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論批評 云鬟劫
- (英)亞歷山大·蒲柏
- 1392字
- 2023-10-30 18:25:28
才人妙筆,莊諧俱宜
(代譯序)
文學領域很少有天才這種事物,因為文學從本質上說是“人學”,若是沒有深厚的人生閱歷作為鋪墊,作品常常流于膚淺。正因如此,文學名家往往產生“悔其少作”的憾恨,巴不得早年的一些作品,沒算在自己名下才好。
英國詩人亞歷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1688—1744),大概可以算前述通則的一個特例。他二十歲時寫下的《論批評》(An Essay on Criticism),還有他二十四歲時寫下的《云鬟劫》(The Rape of the Lock),即便到了三百年之后的今天,依然配得上杰作的美名。兩部詩作用的都是蒲柏最為擅長的英雄雙行體(正是他把這種詩體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前者是一篇詩體論文,后者是一部諷刺史詩,一莊一諧,各呈佳妙。誠如英國文學批評家威廉·赫茲利特(William Hazlitt,1778—1830)所說,“《云鬟劫》是才氣和想象力反復提純的結晶,《論批評》則出自才氣和理性的反復提純。”年方弱冠便能有如此成就,不謂之天才也不可。
《論批評》是蒲柏的成名之作,主旨是闡發文藝批評的通行準則,同時也包含他對于詩歌創作的切身體會,集中反映了他師法自然、推崇古典的文藝觀。同時代英國作家塞繆爾·約翰遜(Samuel Johnson,1709—1784)認為這部詩作“見解高明,析理精微,體現著對于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涵蓋古今的淵博學識,凡此種種,即便是最為老成、最有經驗的詩家也鮮能企及”。約翰遜還說,“《論批評》是蒲柏最偉大的作品之一,足以使他同時躋身第一流批評家和第一流詩家的行列,哪怕他除此之外再無著作。”后來的一些批評家認為約翰遜稱譽太過,個別批評家還把《論批評》說成一盤了無新意的大雜燴,然則平心而論,這首長詩終歸不失為新古典主義詩論的代表作品,不光實現了理趣與詩情的完美融合,還為英語世界貢獻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名言警句。
相較于《論批評》,《云鬟劫》更是擁躉眾多,經典地位也更無爭議。在蒲柏所有作品之中,《云鬟劫》最是廣為人知,最是廣受好評。英國作家及批評家德·昆西(De Quincey,1785—1859)雖然對《論批評》頗有微詞,但卻把《云鬟劫》推許為“戲筆揮灑的想象力鑄就的最為精美的一座豐碑,冠絕全世界所有的同類作品”。這部詩作的素材不過是上流社會的一場小小鬧劇,不過是某位作歹的紳士強行剪去了某位淑女的一蓬發卷,蒲柏卻以如椽巨筆鋪排微末瑣事,運用瑰偉特異的想象和精巧華美的文辭,把一件雞毛蒜皮的日常細故,硬生生寫成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史詩大戰。除去詩中點明的道德寓意之外,這部妙趣橫生的作品似還可使人想到:歷史上的一些大戰,會不會也跟詩中的這場“大戰”一樣,僅僅是虛榮與貪婪催生的無謂爭端?戰場上梟雄英杰的金戈鐵馬,會不會也跟詩中紳士淑女的手杖折扇一樣,僅僅是癡人逐夢的無聊物件?
蒲柏曾經說,“我寫得最快的東西,總是能使我最為滿意。”(據他自己所說,《云鬟劫》第一稿只用了他不到兩個星期的時間,《論批評》也寫得“很快”。)諸如此類的說法,自然洋溢著一位才子對自身天分的自豪之情。然而天分之外,蒲柏同時是一位以勤勉敬業著稱的詩人,不光是孜矻一生筆耕不輟,而且會不厭其煩地雕琢自己的每一件作品。還是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寫作是因為樂在其中,修改則因為修改之樂不遜于寫作之樂。”可見他的斐然成就,并不完全是老天爺給的禮物。除此而外,許多人認為《云鬟劫》是蒲柏最好的作品,但照我的感覺,他暮年寫定的《呆廝國志》(The Dunciad,1743)才是他真正的巔峰之作,這或許可以說明,豐富的人生閱歷,終究是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助力。
二〇二二年四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