!是我!鐵柱??!”李鐵柱更急了,半個身子都探進窗戶,大手堅定地再次抓向“新娘”的手臂,觸手之處,只覺得那手臂雖纖細,相對他的鐵臂而言,卻意外的……結實有力?還有點硬邦邦的?嗯,一定是妹子嚇壞了,渾身繃緊了!

“云蘿妹子,你受苦了!快跟我走!”李鐵柱不由分說,他那身打鐵練就的恐怖蠻力爆發,竟硬生生將窗內“嬌弱”的“新娘”像拎小雞一樣從窗口“提”了出來!

朱厚熜猝不及防,雙腳離地,大紅嫁衣的下擺被窗框勾了一下,“刺啦”一聲又撕開一道大口子!頭上的假發髻也徹底歪了,幾縷真發狼狽地垂在額前。

“哎喲!”朱厚熜被這蠻力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撲進李鐵柱那如同鐵板般的胸膛里!一股濃烈的汗味和煙火氣撲面而來。

“柱子哥!救出來了?!”后面的青年又驚又喜地圍上來,借著月光,七手八腳地想扶住“受驚過度”的“云蘿妹子”。

“咦?云蘿妹子……你……你怎么好像長高了?”一個眼尖的青年疑惑地撓頭。

“聲音……聲音好像也不太對?”另一個青年側耳聽了聽剛才那聲短促的“哎喲”,嘀咕道。

“閉嘴!”李鐵柱大手一揮,瞪了同伴一眼,斬釘截鐵,“不是云蘿還能是誰?!你看這嫁衣!這身段!這……這肯定是嚇壞了,嗓子都啞了!別廢話!快走!王府守衛隨時會來!”

他不由分說,一把將還在懵圈狀態的朱厚熜打橫抱了起來!標準的“公主抱”!

“妹子別怕!抱緊柱子哥!咱們沖出去!”

李鐵柱豪氣干云,抱著“新娘”就要開跑。

朱厚熜被這突如其來的“公主抱”弄得頭暈目眩,鼻尖充斥著濃烈的男性汗味和鐵銹味,大紅嫁衣的裙擺在空中飄蕩,場面極其詭異又滑稽。他活了這么多年,當了皇帝都沒被人這么抱過。

“放肆!放我下來!”朱厚熜終于忍不住了,也顧不上偽裝,低喝道。那聲音雖然帶著驚怒和虛弱,卻明顯是中氣十足的男聲!

李鐵柱腳步猛地剎住,抱著“新娘”的魁梧身軀瞬間僵成了石像!

圍在旁邊的幾個青年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月光下,被李鐵柱抱在懷里的“新娘”,歪斜的發髻下,是一張沾著污跡卻難掩清俊英氣的——男人的臉!雖然殘留著脂粉,但喉結的輪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見!那眼神,更是銳利得如同刀子,哪里有一絲一毫女子的嬌弱?!

“哐當!”李鐵柱手里的打鐵錘脫手掉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

他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猛地將懷里的人扔了出去!力道之大,差點把朱厚熜摔個屁股墩兒!

“你……你你你……”李鐵柱指著朱厚熜,手指抖得如同抽風,臉漲成了豬肝色,語無倫次,“男的?!怎么是個男的?!我的云蘿妹子呢?!你把她怎么了?!”

他瞬間腦補了無數可怕畫面,眼睛都紅了,抄起地上的錘子就要撲上來拼命!

“蠢貨!看清楚了!”朱厚熜狼狽地站穩,一把扯開外面罩著的錦袍,露出里面破爛的大紅嫁衣,又用力抹了一把臉,擦掉更多脂粉,露出更清晰的男性輪廓,沒好氣地低吼道,“我就是王秉坤昨日招的婿!我是來救云蘿的!那狗親王還在里面捆著呢!再不走,等守衛發現,誰都跑不了!”

李鐵柱再次石化。

幾個青年面面相覷,表情精彩紛呈:震驚、尷尬、茫然、想笑又不敢笑……最后都化作了對柱子哥深深的同情和對眼前這位“男新娘”的無限敬佩,以及一絲絲殘留的詭異感。

“你……你就是那個掉河里被王老爺撈上來的……”李鐵柱終于找回了一點神智,巨大的尷尬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那……那云蘿妹子……”

“她在家好好的!”朱厚熜打斷他,快速整理著凌亂的衣衫,“我就是替她來的!現在,立刻!帶路!離開這個鬼地方!”

李鐵柱看著眼前這個雖然穿著破爛女裝、頭發散亂、臉上花花綠綠,但眼神卻如同寒星般銳利、氣勢驚人的男人,又想起剛才自己那魯莽的“公主抱”……他巨大的身軀晃了晃,感覺這輩子都沒這么丟人過!

“還……還愣著干什么!”李鐵柱惱羞成怒,對著同伴吼道,“聽這位……這位好漢的!帶路!快走!”

他彎腰撿起錘子,看也不敢再看朱厚熜一眼,悶頭就朝預先探好的小路沖去,腳步快得像逃命。

朱厚熜看著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扮,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月光下,一支由狼狽“男新娘”、羞憤欲死的鐵塔壯漢和幾個憋笑憋得臉通紅的青年組成的奇怪隊伍,迅速消失在王府花園的黑暗小徑中。身后,翠微山莊那猩紅的燈籠,依舊在夜色中詭異地搖曳著。

王家莊外,一處廢棄的河神廟。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幾張年輕而興奮的臉龐?;鹕霞苤恢粍偞騺淼姆蚀T野兔,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旁邊散落著幾個粗陶酒壇,里面是李鐵柱從自家鐵匠鋪后頭挖出來的、藏了多年的老土燒,酒味辛辣嗆人,卻格外夠勁。

“來!朱兄弟!干了這碗!”李鐵柱滿面紅光,之前的尷尬早已被烈酒和同生共死的豪情沖散。他端起一個豁了口的粗陶大碗,里面渾濁的酒液晃蕩著,“要不是你,咱們別說救‘云蘿妹子’,連那魔窟的門都摸不著就得栽進去!你真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眼神里充滿了由衷的敬佩和一絲后怕。

朱厚熜,隨口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朱重八”,他也端起碗,他臉上殘留的脂粉早已洗凈,換上了一身李鐵柱翻箱倒柜找出來的、雖然寬大粗糙卻干凈的舊布衣。

火光映著他清俊的臉,少了帝王的疏離,多了幾分落拓江湖氣。他朗聲一笑,與李鐵柱重重一碰碗:“柱子兄弟過譽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分內之事!諸位兄弟敢闖龍潭虎穴救同鄉,這份義膽,才是真豪杰!干!”

“干!”

“敬朱兄弟!”

“敬柱子哥!”

幾個同來的青年也熱血沸騰,紛紛舉碗,粗陶碗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辛辣的酒液入喉,如同火燒,卻點燃了胸中快意恩仇的火焰。

眾人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撕扯著滾燙的兔肉,大塊朵頤。酒過三巡,氣氛越發酣暢。年輕人開始吹噓白天的“壯舉”,如何避開守衛,如何翻墻,說到李鐵柱那驚天動地的“公主抱”時,更是哄堂大笑,連朱厚熜都忍不住莞爾。李鐵柱撓著頭,嘿嘿傻笑,黝黑的臉膛紅得發紫,卻也透著憨厚的得意。

然而,笑聲漸歇,話題不可避免地轉向了沉重。

“朱兄弟,你是外鄉人,不知道我們這些佃農的苦?!币粋€叫二狗的青年灌了口酒,抹了把嘴,聲音帶著醉意和憤懣,“一年到頭,面朝黃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兒,收上來的糧食,七成交租子,兩成繳皇糧,剩下一成……還不夠一家老小喝稀粥的!”

“是啊!”另一個青年接口,捶著地,“那狗日的劉扒皮,仗著是王府的狗腿子,收租子用加大的斗!刮風下雨也要按時交,晚一天,利滾利,能把你骨頭渣子都榨干!我爹……我爹就是前年秋收累吐了血,沒錢抓藥,活活熬死的!”他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篝火噼啪,映照著青年們眼中跳躍的怒火和無助的淚光。

一直沉默的李鐵柱,猛地將手里的兔骨頭狠狠砸進火堆,濺起一片火星。他粗重地喘著氣,那打鐵練就的寬厚肩膀微微顫抖,聲音低沉而壓抑,如同悶雷:“朱兄弟,你看我這身力氣,能打鐵,能種地,可那又怎么樣?我打的鋤頭鐮刀,最后刨的還是別人家的地!我打的刀槍劍戟……呸!都進了那魔窟,成了欺壓咱們自己的兇器!”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氣噴涌而出,眼中是刻骨的悲涼,“我們這些人,生下來就是土里刨食的命!像那地里的蚯蚓,被踩在腳底下,翻不了身!就盼著……就盼著哪天,老天開眼,降下個青天大老爺,把這吃人的世道,給掀翻嘍!”

朱厚熜默默聽著,手中的兔肉早已涼透。篝火溫暖,他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這些質樸的話語,這些血淚的控訴,比任何奏章都更直接、更猛烈地撞擊著他的靈魂。他想起白日里看到的荒蕪田地,想起王秉坤被勒索時的悲憤,想起翠微山莊那令人作嘔的奢華……這一切,都建立在眼前這些“蚯蚓”的血汗和白骨之上!

他是大明的皇帝!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可他的子民,卻在承受著煉獄般的苦難!一股混雜著憤怒、愧疚、無力和滔天責任的巨浪,在他胸中劇烈翻騰,幾乎要將那碗中的烈酒點燃!

他端著酒碗的手,微微顫抖?;鸸庠谒铄涞难垌刑鴦樱痴粘鋈f千思緒。他想起了沈雨婷和黃錦,他們一定在發了瘋似的尋找自己。他流落民間,看到了黑暗,感受到了痛苦,甚至親手教訓了一個惡貫滿盈的親王……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憑“朱重八”這個身份,他能庇護一個王云蘿,能揍一頓小親王,甚至能帶著李鐵柱他們暫時躲藏。但他能改變劉扒皮收租的斗嗎?能填飽二狗家餓肚子的弟妹嗎?能讓李鐵柱打的農具真正用在自家的田地上嗎?

不能!

只有那紫禁城中的龍椅,只有那至高無上的皇權,才能撬動這沉疴積弊的根基!才能扳直這歪斜的世道!才能讓這朗朗青天,真正照耀在每一個大明子民的頭上!

“柱子兄弟,二狗兄弟……”朱厚熜緩緩站起身,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篝火的噼啪聲。他舉起手中的酒碗,碗中酒液晃動著,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潮,“諸位今日肝膽相照,重八銘記于心!你們的話,每一個字,都刻在重八心里了!”

他環視著這些年輕、質樸、被生活壓彎了腰卻依舊熱血未涼的臉龐,一字一句,如同誓言:“這世道,是歪的!但人心,是直的!今日之酒,是兄弟之義!待到來日……”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將碗中殘酒一飲而盡,辛辣直沖肺腑!

“待到來日,重八定當竭盡全力,讓這朗朗青天之下,再無此等不公!讓諸位兄弟,能挺直腰桿,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種自己的希望!”

說罷,他將空碗重重頓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李鐵柱等人被他話語中的力量和決絕所震懾,一時都忘了言語,只是呆呆地看著他?;鸸庀?,這位“朱重八”兄弟的身影,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光暈,那眼神中的光芒,讓他們這些習慣了黑暗的人,竟感到一陣莫名的、想要流淚的悸動。

“柱子兄弟,諸位兄弟,”朱厚熜抱拳,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告別之意,“重八還有些要緊事,必須立刻去辦。今日就此別過!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朱兄弟!你這就要走?”李鐵柱猛地站起,一臉不舍和擔憂,“天還沒亮!你要去哪?外面……”

“去尋我的‘刀’。”朱厚熜打斷他,目光投向廟外沉沉的、即將破曉的黑暗,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一把……能劈開這黑暗的‘刀’!諸位保重!”

他不再多言,對著眾人深深一揖,然后轉身,毫不猶豫地大步走向廟門。篝火的光芒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融入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李鐵柱追到門口,只看到一個挺拔而決絕的背影消失在朦朧的霧氣里。他撓了撓頭,看著地上那個空碗,又想起朱厚熜最后那番話和那銳利如刀的眼神,心中莫名地篤定起來。

“柱子哥,朱兄弟他……”二狗湊過來,有些茫然。

李鐵柱深吸一口帶著寒意的晨霧,用力拍了拍二狗的肩膀,甕聲道:“朱兄弟不是一般人!他說能扳直這世道……我信他!”

河神廟內,篝火漸弱,酒香猶存。一場江湖兄弟的酣暢痛飲,最終化作了一位帝王心中沉甸甸的誓言和歸途。而他要找的那把“刀”——沈雨婷和黃錦,以及那象征無上權力的皇位,正在不遠處的黑暗里,等待著他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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