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美蓀看似柔弱，其實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說了要去塘沽，就不帶一點猶豫。

哪怕呂蘭清和呂蕙如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也被呂美蓀強制叫了起來。

三人直奔火車站，買了最早的車票，在早飯前就趕到了舅舅家。

舅母周氏在看到三人的瞬間就呆住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連忙招呼道：

“賢鈖？你什么時候來的！？看看這標志模樣，已經是大姑娘了，長得可真好看！”

她一邊說，一邊拉著呂美蓀坐到了餐桌旁，又招呼剩下的兩人：

“蘭清，蕙如，你們倆愣著干嘛？趕緊進來啊！”

呂蘭清撇嘴：“舅母，您這有點偏心啊？怎么只夸二姐，我不漂亮嗎？”

周氏瞪了她一眼：“漂亮歸漂亮，這么多年看膩了，沒有賢鈖這么新鮮！”

說完，周氏奇怪道：“你以前可不會這么撒嬌，最近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呂蘭清笑道：“沒有啊！我厲害著呢，能發生什么？”

周氏瞇了瞇眼：“真的?”

呂蘭清肯定地點頭：“真的！”

呂蕙如推了呂蘭清一把，趕緊進了屋，目光在家里四處搜尋著，卻始終沒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母親，維新呢？”

周氏指了指樓上道：“維新啊，還沒起來呢！”

呂蕙如皺眉：“還沒起？這個時間不是應該晨讀嗎？”

周氏有點心虛地笑道：“這...孩子還小呢，現在正在長身體，不能太過勞累！”

呂蘭清不贊同道：“我七歲時都已經開始學作畫了，維新如今剛開始啟蒙，正是養成習慣的時候，怎能如此怠惰？”

呂蘭清尚且如此，更別論身為母親的呂蕙如了：“母親，我們當初不是說好了，按我制定的時間表來安排他么？”

周氏遲疑道：“這...我也想啊，可維新這孩子吃不得苦啊！”

這下，連呂美蓀都不同意了：“讀書能有多苦？不過是早起一些、多看一些罷了！我們三人都是女子，尚且能從小堅持，他為何就吃不了苦了？”

說完，呂美蓀就站起來，要上樓去找嚴維新：“我倒要去看看，我就不信了，他難道還會哭鼻子不成？”

周氏上前想要攔住她，卻被呂蕙如一把拉住：“美蓀沒見過維新，讓她去看看也行，母親您先別走，我有話要問您。”

周氏不放心地看了看樓上，又回頭瞧了眼呂蕙如，遲疑著點頭道：“行吧！”

呂蕙如拉著她進了書房，呂蘭清緊隨其后。

“母親，你老實說，我走后，維新讀了多少書？”

“這...他跟著先生的進度走的呀！”

呂蕙如皺眉問：“那先生教到哪里了？怎么評價維新的？”

周氏低著頭，輕聲答：“我也不知道......”

呂蕙如又問：“那他從什么時候開始偷懶的？”

“你走后不久吧...待會他下來了，你別罵他，是我舍不得讓他受苦...”

呂蘭清忍不住道：“舅母，您以前很清醒的，怎么如今如此糊涂了！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現在就偷懶了，將來可怎么辦？”

周氏小聲道：“哪有那么嚴重？再說了，我們又不是養不起他...”

呂蕙如已經不想說話了，她昨晚沒睡，精神本就不太好，如今又聽到兒子的學業荒廢依舊，更是頭疼不已。

偏偏眼前的人又是自己的長輩，說不得，也罵不得，只能打碎了牙齒往嘴里咽，權當無事發生。

她嘆了口氣道：“母親，如今女學基本已經籌備完畢，我在天津也租了一個院子，等過兩天回天津時，我會把維新一塊帶上。”

周氏一愣：“這怎么行？維新是我們嚴家的種...”

呂蕙如聞言，和呂蘭清對視了一眼，心已經涼了半截。

周氏言下之意，就是說呂蕙如不算嚴家人了，再往深了想，半年前舅母對自己都沒有如此見外。

難不成真被呂美蓀說中了，舅舅和舅母早已知道表哥的事，并且還瞞著自己？

所以舅舅才那么輕易同意自己到天津任職、所以舅舅才不愿意與自己共事、所以......

當人一旦產生了某種懷疑，所有事情都會指向心中的答案。

呂蕙如此時就陷入了這種困境，她深知這樣的想法是一種偏激，可她始終無法控制自己不往這方面想。

“娘——！”

嚴維新歡呼著跑下樓，一下子撲進呂蕙如的懷里，讓她心中一軟，連帶著剛才的猜疑和不滿也煙消云散。

呂美蓀跟在嚴維新身后，一臉無奈地靠在書架上，道：“這小子知道你來了，連招呼都不跟我打。”

嚴維新一點都不怕生，立馬回道：“這您可就為難我了！我連您是誰都不知道，怎么跟您打招呼！”

“我娘親說過，不能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長得漂亮的！”

小孩子的話往往最是純真，被嚴維新夸贊漂亮，呂美蓀樂得咯咯直笑：“我是你二姨！”

“我只有三姨！哪有二姨？”

“噗！”呂蘭清也被逗笑了，打趣問：“維新，你算數早就學完了，三前面是什么，你難道忘了？”

嚴維新奶聲奶氣道：“我才沒忘！一、二、三！三前面就是二嘛！”

“那你說，又沒有二姨？”

嚴維新猶豫地看向母親，見她沖自己點頭，這才回頭甜甜的對著呂美蓀喚了一句：“二姨！”

說完，他也不等呂美蓀回應，就又轉頭看向呂蕙如，問：“娘，你這幾個月去哪了呀！我好想您！”

呂蕙如摸了摸他的頭：“娘去天津開了一間學堂，你要不要和娘一起去天津讀書？”

嚴維新毫不猶豫地點頭：“好！我要和娘一起！”

呂蕙如聞言立刻抬頭望向周氏，眼里盡是霸道：“好，你跟娘去天津。”

周氏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眸中閃過一絲惱怒：“維新，你難道不愿意陪奶奶了嗎？”

嚴維新道：“奶奶也和我們一起去天津吧！這樣我既可以和娘親在一起，又可以和奶奶在一起了！”

周氏的臉色很難看，嘴唇囁嚅了半天，終究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