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來到戈蘭達瑞斯的地下，維狄歐索依然為它感嘆不已。通往伽蘭盧異形大本營的地下谷深達數公里，隆隆的河水在谷底億年又億年，咆哮不息。

而這深谷兩壁，是極其光滑致密的曲面玄武巖。在地下河經年累月的沖刷下，即使是堅實的磐巖也難逃其侵蝕。散發熒光的石蘚攀附在巖壁兩側，它們伸出細弱的孢子須，讓它們微小的下一代能夠順著夾縫中永不停息的風，散播到更遠更深的地方。

越是靠近失形迷宮，這些生命也越發繁茂。

沿路的石蘚變為苔蘚，再變為郁郁蒼蒼的蕨；它們整齊排列的葉片上，是一道道藍色熒光的斑紋。而像這樣藍與黑的熒光帶，在兩側的巖壁上它們一直蔓延到視線的盡頭，接谷填淵。

人類只靠自身而不借外界輔助，是絕對無法在其中通行的；但鋼鐵勇士不一樣。無論是生命還是磐巖，它們都將屈服于鋼鐵的意志之下。

維狄歐索站到了迷宮大門前。這是一個鐵灰色的大型拱門，可供兩架西卡然坦克并駕齊驅。地面上，還鋪設了可供厚重門板嵌入的軌道凹槽。鋼鐵勇士標志性的鐵骷髏，被涂裝在巨幅的黃黑斜紋警戒條帶上。

在這個近乎純天然的環境中，這樣一個鋼鐵拱門顯得格格不入；但它就是存在。大門識別出了維狄歐索的身份，其上的亮綠色顯示屏歡迎戰爭鐵匠的來訪。

然后機械運轉，在近乎巖崩澗裂的隆隆聲音中，大門升起。維狄歐索他們先是看見了一串腿。其中只有一雙是人類小腿的模樣，其他的大都是精瘦又緊繃的、似是鳥爪的足。

三十五個鳥腿。這是維狄歐索一眼認出來的數量。這有點違背正常的生理學常識，但對方是這種異形，那倒也正常了。

隨著大門完全升起，他們終于可以看清門后的全貌。

帕同的身后矗立著二十一只這樣的異形，它們高高矮矮地站成一排。有的將自己像鷺一樣的脖子伸長，四處環顧；有的則把它曲折到自己的肩窩中。其中不少異形都將一只腳抬起折疊，像真正的鳥類那樣單腿站立。

見到了門對面的維狄歐索，

棄鐵者戰幫的特工之一，帕同，上前一步。“歡迎您，戰爭鐵匠大人。”他一只手握拳錘擊胸口，行禮。伴隨著他的動作，那些長長短短的異形在頃刻間全部放下了腿，然后向著維狄歐索低下了鳥首。

即使只是一瞬間，維狄歐索依然能夠看得一清二楚。在它們眼中，那些詭異崇敬的目光從未消散。

“它們真的好像懷言者……”巴琉士小聲嘀咕。作為維狄歐索事實上的學徒、同時也是祭壇之戰的一份子，他自認為這次行動也是自己必須參與的。至少玻伊托斯和維狄歐索對此都沒有什么意見。

但看著門后的邪祟場地：從鐘乳石上掛著刺滿經文的皮質紙條，它們垂到地面；遍布巖壁的苔蘚發出絲縷的甜膩香氣，縈繞鼻腔；還有依照它們的喜好所布置的垂吊燈籠，其中長滿了長明的孢子與菌絲……巴琉士有點直犯惡心。

他在動力甲里稍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之前大戰祭壇守護者的時候，他也被那些駭人的生物武器命中了。盡管隨著那頭怪物的死亡，它的那些巫術也隨之一起分崩離析，但巴琉士總覺得自己的手臂關節外側還是不對勁，它依然像生銹的齒輪一樣被卡死。

維狄歐索注意到了這個。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巴琉士，這視線仿佛要將巴琉士從里到外剝殼棄甲。最終，維狄歐索掃描的視線定格，停在了那只卡殼的胳膊上。巴琉士相信他的戰爭鐵匠必然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掩飾。

維狄歐索回過頭，重新將視線轉向帕同與那些異形。帕同已經收回了敬禮的動作，而異形們卻還在恭恭敬敬地低著頭。

“抬頭。”維狄歐索說。

隨著他的話語順著空氣震撼到在場的每一片耳膜，伽蘭盧異形們以同樣的詭譎姿勢重新豎起脖子。

“我們期待您的到來。”為首的異形說出了人類的語言。它們說在高哥特語時，有圓潤又明亮的氣音；仿佛它們不是依靠聲帶、而是扭曲喉嚨本身的氣腔發聲。巴琉士覺得這些話根本不是被“說”出來的，而是被“唱”出來的。

緊接著，這頭異形折起自己的一只腿，然后將其放到了一邊的地上，這讓它變為了側身站位。其他的異形也一個接一個效仿它的動作，直到它們為維狄歐索他們讓出一條路。

“帶我們去見那位溚瓦奴司。”維狄歐索說。巴琉士注意到這句話不完全是哥特語——最后那個名詞，與他已知的任何哥特語變種都不一樣。

為首的異形只是一瞬間就抬起了頭，仿佛是什么卡幀數的影像一樣。它發出了一串短促、低沉的鳴叫，它喉嚨之間的羽毛隨著發言一鼓一鼓。在不到一秒鐘的沉默后，隨后它再次頷首。

“可以。”它說。“祀神祭司烏厄梵安，她也很想見見你。”

這頭異形以鶴一樣的優雅姿態轉身，邁步走向迷宮深處。維狄歐索跟了上去。巴琉士、帕同，還有其他來自棄鐵者戰幫的特工，一齊追隨他們的步伐。

“不要讓它們覺得你對它們的理論很感興趣，也不要惹它們發怒。”維狄歐索將這則消息發送到全隊。“它們不是什么好東西。”

就像懷言者那樣。維狄歐索想。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