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黑暗,恍惚中秦璃月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無盡的黑暗浸透大腦,直到她逐漸感到周圍聲音嘈雜,似乎很多人圍著她,她沒法睜開眼睛,也沒法張口,像一團吸水的破布一樣。
“怎么會出這種事?”
誰在說話?秦璃月渾渾噩噩之間聽到有人在交談。
“人口買賣?那為什么不連小月一起抓走?”
“誰能知道!再不把她送回去,她就真要死了!”
“那你倒是做點什么!別光說!”
秦璃月之后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只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法聚集任何力量,腦子里不斷回閃父母,弟弟,以及完全做不完的工作。但很快,這些她也無法想起來了。那黑暗猶如深淵,吞噬了她的心靈,她的對弟弟被人按住的焦急,對父母離去的悲痛,對工作的黑暗也不能讓她回想......
在那黑暗中,秦璃月仿佛看到一縷光明,她渴望那光明,渴望著離開黑暗,盡管她一直喜歡著黑暗,她從未如此希望那團光暈包裹著她,帶給她溫暖,帶給她希望,帶給他...
“醒醒!”
刺耳的嗓門震醒了秦璃月,她茫然的睜開眼,她努力的辨別周圍的環境,但是劇烈的身體疼痛和腦部混亂讓她很難集中注意力。她只能模糊的看到她面前聚集著三個人,他們七嘴八舌的呼喚自己的名字,聒噪的讓自己醒來。
“我這不是醒了嗎?吵什么?”
秦璃月想著,她嘗試吞咽唾沫,但是吞咽的劇痛讓她清醒,視野逐漸清晰,有兩個人影把她架起來,自己似乎是在一張床上,腦袋慢慢恢復清醒,思緒也開始穩定,秦璃月眨巴著綠色的眼眸,開始辨別眼前的人。
那個有著梳著斜劉海的單辮子,有點嬰兒肥,臉上泛起紅暈,身材略削瘦的女人是宮田栗子,她焦急的揉搓秦璃月的手心,甚至力度大到把秦璃月的手心手背都錯紅了,手上的痛感都快比胸口和腹部的痛感重了,宮田栗子看到皺眉還咧嘴的秦璃月,簡單的抱了她下,然后抹著眼淚說:
“你可算醒了,這都四天了,你再不醒,托格羅涅夫都要把你扔出去了。”
“別胡說,栗子,能看到她醒過來我也是很開心的。”
在宮田栗子身邊的兩米二的壯漢把臉逼到秦璃月的面前,伸出手指,指著自己的臉。
“知道我是誰嗎?”秦璃月鼻腔涌入濃重的除汗劑味道,她反應激烈的別過頭去,盡量不看到他那一頭黃色的卷毛頭發,有些渾濁的藍眼睛,以及那長滿了雀斑的大鼻子,滿臉的大胡子中還摻雜著護須水的味道。
“滾遠點,安東,安東.維格諾夫.托格羅涅夫,你的汗味熏到她了。”
另一個男人一把拉開像是小山一樣的壯漢,安東被擠開,另一個男人站在床邊,他帶著紅色貝雷帽,頭發稀少,但是面容年輕,灰黑色的眼眸和鷹鉤鼻組合在一起,讓他顯得不像是什么好人,更不要提他左眼上那一條從額頭直到下巴的傷疤,這讓他更離好人一詞遠了許多。
“威爾.蘭德曼......”
秦璃月艱難的說出眼前男人的名字,這下三個人興奮的高呼,他們的歡呼讓秦璃月頭疼欲裂,不但如此,聽到房間內有叫聲,從門外涌進來一大群人,國家各異,人種各異,性格各異的男男女女圍著秦璃月叫喚,他們喊著秦璃月的名字,他們叫著她的外號,他們轉著圈的鼓掌。
秦璃月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的眾人,吃了的咽了口口水,她皺著頭,問道:
“我弟弟呢?”
她的話剛結束,所有人的歡呼聲和動作戛然而止,每個人的臉上表情不一,有懊惱的,有憤怒的,有憂愁的,也有一臉悲傷的宮田栗子,宮田栗子推著托格羅涅夫和蘭德曼走出房間,讓所有人出去,等最后一個人離開。宮田栗子一臉憂愁的坐在床上,對秦璃月說:
“你中了兩發9mm糖豆,你先歇歇,然后我們再......”
“我弟弟呢?”秦璃月感覺到了不對勁,她的情緒開始激動,氣血上涌,不斷地喘著粗氣,最后不等宮田栗子說話,秦璃月開始劇烈的咳嗽,宮田栗子趕忙上前扶胸拍背,沒有開口說話,反復幾次讓秦璃月情緒稍微平穩后,她低著頭,再沒有當時打電話的大嗓門:
“你在東海岸集訓營地,我們檢測到你生命狀態瀕危,最近的行動小組正好干完活回來的路上,他們去找你,你被人打了兩槍,被丟在樹林的土坡里,是......”
“我弟弟!秦小幺呢!”秦璃月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出弟弟的名字,但絕望的是,她沒從宮田栗子的臉上看到她想要的結果,她又急又氣,扶著床沿就想下床,但被宮田栗子一把按回床上。她拿出一根針劑,擺在床頭柜上。她把臉轉向窗外,啜泣起來。
“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的左腹,右胸中彈,小幺被帶走了,你別著急,本地指揮官和老大派隊伍去找了。估計很快就會找回來。”
“線索......”秦璃月咬著牙,忍著劇痛重新支起身子,她靠在床上,手慢慢向針劑摸去。宮田栗子看著秦璃月的動作,搖搖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過針劑,扎在動作緩慢的秦璃月胳膊上。
隨后推入藥劑。秦璃月憤怒的看著宮田栗子的動作,但她來不及多想,濃厚的睡意如潮水般襲來,她強撐著眼睛睜開,死死的盯著宮田栗子。兩人僵持了一會,最終,秦璃月開始明白宮田栗子為她注射的是什么,
“我弟弟......”話沒說完,秦璃月如爛泥一般滑下去,宮田栗子托著秦璃月的兩臂,輕手輕腳的扶著她躺平,隨后為她蓋上毛毯,做完這一切,宮田栗子站起身,抹了抹眼淚。
“又一針?你是真不怕她死啊?”蘭德曼靠在門邊,看著秦璃月臉上的淚痕,把頭偏向一旁。宮田栗子嘆了口氣,走向門外。
“這個世界上最小心眼,最記仇的女人,不給她多打兩針鎮靜劑,誰能按住她?讓她知道她弟弟被抓走,她現在就能起來拿起槍去尋仇你信不信?”宮田栗子說完,與蘭德曼擦身而過,蘭德曼在一瞬間問道:
“那孩子下落呢?”
“不知道,動手的有計劃,有針對性,這次是秦璃月,那就是變向和我們宣戰了。”
“他們真有這么大膽子?對我們下手?”蘭德曼驚訝的回身,試圖拉住宮田栗子,但被宮田栗子一個閃身躲開了。宮田栗子眼神兇狠的說:
“我不在乎他們有沒有那個膽子,我現在要去搜集情報,找人看著點秦璃月,萬一她突然醒了,門口沒人她肯定跑了!”
說完,宮田栗子大踏步離開,蘭德曼一個人站在走廊里,思考了一會,然后張嘴說:
“別偷聽了,“伊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從走廊拐角里,安東走出來,他抱著胳膊,嘴里吊著自己的士兵牌,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站在原地和蘭德曼對視了一會后,吐出士兵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他示意蘭德曼一起坐下,但蘭德曼揮手拒絕。安東沒在意,翹起二郎腿,眼睛盯著拐角的緊急出口標志牌說:
“不像是過于專業的人做的,痕跡還是很多,從游樂園的監控攝像頭我們什么也沒看到,從車胎痕跡上找也是市場常見車輛,在秦璃月弟弟被按住的地方,有些鞋印來看,只有這些人是稍微專業一點的,但目前我們收集的軍警用品中,沒有找到這樣的鞋印。而且......”
安東頓了一下,然后不再說話,蘭德曼見他不說話,他咬著手指慢步走到安東身邊坐下,他雙手拄著膝蓋,也開始盯著緊急出口的標志牌。他沉寂了一會后說:
“而且把彈殼遺留了下來,他們抽的煙頭,埋伏秦璃月的時候甚至還在吃熱狗,但是據調查,在岔路口封路的那幫人不一樣,我們的人黑入攝像頭記錄終端,他們的車輛記錄.....是山姆大叔這邊的。”
“而且是DOD(M國國防部)的,DOD的怎么也開始干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難道不應該是你們CIA來做?”安東陰陽怪氣嘲諷的一笑,沒有理會臉色不好看的蘭德曼,蘭德曼臉色鐵青,但很快恢復正常。他拿出一盒煙,分給安東,隨后為安東和自己點上。
“不清楚,我動用了一下內部關系,沒有人知道行動情況,也有可能單單是級別和權限不夠,DOD那邊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們行動部的動作,要么這些人是混淆視聽,要么就是栽秧或者挑釁。最壞的可能......”
“山姆大叔是吧?”安東抽了口煙,繼續說道。
“不太可能,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發生,我們為大叔做了不少事,他們應該不至于......”
“不要想的太好,伙計,我們無法信任所有人,畢竟我們存在,都是一種錯誤。”
蘭德曼愁容滿面的嘆了口氣,安東不再說話,二人在沉默中抽完煙,各自點頭示意后分開。
而秦璃月這邊,在又一次昏迷之后,再醒來外加情緒不斷波動,再被打鎮靜劑,又醒來,掙扎著要去找弟弟,又再次被拖回病床,又給來了一針鎮靜劑。如此反復幾次后,這次醒來的秦璃月老老實實的開始聽話,聽從指令,配合修養。
她從這時期開始很少說話,甚至干脆不和別人說話。這急壞了宮田栗子,但無論怎么勸,秦璃月都是一副給我情報,我要殺了對面全家的臭臉。還是安東和蘭德曼不斷的講笑話和搞怪才哄得秦璃月慢慢有了好臉色。
時間很快的就過去了。
秦璃月在最后一次恢復,醫生同意秦璃月下床,而不是她自己偷偷溜走時,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里,秦璃月無數次的打聽,詢問自己弟弟的下落,無數次收獲的回答都不盡人意。
這么長時間,許許多多的最壞的打算已經在秦璃月的腦袋里根深蒂固,器官買賣,人口販賣,黑童工,甚至更黑暗的事充斥著秦璃月的腦子里,她唯一的親人因為她一時的松懈,被人擄走。這是恥辱,也是她最大的過失。在這些個日日夜夜里,秦璃月自責,懊悔。她不能再失去一個親人了。那么她在世界上將真正意義上的孤身一人。
宮田栗子不斷的開導,勸解秦璃月,但并沒有太大作用,秦璃月正常活動的第二天,蘭德曼招呼她和宮田栗子以及安東前往戰情室,秦璃月知道,她找弟弟的機會來了。
這天,宮田栗子走進病床,給秦璃月帶來了一套衣服,那是一套黑色的作戰制服。宮田栗子坐在床邊,看著秦璃月一言不發的換好衣服,戴好黑色的貝雷帽,那帽子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作戰制服的左臂有著灰色和白色打底,上面畫有銀色盾牌和兩把交叉的短劍,盾牌后方有黑白色的地球團。短劍下有環繞的橄欖枝。橄欖枝上飄揚著一條飄帶,上面寫有英語:“P.K”
宮田栗子看著胸口仍保有繃帶的秦璃月,心中有些不忍,但她知道秦璃月的性子。在秦璃月整理好自己后,她拍了拍同樣黑色的制服,摟著秦璃月的肩膀說:
“走吧走吧,蘭德曼說老大要見我們。”
秦璃月點點頭,她也知道,在現今的亂世,想找一個人多么困難,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時間拖得越久,對她越不利,她任由宮田栗子勾著肩膀走出房間,門口蘭德曼和安東已等待已久,開始互相陰陽怪氣嘲諷起來。宮田栗子看他們倆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
“80年代早過了!冷戰停一停吧!有種你們倆出去打一架,誰贏了算2040年誰是新冷戰的贏家怎么樣?”
“那我贏定了。”蘭德曼哈哈大笑著拍著手從另一邊勾住宮田栗子,卻被宮田栗子一手肘打在肋骨下方疼的直抽氣。安東追上來狠狠的向下按了一下蘭德曼的腦袋,險些給他按個狗啃泥。在蘭德曼的中指祝福中,安東攤攤手:
“現在是我贏了,楊基佬。”
“他們倆還是這么煩人。”秦璃月皺著眉頭看著兩個快40歲的“大男孩”互相咒罵,宮田栗子笑著說:
“咱們倆不也一樣?你看美國佬和俄國佬湊一起,你和我不也......”
“你不是說你是德國人嗎?”秦璃月嘟囔著,宮田栗子一聽這話一下就炸毛了,她手舞足蹈情緒激動的解釋,什么德裔日本人啦,什么她也想不通為什么上面要把世敵死仇扔一起組成隊伍,難道是什么社會實驗啦。
她滔滔不絕,她的嗓門大的嚇人,甚至出了醫院樓,她的嗓門在嘈雜的戶外場地中并未減弱多少。運輸直升機卷動著氣流低空飛過,那聲音刺耳且震動人心,連續開過的卡車,吉普車和軍用車輛也沒阻擋了宮田栗子大嗓門傳播。甚至秦璃月他們四個走向戰情室的路上,與他們擦肩而過喊著口號的各國士兵隊伍。也沒蓋過宮田栗子的嗓音。
“栗子?”
“咋啦?”試圖與路過的史崔克裝甲車比比誰嗓門大的宮田栗子轉過頭問。
“你媽媽生你的那天,是不是醫生和護士耳膜集體穿孔?”
“啊?”宮田栗子不明所以的張大嘴巴,隨后吃了一嘴軍車路過卷起的沙塵,她閉眼皺眉的在原地呸呸呸好久,然后小跑的追上秦璃月。狠狠地在秦璃月后腦勺砸了一指頭,秦璃月揉著后腦勺,她沒太多心思開玩笑,她現在只想去趟軍需那邊,趕緊不合規矩的坑蒙拐騙的讓自己進去,之后從里面拿出機槍,把抓走自己弟弟的人全突突了。
他們四人越過訓練場,走過停機坪和宿舍樓,最終在拐彎處,經由一個班的衛兵的檢查證件,然后方形他們進入地下通道,七扭八拐的在地下穿行。
在地下環境里,秦璃月和蘭德曼與安東更加體會到了宮田栗子的大嗓門,經由墻壁的回響震得三個人耳朵疼。安東齜牙咧嘴的捂著耳朵,在秦璃月耳朵后面說:
“她一直都是這樣嗎?我不帶耳機打幾百發RPD也沒有像她這樣震得我耳朵眼疼。”
“我認識她這么多年,她說夢話都像是把震撼彈砸在我耳朵邊!”
秦璃月也開始腦袋疼,她一把捂住宮田栗子的嘴,惡狠狠地說:
“你要不想在我宰了綁架我弟弟的人之前趁你睡著宰了你,我拜托你住嘴一會吧!”
宮田栗子不以為意的吐了吐舌頭,向秦璃月調皮的敬了個禮,然后把臉貼向秦璃月,神秘兮兮的,秦璃月以為她要說什么,她把耳朵湊過去。宮田栗子深吸一口氣,隨之大喊道:
“我這是讓你打起精神!!!!!”
秦璃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喊叫嚇了一跳,憤怒的追打早已逃跑的宮田栗子,直到一追一逃到戰情室門口,兩個人才整了整衣裝,平穩情緒,然后敲了敲門。
“黑獵犬1-2小隊,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