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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世今生

自壬寅宮變那一夜之后,一連三日,朱厚熜都沒有再上過早朝了。

一來,朱厚熜覺得,上朝有用,但是沒有特別大的用,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就深有感觸,天天開會有什么用?學生會搬個桌子,都要先拉一批人過來開會。

得有人去做事!朱厚熜覺得三五天開一次會就是極限了;

二來,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多久,對一切都不太了解,接觸人太多難免會露餡。

總而言之,朱厚熜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同樣,朱厚熜也沒有再見到方皇后的人影,不知道是方皇后有點情緒了,還是宮變的案子正查到緊要處,他也不好多問。案子查清之前,其他的嬪妃那里,朱厚熜暫時還不敢去,可不能為了褲襠里那點事,冒失去性命的風險。

閑暇之余,朱厚熜讓呂芳派了幾個太監去翰林院,從編修那把國史,實錄,會要的卷宗搬到了乾清宮的正殿。工業系統提供的技能,終于派上了用場。

【少年天子】技能帶來的強力記憶力,讓他可以一目十行,迅速記住了卷宗里的內容。他很快便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嘉靖帝朱厚熜短暫一生的全貌。

一個十三歲就開始獨自治理王府的藩王,十四歲被選入宮中當皇帝,成為大明歷史上第二個小宗代大宗的皇帝,隨后三年之內,扳倒三朝元老楊廷和,在左順門外杖責百官,贏下所謂的“大禮議”事件,迫使整個朝政格局重新洗牌,最后,甚至連太祖高皇帝時期延續下來的皇親國戚,禁軍統領郭勛也死在了他的手里……智慧之超群,手段之毒辣,無愧少年天子之名。

可是,卷宗里描述的這些,僅僅只是嘉靖帝的前半生。在朱厚熜從學校所學的歷史中,嘉靖帝的后半生昏庸至極。少年天子嘉靖帝自壬寅宮變之后,性情大改,變得十分懦弱,一度躲去西苑的萬壽宮,二十多年不上朝,一心修仙問道求長生。自此,貪官污吏把持朝政,文武百官貪墨橫行,朝廷國庫連年虧空,黎明百姓哀鴻遍野。北部韃靼一度打到北京城下,數十萬百姓慘遭屠戮,嘉靖帝卻拒不出戰,還做城下之盟,屈辱程度堪比靖康之恥,怕是連大明“戰神”“堡宗”朱祁鎮都得自嘆不如……曾有史家斷言,大明之衰落始于嘉靖。

前幾日,朱厚熜剛經歷了壬寅宮變,一想到這,冷汗便流了下來。

“我可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管是為了自己的性命,還是為了其他什么,朱厚熜暗自發誓道。

與此同時,朱厚熜也發現了一些問題。這個世界大明朝的歷史,并不與他當年從學校所學的歷史完全吻合,有些地方甚至有較大的出入。朱厚熜有些困惑,對于這些所學與所見有出入的地方,到底是當年從學校所學的歷史是錯誤的,還是說,這個世界是另一個平行時空下的大明呢?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他意識到,他都不可能根據學校所學的歷史,來預知這個世界的未來了。

不過,這個問題暫且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該如何在這個世界中活下去。眾所周知皇帝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工作,身邊要么是兄狠彪悍的武將,要么是城府頗深的文臣,只有朱厚熜自己是一個高中生。

人人都想著當皇帝,除了朱厚熜本人以外。

好在,朱厚熜也在書中看到了一些有利的消息。

他當年入主紫禁城,從王府帶來了六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太監,關系最為要好的便是現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另外五個則是現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其中首席秉筆太監陳洪兼著東廠提督的差事。

“難怪呂芳當時哭得那么傷心。”朱厚熜有些理解了。兩人是主仆,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

另一個有利的消息便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陸炳的父親是朱厚熜父親的貼身護衛,陸炳的母親是朱厚熜的奶媽。前幾年,陸炳還冒死在一場火災中救過朱厚熜一命。兩人不僅是主仆,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若沒有君臣之別,二人也稱得上兄弟。

東廠和錦衣衛這兩大機構牢牢握在手里,朱厚熜心里稍稍安穩了一些。

“奴婢真是服了主子爺了,主子爺神仙之體,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呂芳呈上一個紫檀木的藥盒和一個青花杯子。

自宮變之事后,呂芳每次想起那一夜都心有余悸,總覺得紫禁城的內廷透著一股陰森的寒氣,那股寒氣從他的頭頂一直滲到尾椎骨,一連幾日他都睡不好覺。雖然,內廷各個方面都很好,又方便,但是,畢竟皇上差點死在這個地方。于是,他幾次建議朱厚熜搬去西苑的萬壽宮住。

西苑在皇宮城墻之西,雖然緊挨著皇宮,但是占地面積太大,所以離乾清宮有很長一段距離。那里的禁衛自然遠遠沒有皇宮森嚴。朱厚熜卻對素未謀面的萬壽宮,并沒有什么好感。

“有時候,人比妖魔鬼怪可怕的多。”朱厚熜一邊打坐,一邊說。有【特別能打坐】技能的幫助,朱厚熜的身體恢復的很快,今日打坐完,他脖子上的勒痕已經完全不見了。

呂芳往那灰藍色青花瓷杯子中倒了一抹清涼透明的液體,而后打開紫檀木的藥盒,一并遞到了朱厚熜的面前。

朱厚熜睜開眼,緩緩從那一堆烏黑色的藥丸捻出一顆來,擱進嘴里。一顆藥丸太大,含在嘴里完全咽不下去,他嚼了嚼,滲到舌尖上的味道很苦,燥苦中帶著一股金屬的味道,很快那味道便沖向了鼻腔。

他趕忙端起那氣質深沉的青花杯子,一口又一口,才慢慢將那藥丸送下肚子。這水喝下去,也絲毫沒有解渴的感覺,反倒嘴唇發干。

“讓太醫想辦法換個藥方,這幾天的藥太難吃了。”朱厚熜擰著眉頭忍不住地說。

“太醫?”呂芳一愣,“這不是太醫開的藥,這是仙丹啊,主子爺要吃太醫開的藥了嗎?”呂芳的模樣十分驚訝。

“我這幾天吃的都是仙丹?”朱厚熜暗地里咒罵一聲。難道夏言的話這些人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嗎?怎么又送了仙丹過來?

“也難怪。”朱厚熜細細想想,“一個被革了職的內閣首輔,他的話跟放屁沒有什么區別,哪怕他是對的,也不會有人聽的,也不敢有人聽。”

“下次不準送仙丹來了。”朱厚熜說道。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仙丹的副作用,朱厚熜覺得頭暈目眩,內里劇痛難耐。忽地,眼前又彈出了熟悉又陌生的工業系統。

【工業系統啟動!】

【檢測到已完成目標任務:“日啖仙丹三百顆,不辭長作修仙人。”】

【任務獎勵:道具卡一張“煉金小能手”(使用后,短時間內巨幅提升煉金效能)】

【工業點數扣5點】

【工業點數】:-10005

“操你媽!”

朱厚熜關了系統,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手臂上的汗隨著手的顫抖落到地上,摔成八瓣。

“主子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呂芳著急地問。

“把平時煉丹藥的丹方給朕看看。”

“奴婢沒有隨身帶著丹方,但是丹方的內容,奴婢早就全都記下了。”呂芳自信地說。

腹內絞痛的間隙,朱厚熜稍稍瞥了一眼呂芳。

呂芳隨即開口背道:“丹砂、曾青、雄黃、白礬、慈石、紅鉛……若無紅鉛,則以葵水代之……以仙露送服。”

前幾味藥,朱厚熜略有耳聞,大多是含有重金屬,在人體內積累到一定量,有劇毒,而這紅鉛,葵水和仙露是什么?

“這杯子里的便是今天清晨剛采的仙露,最適合主子爺的神仙之體了。”呂芳拿起那杯子,打心眼里高興,“仙露便是指天地甘露精華,依主子爺的意思,我們效漢武帝之法,每日早晨由宮女在天壇上,托一呈露盤,接取而來。”

朱厚熜明白了,仙露也就是早晨霧氣化成露水,這東西想必不太干凈。大早上讓宮女站崗一樣去接露水,夏天還好說,京師的秋冬天她們又該怎么辦呢?

他問道:“這紅鉛和葵水是什么?”。

“哦,回皇上的話,紅鉛……”呂芳支支吾吾,偷偷看著朱厚熜的臉色,今天的朱厚熜好像特別反感煉丹,呂芳本來丹方倒背如流,他突然打起磕巴,有些不敢說了。

“有什么就說什么。”

“回皇上的話,初潮之經血即為紅鉛,其余之經血即為葵水。”

“也就是由女人的月經煉制而成?”朱厚熜下巴掉到地上,腹內的劇痛變成一股油然而生的惡心感從朱厚熜的肚子竄到了大腦,隨后又落到了喉嚨。

呂芳趕忙解釋道:“呃……皇上不必擔心,此乃采陰補陽之法,這些都是由宮中少女之經血而來,各個年齡不過十三四歲,而且,在采集經血之前,為了不讓這些宮女沾染俗氣,一連數日,不準她們進食,只準服仙露……”

朱厚熜又端起打坐的姿勢,隨著氣息漸漸平穩,身上的不適緩緩散去,他幽幽地張開眼睛,心中的一片迷霧也被隨之揭開。

“這里的朱厚熜修道已經有好幾年了。”朱厚熜暗暗地想,他憶起從某本書里看到的一句話:“世宗性卞(暴躁),待宮人多不測,輒(總是)加箠楚(拷打),因此殞命者至二百余人。”

朱厚熜暗自想:“如果我是這些宮女,我也會想辦法殺了皇帝,反正橫豎都要被折磨死,還不如先把皇帝殺了解解氣。”

恍惚間,朱厚熜已經找到了壬寅宮變的真相:“哪有那么多權謀宮斗,無非是平民百姓想要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罷了。”

想到這,朱厚熜把目光放向了深不可測的遠方。

呂芳大氣也不敢喘,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誠心誠意替皇上做的。

良久,朱厚熜才緩緩開口,若有所思地說道:“老子云,‘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朕以為,百姓之淳在于君,朝政之悶在于吏,小國之治在于朝,大國之治在于民。汝以為何如?”

皇上很少有這樣推心置腹的時刻,這么多年來,一直侍奉在皇上身邊的呂芳,也從來都不敢說,自己能摸清皇上的脾氣秉性。

呂芳也誠懇地答道:“奴婢哪懂的這些治國的道理?奴婢只知道竭盡全力為主子爺做事,主子爺讓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你和朕一塊長起來的,朕知道你。”

呂芳低著眉,淺淺地笑了笑。

“你去跟宮里所有的人說,上到皇后皇太后,下到四司八局十二監二十四個衙門,什么仙露,仙丹都不要再弄了!把道士都從宮里趕出去,別哪天煉丹一把火,把朕的金鑾寶殿給燒了。這班道士要是懂修仙,還輪得到朕來做皇帝?朕是真龍天子,跟他們不是一路貨色,哪有天子跟凡夫俗子學修仙的道理?”

“皇上圣明,奴婢即刻去辦。”呂芳領了命,快步向乾清宮外走去。

“先等等。”朱厚熜想起一件事來,“陸炳哪去了?”

呂芳茫然地回頭看著朱厚熜,眼神彷佛在說:“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竟然不記得了嗎?”

朱厚熜隨即佯裝摸了摸脖子,好像舊疾復發,腦袋突然不適了,什么事也記不起來了。

呂芳見狀趕緊折回來,手掌自然而然地搭在朱厚熜的肩上,頗有節奏地給朱厚熜按摩脖頸:“主子爺縱使是神仙之體,遭了那般罪,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啊。”

他的手勁剛剛好,手心與朱厚熜肩膀的弧度十分完美的貼合,他繼續說道:“也是,難怪主子爺會想陸指揮使,要是他在跟前,那班賊子哪能有機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聽呂芳這么說,朱厚熜明白陸炳想必不在京師:“他什么時候回來?”

“上次收到戰報還是一個月之前了,前線說是連戰連捷,也不知怎地,忽然沒了消息,說不定,陸指揮使正在凱旋回朝的路上。”呂芳默默地說。

前線?戰報?什么樣的戰爭重要到要把錦衣衛指揮使派出去?

朱厚熜猛地扭過頭,詫異地盯著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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