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開斯特政委準備從凈水大堤的階梯上下來時，他看見了卓拉的背影。

她就站在那里，身穿一件軍綠色大衣，扎起來的頭發(fā)隨著濕涼的海風(fēng)左右翻飛。就自己的印象而言，開斯特一直以為，像她這樣的審判官，理應(yīng)穿著打扮會更“顯眼”一些；而她的樸素令人吃驚。

卓拉察覺到了開斯特的視線，她轉(zhuǎn)過身。她刀子一樣的綠眼睛，讓這位政委忍不住在風(fēng)中打了個顫。

“我也是從大陸另一側(cè)實打?qū)崥⑦^來的，政委先生。”卓拉對他眨眨眼睛。“雖然我確實不介意將自己打扮得像個帝皇升天節(jié)的花樹那樣——但顯然，基于現(xiàn)在這種情況，還是不要那樣浪費為妙。”

開斯特點點頭。她說的不錯，確實如此。看來這位女士確實是實用派，這會讓不少事情都變得方便……然后政委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他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審判官大人，您，剛剛那是……”開斯特都沒想到，久經(jīng)沙場二十多年的自己還能說話如此磕磕絆絆。他不是沒見過靈能者——事實上他見過好幾次。但像現(xiàn)在這樣、被直接讀取到內(nèi)心想法，這還是頭一遭。

卓拉嘖了一聲，這讓開斯特政委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他可不希望由于自己的一時表現(xiàn)而給審判官留下什么壞印象。沒人敢惹惱審判庭。

好在卓拉只是擺了擺手。“沒關(guān)系，和修會中的某一些大人們不同，我沒那么多規(guī)矩。”

政委從最后一級臺階上跳了下來，他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音，即使他的皮靴看上去絕對沒有為消匿聲息考慮過一絲一毫。卓拉看著開斯特的一舉一動，然后點了點頭。

“身手不錯，政委。”她說。“希望在接下來的惡戰(zhàn)中，你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活力。”

開斯特注意到了她的話意有所指。“惡戰(zhàn)？”他問。在他的印象中，天鵝絨群島是忠誠派最堅固的大本營，遠超大陸架上的“下弦月”城與“鐵芯”城：這兩個都是地下城，在行星總督的命令下，幸存的人類紛紛開始轉(zhuǎn)入地下。

說老實話，開斯特政委完全沒想到，這個花園世界地下居然藏有如此玄機。并且他相信軍務(wù)處的人對此也是一知半解。他覺得自己大概明白，這里為什么會有審判庭的人在場了。

卓拉點頭。“是的，惡戰(zhàn)。”她說。

開斯特聳聳肩。“聽上去和現(xiàn)在的情況沒什么區(qū)別。我們的守堤部隊每天消耗掉的電池——”他直接大手一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可以發(fā)現(xiàn)被疊成一堆堆的、被用盡了的激光槍電池。它們被集中起來批量等待充電。

“——就有足足這么多。而被它們殺死的敵人尸體，如果外面沒有大海方便我們?nèi)デ謇恚覀儸F(xiàn)在怕是連立足地都難以找到……”開斯特完全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用手夸張地比劃著。

聽著政委的碎碎念，卓拉笑著點了點頭。“我很高興你有如此信心。但是政委先生，戈蘭達瑞斯是一個需要呼叫死亡天使前來支援的戰(zhàn)場。”

“我知道。”開斯特凝視向大陸架的方向。“屆時，那些懦弱的邪教徒與凡人叛軍一定會想盡辦法逃離陸地。我們的壓力一定會增大。”他說。

卓拉走上前，她拍了拍政委的肩膀。情況可能比這還糟糕——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她能感覺到，在遙遠的大洋另一邊，有一股強烈的重壓。她尚不清楚這是什么；但她知道，這絕不是什么弱敵。它一邊向周圍逸散著自己的威能、一邊向著他們前來；如同天邊逐漸迫近的壯美風(fēng)暴。

卓拉與開斯特一齊將視線移到了風(fēng)暴云身上，它被夕陽映照成為火焰色與紫色的浮雕。在下一波戰(zhàn)事到來之前、在真正的風(fēng)暴到來之前，她不介意趁著短暫的平和時機，稍微欣賞一下這樣的美景。

真美啊。他們的思想在短暫的此刻達成共識。

“我美嗎？”

愛爾維先鞠躬致謝，他眼眸微垂，紫羅蘭的眼中似有波光流轉(zhuǎn)。

在已經(jīng)化為白地的鐵芯城一區(qū)——或者更加為人所熟知的，F(xiàn)E大區(qū)第1區(qū)——在由尸體與建筑完美拼接的駭然鳥籠中，愛爾維先以此等禮節(jié)向鋼鐵勇士們宣告，表演謝幕。

阿瑞俄站在他身邊，即使帶著頭盔，也沒人能認錯他的不滿。

“你再這樣當(dāng)著我的面、搞這些沒用的、多余的東西——”他劈手斬斷了其中一個尸身像的頸椎，然后掐住了這位帝皇之子的脖子。

“——我就把你揍到無畏里去。”他惡狠狠地說。

愛爾維先咳出一口匪夷所思的粘液。

“那我會很期待你是如何失敗的。”帝皇之子的笑面如殘破的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