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物質(zhì)的簡單自然”與“對于觀念的觀念”

“簡單自然”（naturas simplices）學說無疑是《規(guī)則》十二備受重視的重要原因，然而在此我們無意對它進行全面的解釋，而是僅僅關注其中的一個方面，即對于“物質(zhì)的簡單自然”的描述。笛卡爾把單純物質(zhì)的簡單自然描述為“那些只有在物體中才能認識的東西，如形狀、廣延、運動，等等”（AT X 419, 18—19）。對此，馬里翁的解釋是，“單純物質(zhì)性的簡單自然，需要想象的參與”47。聯(lián)系上文討論的“形狀”，這里的“想象的參與”指向想象中形成的形狀——物質(zhì)性的觀念。那么，這種“簡單自然”中所說的形狀是否等同于物質(zhì)性的形狀呢？

我們首先來看簡單自然理論的提出：“如果我們考慮某個有廣延、有形狀的物體，那么我們要承認，從事物方面來說，它是同一而簡單的，因為從這個意義上講，它并不能被說成是物體的自然、廣延和形狀的復合物，因為這些部分從來不會相互區(qū)別地存在。但如果我們從理智的角度看，我們將它稱作由這三種東西自然復合而成的東西。因為在我們能夠判斷出這三者能夠同時在同一對象中被發(fā)現(xiàn)之前，我們已經(jīng)將它們分離著理解了。因此，我們在這里處理的僅僅是這些事物，就它們被理智所知覺而言，我們僅僅能將它們稱為簡單的……”（AT X 418, 4—15）可見，“簡單自然”的簡單性，并非就事物自身的存在而言，而是對我們的理智認識而言是簡單的，即這是我們理智抽象的結果。

同時，理智作用的對象是想象提供的，但想象提供的對象并不能被等同于簡單自然。不如說，二者有著明顯的區(qū)別。對我們的理智而言，簡單自然完全不可能出錯，而且就其自身而言可以被知道（per se notas, AT X 420, 14），它們指示了某種關于對象的知識。但想象提供的對象，對理智來說僅僅對于想象而言是真實的，即它們是確實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但并不能由此判斷出有關外物的知識：“如果理智僅僅按照它在自己或想象之中擁有的那個被帶到它面前的事物的樣子看（intueatur）它，除此之外，并不判斷想象忠實地指向了感覺的對象，以及感覺表現(xiàn)了事物真實的形狀，或者外在事物永遠如它們顯現(xiàn)的那樣，那么理智就永遠不會被任何經(jīng)驗所欺騙。”（AT X 423, 1—7）這向我們表明，想象因其身體性，必然會受到身體變化的影響（比如笛卡爾舉了濃膽汁質(zhì)的人想象受損的例子）。這也導致想象中獲得的觀念，并不一定與外感官或共感覺中獲得的觀念完全一致，與外物更不能說是相似的。所以，理智作用認識的簡單自然，并不能被完全等同于想象展現(xiàn)給理智的形狀，而應該是理智進一步認識的結果。48

因此，我們可以說，簡單自然展現(xiàn)給我們的，是一種“對于觀念的觀念”。這是因為，想象中的物質(zhì)性觀念因其身體性，仍然有可能發(fā)生錯誤，但理智對于這種觀念的認識而再次形成的觀念，是抽離了其身體性的更普遍、更簡單的觀念。這后一種觀念才是不可能出錯的觀念，也就是對“形狀、廣延、運動”等物質(zhì)實體的基本樣式的認識。而在這個過程中，想象僅僅提供了材料，對簡單自然的認識過程同時也是理智獲得它們的過程。所以，“他絕不會斷言它是完整而毫無更改地從外物傳遞到感官，從感官傳遞到想象，除非他已經(jīng)通過某種方式認識到了這個事物本身”（AT X 423, 16—21）。而對我們而言，認識到事物本身的方法，只有通過簡單自然這一途徑。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