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日的休整，雙方都恢復了一定的戰力。

相比之下，因為前天的那次艦隊炮擊，顯然城中叛軍的心理壓力還是要更大一些。

雖然提前有所準備，但是面對一上來便卯足全力的明軍，顯然還是落了下風。

雙方圍繞著城墻又一次展開了反復的射擊與登城白刃戰，期間城墻上的大炮還擊一直沒停，隨著時間的推移，戰事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而以李澹為首的一眾官軍，借著地勢與大盾兵的掩護下，已經摸到了虎蹲炮能夠著城墻上的位置。

此時戰況正烈，尤其是城墻之上，一座云梯的官兵沖上城墻，隨后倚靠著這一小段城墻，努力維持著陣線。

但是四面八方的叛軍仍然如潮水般包圍過來，就像排隊擠豆子一般輪流上來與官兵廝殺。城墻上一時被擠得水泄不通。

“你可瞄準一點，實在不行就往后面打，這玩意威力太猛，別傷到自己人。”

李澹叮囑著三位虎蹲炮炮手調整著拋射的仰角，早在開戰之前，李澹便派人拿同等重量的炮彈當榴彈來進行訓練。

現在的彈道學還不成體系，準度這個東西，完全靠經驗，就連用的炮不一樣，準度都會有一定的差別。

所以這三門虎蹲炮與炮手，都是一一對應綁定的，至于剩余的幾十人，都是負責搬運彈藥以及舉著盾牌的護衛。

現在他們懷里的這新式炮彈可不便宜，造一枚的成本就要小十兩銀子，雖然還有改進的空間，但是當下是沒時間了。

李澹讓火藥坊那邊趕緊生產，才弄出兩箱便讓人從潮州運了過來。

抱著新式的炮彈，一名年紀不小的炮手掂量了一下，笑著問道：“頭人，這玩意既然是新東西，總得有個名字吧。”

“叫……榴彈。”

“劉彈？憑啥頭人你搞出來的東西要姓劉？咱看不成，要不叫李彈吧？”

“咋地？我把自己轟出去唄？”

老炮手撓撓頭，咧嘴笑了笑，終于是將榴彈塞進了炮管。

“看準點看準點，千萬別打歪咯，打歪可是要掉腦袋的。”

“行了，頭人你就別念叨了，打不歪。”

老炮手點著引線，隨即很快便是“砰”的一聲響。

一道泛著淡藍的灰煙從炮口激射而出，在炮聲交雜的戰場之上毫不起眼，榴彈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硬生生地砸進了城墻上的敵軍人群里。

“好，成了！”

李澹忍不住站起身叫好。

云梯前正在交戰的敵人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什么，只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暴響，爆炸的灼氣裹挾著碎裂的鐵片與鐵釘猶如天女散花般向外擴散。

而就這么一塊不起眼的小鐵片，眨眼的功夫便是以肉眼不識的速度打穿了兩個人的胸口，然后深深嵌進第三個人的背里，有的人同時被十幾片鐵片打中，整個人瞬間便被這些鐵疙瘩撕成碎片。

活在冷兵器時代的人，頭一次見識到擁有現代雛形的熱武器究竟是如何將搏殺的藝術轉變成單方向的屠殺。

就在這一段城墻的局部戰場上，畫風陡然開始劇變，從原本的熱血片變成了恐怖片。

劇烈的爆炸加上數不清的鐵釘與鐵片，本來人擠人的城墻上剎那之間被這股灼熱的蠻力清出一個血窟窿。

前方還在搏殺的人起初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當他們發現原本身后源源不斷的援兵突然斷層的時候，他們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過這也正常，當在你面前一瞬間人的計量單位從個變成塊，任誰都會當場退卻。

這也是為什么只有在熱武器時代，戰場上才出現了諸如“絞肉機”之類的名號。

譬如凡爾登絞肉機、諾曼底絞肉機、斯大林格勒絞肉機、巴赫穆特絞肉機。

你總沒有聽過什么，官渡絞肉機、赤壁絞肉機之類的說法吧。

只是一發榴彈，就已經帶來了幾乎奠定性的戰果，要知道，李澹帶來的虎蹲炮，可是有三門。

隨著第二、三發榴彈落地，雖然最后一發打偏了，但廣州城東北面城墻上的叛軍仍就是被沉重的傷亡打的幾乎全線崩潰。

非常的罕見，明軍居然穩穩站住了幾乎半面城墻。

李澹也沒有預料到手上的三發榴彈效果居然這么立竿見影，以至于他甚至不需要再去打第四發榴彈，就直接帶著人從戰場上撤了出來。

這直接帶來的影響就是，直到整場打完，叛軍都沒找到這三枚榴彈究竟是從什么地方飛過來的，只覺得是天降神力，幫了明軍一把，如此的流言，在叛軍之中屢見不鮮。

“神力個屁，真有神力還用得上鐵片和鐵釘？”

林阿鳳在城頭大發雷霆，為此還殺了兩名小頭目祭旗，以此來平息軍中流言。

但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的，短短半日，恐懼的氛圍已然在軍中蔓延。

當天晚上，便出了多達三位數的逃兵想要逃離廣州城，不過這其中大部分都被林阿鳳的人給拿下問斬，以鎮軍心。

原本林阿鳳精心籌備的設想，是想給官兵迎頭痛擊，以此來增加之后談判的籌碼。

甚至一度在西面城墻與南面城墻，叛軍都打出了優勢，結果在重兵布防的東面反倒栽了跟頭，幾乎大半的城防炮被摧毀。

這使得林阿鳳不得不把另外兩面城墻以及廣州武庫剩下的過氣裝備統統拿出來用。

但即使如此，正面作戰的實力仍舊下降了一個級別。

夜間，位于廣州南面珠江外的明軍軍營里，謝三石被林悟賢招入軍營，這邊大發雷霆地罵道：

“林阿鳳這個貪婪小人，險些壞我大事！”

看著從臉頰邊飛過的茶碗，謝三石知道林悟賢是真的動了肝火。

作為跟林阿鳳綁在一起的螞蚱，林悟賢是想要促成和談的，所以當殷正茂決定以和談手段解決廣州事件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便送信進了廣州城。

其目的就是要林阿鳳安分一點，不要節外生枝，他這邊會想辦法達成一個合適的條件。

但很顯然，林阿鳳并不只是想拿到一個合適的條件，他想要的更多，所以才故意激怒殷正茂引誘對方攻城，只要挫敗了進攻，他就可以給自己的訛詐加碼。

“他自己被殷正茂打了個大敗，要不是今晚我在軍議上據理力爭，殷正茂那老狐貍說不定又要動強攻的想法了。

謝三石，你趕緊派人送信進廣州城，就說這邊我已經穩住了殷正茂，目前咱們還是想以和談為主，叫他不要再不知好歹了。”

謝三石聽后拱手：“末將領命。”

“等等，最近季金還安分嗎？他知道是你在之間通風報信嗎？”

“安分的很，至于事情，應該不知道，包括我在內，龐守備、王千戶、劉千戶，他都在拉攏，咱們四個都是海道大人您的人，他估計是不確定哪個才是您真正的暗線，所以索性全都示好。”

聽了回話，林悟賢總算面上的氣消下去幾分，示意謝三石退下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