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十月份。

女子公學的開學日期越來越近，呂蘭清的心中也隱隱期待起來。

十月三日，《大公報》、《天津日日報》等報紙上都刊登了《天津女學堂創辦章程》，章程共計二十六條，基本涵蓋了女學的全部事宜。

英斂之和方若還在章程之后登了一則啟示，說明了目前女學的學堂房舍已經造齊，準備在十月二十三日正式開學。

消息一經刊出，數不盡的賀信從天南海北寄來，就連天津百姓們都紛紛開始討論女學。

大部分人還持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法，大罵女學傷風敗俗，甚至把呂蘭清在六安時曾被退婚的消息都抖了出來，說她不配當教習；

有的富商聽說女學的學生大多是官員子女，于是動了擴充人脈的心思，想讓自家女兒也進女學讀書，看看能不能跟官員們搭上關系。

還有的人擠破腦袋想把女兒送進學校，認為女兒進女學堂學習之后，將來嫁人也能提高要求，說不定還能嫁個公子哥，自己也能跟著享享福。

只有極少部分的女子，才認為女學是為了覺醒自我意識、提升自我能力的學堂。

但這部分女子在家里卻沒有話語權，就算想讀書，也不被家中長輩允許，因此只能將這份讀書的渴望暗藏在心里。

在多種爭論和議論中，又有不少人到女學報了名。

截止十月八日，報名的人數達到了五十人，讓呂蘭清和呂蕙如開心極了。

除此之外，呂家兩姐妹還有一件喜事：

她們在河北新區和天津老城的交界處附近找到一個院子，共有四間廂房，一間正堂和一間廚房。鄰居皆是在河北新區上衙的官員和讀書人，平時互不打擾，環境清幽。

兩姐妹對這個院子都十分心儀，稍作休整，于十月十日搬進了新家，還在家中設宴，邀請了幾位同僚好友來暖房。

十五日，呂蕙如一大早就出了門，呂蘭清在家里編寫教案。

臨近正午，呂蘭清收到了一封英斂之的信，正準備打開看，傅增湘就找上門了。

一開門，就看見傅增湘拉著一張臉，站在他身后的呂蕙如臉色也同樣陰沉。

“呂蘭清！你這人！簡直就是——”

傅增湘怒目圓睜，額頭上青筋暴起，他指著呂蘭清的臉，嘴角都氣歪了，卻還是強忍著怒意沒罵她。

呂蕙如徑直進了門，語氣冷冽道：“關門進來?！?

呂蘭清有點懵，不知道他們兩人為何生氣，但還是把傅增湘請進門，聽話的關了門。

一進正堂，呂蕙如就坐到主位，雙眼死死地盯著呂蘭清。

呂蘭清在腦海中回憶了這幾天的所作所為，并未發現有何錯誤，試探著問：

“長姐，傅先生，發生什么事了，你們為何如此生氣？”

傅增湘把手里的書往桌上猛地一拍，怒聲道：“你自己看吧！”

呂蘭清拿起書一看，是九月的《女子世界》，翻開封面，第一頁就是自己上月投稿的文章《論某督札幼稚園公文》。

她有點慌亂，兩眼愣愣地看著這篇文章，一時不知該如何辯解。

呂蘭清帶著怒氣道：“這段時間，我們所有人，都為了讓女學能成功開學而謹言慎行！你這篇文章毀了我們多少努力嗎??？”

呂蘭清嘴唇囁嚅道：“應該...不嚴重吧...？”

“呵！”呂蕙如氣極反笑：“不嚴重??？”

傅增湘沉著臉道：“僅今天一早上，就已經有十位同僚找過我了。學校那邊，也有十幾個學生家長吵著退學?！?

呂蘭清沒想到，這篇文章竟然會釀成如此嚴重的后果，傳到天津僅僅半天，就讓學生流失了半數之多。

她低著頭輕聲道：“抱歉，我也沒想到這樣......”

“抱歉？抱歉有什么用？你能讓學生們都回來嗎？能說服家長嗎？”

傅增湘指著呂蘭清破口大罵：“碧城啊碧城！我早就說過，讓你不要如此自作主張！你總是如此，每次都讓我措手不及！如今距離開學只有短短七天了，發生如此變故，我們如何挽回？”

“這文章里的觀點，斂之還曾跟我說過，他當時夸贊你觀念前衛！但他也說過，他讓你不要登報！”

“你分明答應過他，怎么能陰奉陽違呢？”

呂蘭清抿嘴，小聲反駁：“我答應的是不在《大公報》發表......”

“您還挺驕傲！？”傅增湘聞言，怒不可遏。

“我原以為你身為女子，應該會心細一點，卻沒想到你比一般男人更魯莽！”

“以前都覺得是你年紀輕，不懂人情世故，我們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可這已經不是簡單一句‘年紀小’，就可以饒恕的問題了！更何況，你甚至連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

呂蘭清并非不知錯，而是習慣性地頂嘴。

她說完那句話就后悔了，自己當初發這篇文章時頭腦一熱，只想抨擊時下對女學離譜的看法，沒有料到這篇文章會這么快傳到天津，更沒料到會讓天津的人們有這么大的反應。

她自知理虧，也不敢再反駁，只能用求助地看向呂蕙如。

呂蕙如喝了一口茶，無視了她的目光，冷眼看著傅增湘訓她，不說話，也不阻止。

呂蘭清見狀，只好低頭默默地聽傅增湘怒罵自己。

傅增湘指著呂蘭清的鼻子罵了好一會，才氣呼呼的坐到椅子上。

呂蕙如見他消了氣，放下茶杯道：“好了，現在我們來聊聊怎么解決這件事?！?

呂蘭清斟酌問：“不然我再寫一篇文章澄清？”

呂蕙如道：“澄清？哪有那么容易？偏見已經產生了，就不會輕易消除。你現在發文章，人家只會覺得你虛偽?！?

呂蘭清有點泄氣：“那我們只能上門勸告了?！?

傅增湘嘲諷道：“上門？人家本來就看不起女子，上次能為你引薦，完全就是靠著嚴先生和沈先生的面子。”

“至于現在嘛，人家能不能讓你進門都是問題，更別提上門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