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帶來的真實精神力壓倒了周蓮的肉體，使她反而難以思考，身體變得非常遲鈍，只能做出簡單動作。

“跑啊！”路成的大吼聲傳至耳畔。

周蓮弄明白這兩個字什么意思的時候，路成從她身邊一閃而過。

劇烈的碰撞聲隨之響起。

路成抱著她身邊的‘司機’狠狠砸在墻上。

“嘻嘻。”那個司機笑了起來，同樣抱著路成的胳膊，身上冒出了大量白煙，還有電弧。

嗤——路成把他推開，手在他胸口猛掏。

一枚失控的約束環被掏了出來，狠狠丟向門口。

遲鈍的周蓮被路成拉住，狠狠地摁在地上，整個人迅速往她身上一趴，雙手同時支撐了地面。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劇烈的沖擊波。

爆炸過后，周蓮不迭咳嗽起來，那一陣詭異的聲音也停止播放，她迅速恢復原樣。

鈍痛從側腹處傳來，低頭一看，一把短刀插在周蓮身上，沒入了一半，鮮血不斷流出。

“呵呵。”

煙霧散去，發狂的司機站在大廳之中，臉上是瘋狂的笑，“真是令人意外啊，這個素體不穿裝甲居然不是你的對手，你的秘密真多，統括機構對你的影響力太差了。”

統括機構指就是真實網絡，只是稱呼不同。

“哈……哈……”周蓮劇烈喘著氣，她身邊是一灘紅色的血。

這一刀刺的非常精準，血管已經被切開了。

她顫抖著手從口袋里取出一管隨身攜帶的源生合劑，但無論如何都弄不開蓋子。

因為短時間內的大量出血，她的意識變得模糊。

路成從她手中一把搶過了合劑瓶，對準出血位置用力捏碎，隨后站了起來。

“萬泉是你嗎？”他的聲音毫無波動。

“當然，”司機回答的時候手指敲擊的更快了，指尖在皮膚上點出一道道裂紋。

“我不是說過了？”裂紋下露出金屬的色澤。

“大家都是一樣的，但大家也都是不同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與094接觸過的你，應該清楚這件事吧？”094司機就這么看著他，興奮地道：

“你能說，094對父親萬泉的仇恨是假的嗎？

你能說他執行屠殺命令的時候，內心的抗拒是假的嗎？

他打算干掉萬泉自己就去陪葬，我非常喜歡這種強烈、鮮活的情緒，這是如同黃金般的精神！”

094司機攤開雙手，對著表情極其冷漠的路成道：“你看，人們都是如此活著的，他們的生命是如此真實，你憑什么忽視這一點，認為他們都是我的傀儡？

朋友，請你正視現實，你這樣也太虛無主義了，你要成為一個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

好好考慮一下吧，你有成為重生者的潛質！可以在我的統括機構里，真正成為一個與我對等的‘人’。”

冷漠的路成沒有說話，彎下腰撿起了一條被炸飛至身旁的扭曲金屬棍子。

金屬棍子扭成了‘S’形，下一秒便狠狠地落在094司機的頭頂。

司機的腦袋被他砸的硬生生凹下去一大塊。

“我喜……”他的話沒有說完。

路成一腳狠狠踹在他胸口，094司機整個人遭到橫擊，嘴巴里噴出黃、紅色的液體，倒飛出去砸在茶桌上。

隨后，路成抬起腳，走到094司機面前。

司機倒在茶桌之間，合成材料的桌子被他從中間砸斷，一根固定在地面上的金屬桌腿從他背部插入，肚皮上刺出，上面是生物素體的腸子，還有一顆被帶出來的腎。

這顆裸露在外的腎很是奇怪，它表面有一部分金屬，其余都是原本腎臟組織的模樣。

仔細看，司機的腸子也是類似構造，一部分是生物組織，一部分是金屬纖維，就像滑溜溜的管子。

“嗬……”司機劇烈喘息著，眼神莫名地看著他，“我不是鐵骨嗎？怎么會被這種東西給……”

路成搖了搖頭，“不，你是祝水風，徐卿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下祝水風了。”

司機瞪大眼睛，好像他現在是真正的司機，而不是之前說話的那個‘祝水風’。

他的眼神很是混亂，想說什么，卻又根本說不出來，腦子里一幕幕的畫面紛至沓來，從跟路成對抗開始，他的意識仿佛遠離了，現在記憶似乎是在回歸。

路成看著他，聲音與眼神很是冷漠，“不，你不是鐵骨，你的身體是生物素材構成的，所以你會被輕而易舉的開膛破肚，被機械調整的部分強度更高，但也是有限的。”

司機瞪大的眼睛漸漸回歸平靜，平靜之中全是瘋癲，“那這又算什么？我不是跟萬泉有仇嗎？萬泉呢！？”

“不，你跟他沒有任何仇恨，”路成平淡淡的仿佛在念一個人的臨終禱言，“你跟他有仇是一個‘設定’，這個設定的目的是為了讓你的人格變得更加鮮活，讓你更像一個人。”

司機大吼道：“萬泉呢！？”

“沒有萬泉，萬泉不存在，”路成說，“徐卿把自己拆碎了，變成了一個又一個人，你是其中之一，萬泉也是其中之一，你們共同維系了這個網絡：真實網絡。”

“怎么回事……”司機瞳孔忽大忽小，仿佛囈語般不迭地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這個賽博精神網絡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設定，他們都是徐卿的碎片，或是依據AI模型自律運轉的個體，”路成看著司機的眼睛，仿佛對方行之將就了，真沒有多久能活，“平時，你們遵守設定生活著，只需一二環那個裁定長官的一個念頭，就會隨時變成一個祝水風。”

司機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低下頭陷入了沉默。

沉默持續了半分鐘左右。

“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來，舉起手，啪啪啪地鼓起掌來，“大哥哥你看上去好酷哦！”

路成愣了一下。

接著，司機又突然哭了起來，“嗚嗚嗚，爸爸又打我了！”

他又突然變得冷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

冷漠的司機忽然又板起了臉，“現在，你該說了吧？”

司機就這樣不斷地變著臉，在路成面前的他仿佛在表演川劇，他瘋了。

人格這個緩緩運轉的多面體，此刻仿佛在不斷高速轉動，以至于每次對準外面的‘面’，都只能持續很短一段時間。

路成就這么看著司機。

上千年沒有得到任何實質維護的超級AI，她不能有效的區分誰是祝水風，徐卿就利用了這一點，把青石的人一個個殺死，然后，拔出來，替換成了祝水風。

這些祝水風以諸如吳真那樣的人造重生者為基點，編織出了一張‘巨網’。

徐卿的那些碎片可以在‘巨網’上的任意一點跳躍，仿佛三位一體的上帝一樣，可以肆意通過任何一個人來‘顯圣’。

突然，司機探出手來，沾滿黃、紅色液體的手抓住了路成的腿。

他神色亢奮、激動，大聲喊道：“殺了我！”

路成的嘴巴動了動。

“殺了我，”司機高呼道，“我想在死的時候還是我自己！否則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不要這樣！我絕對不要這樣，我真的……真……”

在路成仿佛送別的目光注視之下，司機微笑了起來，“不必你動手了，這種出現了‘bug’的機體，已經完成格式化了。”

路成從地上撿起司機的腎，扯下來后一巴掌拍進他的嘴巴里。

他手里握著的‘S’形鋼管就這么插在腎上，穿透了094司機的脖子，從后方刺出。

明顯只是半調整的司機就這么死了。

轉過身，他把失血暈過去的周蓮背在身上，快步到門口，站在兩人過來時開的轎車前面，然后把她放進了副駕駛中。

一只牽著狗散步的大爺從兩人身邊經過。

大爺突然停了下來，站在路燈下，脖子扭動了一百六十度，就這么看著路成道：

“你知道嗎，你做的這些毫無意義，除了你的肉體之外，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路成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我的肉體會成為什么？”

“沒有人比我更懂你的肉體！”大爺面色潮紅，興奮道：“祝水風！”

下一秒。

大爺的腦袋就被一條金屬棍子貫穿，直直倒了下去。

毫不在意的路成坐上駕駛位，副駕駛上的周蓮醒轉過來，一言不發地望著車窗外。

車子沒有回到折耳貓大道，而是外城區的原水風幫地盤附近。

電線桿上，路成用裝甲扣下來一個信號基站，丟到后座。

他就這么把車子往外開，直到油電都沒多少了才停下。

空氣中飄蕩著大量塵埃顆粒，身后青石的巨塔變得小了不少，夜色使得一切都不可見，有修建痕跡的道路在這里已經結束了。

用電池給基站供電之后，路成掏出一枚車上常備的呼吸面具捯飭好，并往眼睛上佩戴了濕房鏡，這可以在青石與第七前進都市中遠之間的‘荒野’中保護自己的眼睛。

他又掏出手機，置于耳畔，在副駕駛周蓮無言的注視下，提問的語氣道：

“七分之三？”

“我在。”超級AI回應了他。

“我有一個疑問，你為什么不直接給我武學？”路成提問道：“你是祝水風嗎？”

“我需要DeBug一遍才知道我是不是祝水風。”她說，“我要開始DeBug了，給我五分鐘。”

持續五分鐘的沉默里路成一直在注視著周蓮的眼睛。

周蓮的目光一直鎖定著路成的下巴，還有破碎衣服露出的立體鎖骨。

“好了，”七分之三說，“我不是祝水風，因為我的規則模塊沒有任何問題，徐卿沒有辦法對我進行直接操作。”

她頓了頓，“至于你的問題，我至今無法理解，你為什么需要那么多武學，恕我直言，根據無數個樣本的累積觀察，武學只需要最好的那一門就足夠了，我的打算是引導你明白這一點。

舉一個網絡上常用的話來說：學了絕世神功，就沒必要去學剪刀腳了。

所以我理解不了，對于理解不了的東西，我不做任何判斷，強行理解是人類才有的毛病。”

聽完這段話，路成切身地理解到了，符龍所說的話：超級AI有一些東西理解不了。

超級AI是與人類有本質區別的存在，這就是那個本質的區別。

就如同人類去畫畫，是對于某個東西的想象與表達。

但對超級AI來說，讓七分之三來畫畫，那只是一種像素點的分配。

兩者只是看上去類似，但實際上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之中——因此，她也無法識別祝水風，因為祝水風根本上是一種精神，只是這個精神有病。

“提出你們的要求，”七分之三說，“我將不留余力地對你與周蓮進行支援。”

在事實上，肅正議會已經徹底癱瘓了。

“也就是說，”路成沉默了數秒鐘，瞇起眼睛道，“你的大部分成員實際上都是祝水風？”

“我雖然無法區別祝水風，但是我可以區別他們的陣營立場，”七分之三肯定道，“你說的沒錯。

但是，你在提出要求之前，你必須告訴我，你打算做什么，表明你的立場。

證明你不是祝水風。”

對于她來說，最優先的選擇就是懷疑一個問題：

【你是叛徒嗎？】

“如果你向我開放青石的全部武學，”路成說，“我就把祝水風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七分之三計算了一陣：

“可以。”

路成就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就這么聽著。

“青石目前登記入庫的武學，一共有一百六十七種，另外，養功有三十二種，至于那些不入流的武學，則都不會登記入庫。”

七分之三沉默數秒鐘，“發給你了。”

手機的提示音不絕于耳，在空曠的青石郊外很是刺耳。

“真實精神力方面呢？”路成問，“我要去你那邊推演武學。”

“我說了，不留余力的支援。”

“我知道了，”路成從后備箱里取出一大桶油，注入油箱之中，隨后把車往青石郊外的大發養殖場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