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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吹破殘煙

京師的九門在辰時初到申時末雖都有官兵把守,但對所有進出的人都是敞開的。這三天卻與以往完全不同,一概人等不得進城出城。辰時初,幾乎在文武百官發(fā)現(xiàn)今天皇上又不打算上朝的同一時間。安定門外,一人一馬一路狂奔,看架勢意欲強沖入京師。

城門守衛(wèi)拔出刀來,沖上前去,一點寒芒反射到那人的臉上,守衛(wèi)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吁……

那人趕忙城門前勒馬。馬匹仰天長嘯一聲,連日的狂奔讓它精疲力竭,那馬已是強弩之末,身子一倒,很快便癱死在地上。眼見馬上那人也隨之要翻倒在地,他從馬背上猛地一個跟斗,在空中一連兩個翻身,最后平穩(wěn)地落到了地上。

等守衛(wèi)行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來者身披數(shù)十創(chuàng),披頭散發(fā),渾身血污。守衛(wèi)的目光從來人腌臜襤褸的衣裝逐漸挪到他輕輕弓起的手臂。那人手里握著一個令牌,令牌上同樣布滿了泥土和血漬。

因為看不清令牌上面的字,守衛(wèi)仗著刀把臉湊近了一些:“北……鎮(zhèn)……撫……”

那人掀開遮住眼睛的頭發(fā),露出如山河般堅毅的目光緊盯著守衛(wèi),干枯脫皮的嘴唇緩緩吐出幾個字:“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沈煉,在下有前線戰(zhàn)報需親自面呈皇上!”

守衛(wèi)們趕緊收了刀,拱手作揖道:“沈大人!還請沈大人見諒,眼下京師全城戒嚴,小的們才敢如此盤查……”

沈煉急切問道:“全城戒嚴,出什么事了?”

“這個小的們不知,反正宮里和都司衙門都來了命令。聽說,這三日皇上也沒有早朝,文武百官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想必是宮里出什么事了?!?

聽守衛(wèi)這么說,沈煉的心乍然懸起來了:“難道皇上出事了?”

“當好自己的差,不要胡言亂語?!鄙驘捯贿叾谀鞘匦l(wèi),一邊收了令牌,“軍情緊急,那我去見夏閣老就是了?!?

守衛(w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聽說,夏閣老已經(jīng)被免去京師內(nèi)閣首輔一職,派往南京了?!?

“什么?”沈煉擰緊了眉頭,一臉不可置信,才離京幾個月,忽然就出了這么多的事,到底是怎么了?

“現(xiàn)任內(nèi)閣首輔是誰?”他問,并暗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嚴嵩嚴閣老。”

“好吧?!鄙驘挓o奈地搖頭,望著空蕩蕩的門洞,他彷佛回到了浴血死戰(zhàn)的前線,他不由地感嘆,“還是陸指揮使心思縝密啊……”

賀蘭山前線,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從飛魚服上割下一塊布,寫下一封血書,交到沈煉的手里,并囑托道:“朝中有奸人阻塞圣目,突圍之后,你務必親自把這封信交到皇上手上。此番,我軍數(shù)千人之性命皆系于你一人之手了。”

沈煉咬著牙,從陸炳手中接過血書。為了不被陸炳口中“朝中奸人”的朋黨給攔住,從賀蘭山到京師,一路上,沈煉不敢去急遞鋪,更不敢去驛站,一連數(shù)日,日夜兼程,風餐露宿,櫛風沐雨,且不說人有多累,跑死的馬都不知道有多少匹了,這才趕著十日之內(nèi)到了京師。

望著京師的城門,本以為希望近在眼前,沒想到行百里者半九十,城里卻是這般光景,沈煉自覺有些魯莽和蒼涼。兵部尚書毛伯溫,通政使司李文才,都是嚴嵩的人,思來想去,沈煉只能想到一個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被人稱為“老祖宗”的呂芳。

“不要跟任何人說我回來了,若是泄露了軍機唯你們是問?!鄙驘拠谕械?,隨即從安定門走進了京師。

“是!”幾個守衛(wèi)紛紛低下頭去。

***

“嚴世蕃!”才當了三天內(nèi)閣首輔嚴嵩,心中的愉悅僅僅在皇上提拔他的那一刻,而后,如履薄冰的沉重感緊隨而來。“自古以來,身居高位者,能得善終的又有幾個?”那天坤寧宮前夏言的忠告簡直就像是詛咒一樣,在嚴嵩的心里久久揮之不去,果然,壞消息很快就來了,兵部尚書毛伯溫一大早給他傳來了天大的壞消息。

“嚴世蕃!”嚴嵩提著一根棍子,以往都是嚴世蕃去見他,他幾乎沒有來過嚴世蕃的宅邸,可今天派人傳了三趟消息,嚴世蕃都沒有來見他。他只好自己親自來這里“請”了,由下人領著,在四進的院子里走了好長一段路,繞過曲折的走廊,他才來到了嚴世蕃的臥榻之地。

大白天,嚴世蕃的臥室大門緊鎖。站在門外,嚴嵩聽著屋里的此起彼伏的笑聲,群聲聒噪,一股怒火攻上心頭。

臥室里,半倒的酒壺咕咚咕咚往外流著醇甜的美酒,珍饈佳肴散布一地。

“別跑啊……”

屋里前前后后有十來個人,有男有女,光鮮亮麗,濃妝艷抹。嚴世蕃用布蒙著那只唯一看得見的眼睛,喝得半醉。眾人同樣半醺地看著他。

門吱呀一聲開了,屋里頓時鴉雀無聲,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沒了動靜。嚴世蕃卻絲毫沒有察覺,醉眼迷離間,從屋內(nèi)上首探到了門口。

他猛地向前一撲,頭撞住對方堅實的胸膛:“還想出去……”

砰!

嚴嵩舉著棍子當頭一棒,打得嚴世蕃在地上翻一個跟斗:“混賬東西!”因為吼得太大聲,他的牙齒都在發(fā)抖。

“敢打老子!”嚴世蕃憤然爬起來,揭開眼罩的瞬間,拳頭已經(jīng)舉起來了。

“你是誰的老子?”嚴嵩怒吼道。

“爹?”酒醒一半,嚴世蕃的拳頭停在半空中,隨即對著屋里的男女擺手:“你們都出去,快出去,快,滾……”

十來個人魚貫而出,等人都走了,下人懂事地關上了門。

“爹,你發(fā)這么大脾氣干什么?”嚴世蕃摸著額頭上的包,“你都是內(nèi)閣首輔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上都得靠你呢,兒子我享受享受怎么了?你可就我這么一個兒子?!?

“我當首輔跟你有什么關系?什么叫皇上靠我?只有皇上才是大明的靠山,他一句話,你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你到底懂不懂?”

“爹,我看您老太多慮了。你是讓夏言給嚇的吧?”嚴世蕃撇撇嘴。

“死到臨頭,尚不自知。”嚴嵩苦笑,手里的木棍敲著地板砰砰作響。

“您別打謎語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嚴世蕃問。

“今早兵部尚書毛伯溫帶來的消息,寧夏總兵仇鸞兵敗了,俺答在賀蘭山圍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

“怎么會這樣?”嚴世蕃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仇鸞是誰的人?你我舉薦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是誰的人?皇上的人!我們舉薦的人快要害死皇上的人了!”

嚴世蕃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前寧夏總督曾銑以數(shù)千兵力拒俺答十萬鐵騎于賽門,守了邊疆兩年,還能屢戰(zhàn)屢勝,甚至一度上疏皇上收復河套地區(qū)。是你嚴世蕃收了仇鸞的錢,我才想辦法罷了曾銑的官,給了仇鸞這個總兵的官職?!?

嚴世蕃怒道:“我也沒想到,這個仇鸞這么沒用!”

“此番朝廷出兵數(shù)萬,皇上甚至讓陸指揮使率上千錦衣衛(wèi)總領情報工作,大有御駕親征之意,意圖一舉收復河套,一雪英宗?;实弁聊颈ぶ異u,畢其功于一役?,F(xiàn)在倒好,臉都丟干凈了!全毀在這個仇鸞手里了!”

“把他們都殺了!”情急之下,嚴世蕃高吼道。

嚴嵩把臉湊到嚴世蕃面前,冷冷地問:“你要把誰殺了?你把我殺了吧!”

“我是說,陸炳,仇鸞……如果他們都死了,兵部又是我們的人,夏言去了南京,您現(xiàn)在是內(nèi)閣首輔,到時候這戰(zhàn)是怎么打輸?shù)?,不都是我們說了算嗎?”

聽嚴世蕃這么說,嚴嵩淡然了許多,顯得異常的平靜:“因為錦衣衛(wèi)的情報和陸炳的死戰(zhàn),寧夏總兵仇鸞逃出來了,領我軍敗部去了延綏鎮(zhèn)?!?

“那更好辦了!”嚴世蕃興奮起來,“我悄悄派人去跟仇鸞通通氣,把戰(zhàn)敗的責任全推給陸炳。”

“責任推給陸炳,但不能牽連皇上?!眹泪匝a充道。

“那是自然。殺陸炳甚至都不用我們自己出手,只要我們在朝廷拖住,皇上不出援兵解賀蘭山之圍,俺答的人就把陸炳給殺了,到時候,一個不會說話的死人,黑的我也能讓它變成白的?!眹朗擂靡獾赜檬持覆淞艘幌伦约合沟舻哪侵谎劬Φ难劢?,像是開了只天眼。

“你還沒有我想象的那么蠢笨。”嚴嵩背過身去,“辰時初,有眼線來報,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沈煉已經(jīng)從賀蘭山逃回京城。我派人去抓了,你盯著此事吧,切不可讓沈煉見到皇上?!?

院子里響起了木棍輕輕敲擊地面的聲音,悠遠又深長。嚴世蕃望著父親離開的背影,震驚萬分。其中震驚之處有兩層,第一層當然是沈煉逃回來了,更深的一層則是,父親早已想到了他剛剛說的那些解決辦法,這次來他的宅邸,只是為了點撥他。

“還有。”嚴嵩佇立在遠處的逆光處,修長的影子投向嚴世蕃,“你有沒有覺得,皇上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夏言走了,我為什么反倒更加害怕了呢?”

嚴世蕃無法回答其中任何一個問題,如臨深淵的感覺同樣向他襲來,良久,他開口說道:“爹,兒子會為你遮風擋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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