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池州府查破懸案,公孫策巧治嗽疾
- 北宋包公演義
- 冷雪散人
- 4529字
- 2024-11-17 19:53:40
話說包拯到任池州日,聞知就年前臘月中,城西大江上發(fā)見二具尸首。緣于月余過去,州府及附近諸縣張榜布告,皆查無端緒。故此,包拯有差遣馬兵都頭黃鵠,步兵都頭薛霸,各持以畫像,西往里程相宜之沿江與鄱陽湖周遭州軍,委付官府察訪,期望尋覓遇害者親人,從而破獲此懸案,早日逮捕兇惡正法。
轉(zhuǎn)眼一去二三月,將近是年夏初,那黃鵠、薛霸才打興國軍永興縣,領(lǐng)著莊重樸實,年紀(jì)應(yīng)該四旬有出的婦人章氏,及其生得面容白皙,舉止溫文沉靜,年齡十七八歲之子鞠康,并隨行多人乘船順江而下,到達池州城。當(dāng)于州府面見過知州包拯,通判吳瑛,又公孫策、艾虎等人,在章氏著急的懇請下,遂引路至城西義莊,使其母子一行辨認尸體。然二具尸首當(dāng)初被江水浸漬,加上停放數(shù)月之久,有些形貌毀壞,旁人都傷心慘目,何況是之親人。而鞠康扶持母親章氏,強忍著悲痛,經(jīng)仔細對服飾,尸身腿腕上一塊黑痣相證實無誤,二尸就是其夫鞠貴與家人富山。
確定得二尸身份,待離開義莊返回州府,于后堂落坐定,包拯便向章氏詢問道:
“汝夫因何遠行,可知其去歲末是自何處回還?”
章氏見問,持帕拭了拭眼眥,鎮(zhèn)定心神,沉沉的言道:
“良人與今池州石埭縣主簿曹翎為郎舅之親,故于去年冬初時,攜家人富山特來此拜會。見年節(jié)不歸,以為被小姑夫婦款留,尚未在意,豈知是半途遭強人所害……”緣章氏情緒崩潰,話到此哽咽而止了。
見此,鞠康忙起身移步上前,向包拯打躬長揖而言道:
“小生姑父曹翎,字仲倫,江州瑞昌縣人。此些年數(shù)次進京搏取仕途,上前歲幸得應(yīng)試第,授為石埭縣主簿。因幾回書信至家,去歲冬家父趁時得閑,攜家人富山往省謁,不想竟罹難于歸程。如今事已至此,只望老爺及時緝捕兇惡,雪此大恨?!?
包拯聽罷,只略略點一點頭,在坐之吳瑛、公孫策等更無甚言語。于是,吩咐都頭黃鵠、薛霸引路,使章氏、鞠康一行就城內(nèi)館驛安歇。其母子眾人隨二都頭辭出后,包拯又即差遣走吏,往石埭縣傳信主簿曹翎去訖。
不出四日,曹翎攜妻鞠氏匆匆抵州府,拜見過包拯、吳瑛及孔目齊照鄰諸官吏,又照面其內(nèi)嫂章氏,內(nèi)侄鞠康等,連忙至城西義莊吊望親人。面對尸體慘目形貌,不只鞠氏悲不自勝,曹翎亦潸然淚下,悲恨不已。當(dāng)走出義莊,仍悶氣縈繞,無人作問,然曹翎忍淚嘆息,相言道:
“在下內(nèi)兄鞠貴,多年于鄉(xiāng)經(jīng)商銅器,雖未必大富,自是家計無愁。去歲冬時至石埭縣淹月,于臘月既朔,攜銀百十余兩,領(lǐng)家人富山北上赴銅陵縣,欲順便買辦一些鎦金銅器、籠金篦等貨回鄉(xiāng)貿(mào)易。然至此別后,數(shù)月不曾書信交結(jié),哪知就路遇劫賊,遭此惡運。”
包拯、吳瑛聞言,僅默默的頷首相應(yīng),其姻眷皆沉抑無話。復(fù)回州府后,因聞鞠康相貌自幼酷似其父,包拯命畫工從新繪得畫像。遂差使艾虎傳令黃鵠、薛霸同往銅陵,就縣內(nèi)各銅器店鋪,食宿客棧緝訪消息。
當(dāng)艾虎諸人至銅陵,經(jīng)倚托縣衙,委從縣尉,許州長社縣人云有文,奉率縣吏幾日盡心竭力打探下,有銅器店主雖就畫像似曾相識,可是記憶模糊,無所得益。幸好于縣城東,鄰近江畔碼頭,名曰“臨江客棧”之主事吳程處獲得實情。據(jù)吳主事言,去歲臘月上旬中,客商鞠貴攜家人富山,曾食宿客棧數(shù)日。其在城陸續(xù)買辦不少銅鎦金玩器、籠金篦子等貨,用皮箱盛貯,白銅鎖鑰。記得當(dāng)時見之,相問價錢,告知共使銀七十余兩。且正值臘日,主仆二人辭別將行,因見貨物甚重,特地遣客棧為雜務(wù)之小廝疏五援手,用推車運送去碼頭,便乘船載物沿大江西去了。
遂令吳主事喚來小廝疏五,幾番詢問提醒,方才回憶起那日之事。據(jù)他言,當(dāng)時幫助將五六箱貨物運卸碼頭,把著推車回轉(zhuǎn)客棧中途,回頭遠遠見鞠客官登乘艾滸船只,其家人富山與水手童洪一起正往船上搬運皮箱?!〉呐c艾船主他們并不交識,但其攜水手童洪常年在大江上行船為生,經(jīng)常停泊碼頭載人載物,因此有些認得。
聞涉嫌船戶姓名,由于云縣尉不及而立之齡,加上幾日的相處熱絡(luò),難免失于穩(wěn)重,竟心血來潮,故作矜肅,將艾虎打趣道:
“看看那船主可是眼前這位?”
引起年過半百之吳主事,詫異地端相艾虎,問道:
“莫非此位爺與之同名?”
接著,疏五急忙搖頭,言道:
“那艾船主也大概三四十年紀(jì),乃出縣城南數(shù)里外,緊鄰江邊大通鄉(xiāng)人。眼前這位艾爺雄姿英發(fā),其即使同名,豈能相提并論?!?
經(jīng)此戲言,一時間左右人眉開眼笑,艾虎不嗔不怒,只漠然視之。既而,鎮(zhèn)靜下心神商議,由艾虎、黃鵠、薛霸等帶上疏五控扼碼頭,以待涉嫌二人自投樊籠。云縣尉則奉率縣吏前去縣南大通鄉(xiāng),刺探船戶艾滸居宅,若有蹤跡,相機行事。過得多日,終竟擒獲二人犯,訊問姓名,方知其與艾爺乃同音異字耳。因而,又令黃鵠、薛霸伺機向艾虎玩笑道:
“幸然,幸然,倘或當(dāng)真錯拿將去艾爺怎么了得?!?,正是……”
艾虎聞此,無奈的搖搖頭,一笑而過。之后,于云縣尉調(diào)遣下,分頭帶人往二人犯船上,及其大通鄉(xiāng)居宅搜檢。最終,獲二只皮箱并貯藏之上好衣裳,一枚玉佩,數(shù)十兩銀子等,經(jīng)客棧主事吳程,小廝疏五分辨,尤其二只皮箱,應(yīng)是去歲臘月,遠來客商鞠貴、富山主仆之器物。就此,將人物一起解回州府,再經(jīng)曹翎、章氏、鞠康諸遇害者親屬就皮箱、玉佩、衣裳辨認無誤。面此,二人犯難以抵賴,嚇得魂不附體,艾滸忙招承道:
“當(dāng)初為此大惡,事皆童洪所起。那日鞠客商討船,童洪相助搬過皮箱上船,見重異常,疑是金銀,故萌生貪心。策謀不搭別人,待到荒僻處,以刀殺之,丟人江心。后開皮箱見是銅貨,止得銀三十余兩,已經(jīng)悔之不及?!俅簩⒇浽谇嚓柊l(fā)賣,再得段克己銀四十兩。彼時只要將貨脫卸,故此賤賣于他。”
對此,包拯行牌使黃鵠、薛霸速往青陽縣,緝捕摭拾贓物,圖利不法之商賈段克己。其后,并就艾滸、童洪如何行船江湖,去歲末圖財害命一事詳究根由,審勘明白。
原來,于去歲臘日,艾滸、童洪將船停泊銅陵縣東碼頭時,湊巧客商鞠貴討船。因水手童洪助其家人富山搬過行李上船,見皮箱甚重,疑是金銀,乃報與家長艾滸道:
“幾只皮箱重得異常,想是金銀,決非它物?!?
二人量財起意,乃生謀心,密議道:“不可再搭別人,以便中途行事。”
算計已定,艾滸上前佯謂鞠貴,言道:
“小可想相公是文雅之人,決然好靜,恐沿途搭坐客雜人同船,打擾不便。今不搭別人,但求相公重賞些船錢?!?
鞠貴見言,回道:“如此更好,到興國軍時多與爾些錢就是。”
二人見說,心中暗喜,愈疑銀多。隨即開船沿大江西行去,過四五日,至池州西南烏石山一帶停歇。其地山巒嶙峋,方圓十?dāng)?shù)里寥落無人家,最是強盜盤踞所在。當(dāng)晚乃起殺心,將船停留僻靜處,候至半夜時分,艾滸執(zhí)刀向鞠貴頭上一砍,童洪執(zhí)刀向富山頭上一砍,主仆二人死于非命。然搜出鑰匙,將皮箱打開,見滿箱銅器,有香爐、花瓶、水壺、筆山,精致玩器,又有篦子,皆是籠金故事。此外,兩箱衣裳,一枚玉佩,止得銀三十兩余。因為空歡喜一場,大失所望,童洪氣憤道:
“小人當(dāng)都是銀子,彼此富貴在眼前,原來是這些東西?!?
而艾滸不以在意,淡淡的道:“有這樣好貨,愁無賣處?只待尋得買主發(fā)賣,即是銀子,何愁無錢賺。”
二人說話,隨意落坐稍事休息,至晨光熹微,將其主仆尸體丟入江中,迅速調(diào)轉(zhuǎn)船頭,駛離作惡之地,徑直回到大通鄉(xiāng)。過不多日,聽聞州府在城西發(fā)見二尸首,并且到處布告究尋線索。艾滸、童洪自是心虛,只好將銅貨、衣裳等藏匿家中。至今年仲春,才運載幾箱銅貨往青陽縣城,賤賣與有些瓜葛之親,較為熟悉的商賈段克己,得銀四十二兩而已。
此后不幾日,黃鵠、薛霸領(lǐng)皂快自青陽縣拘系段克己,兼且起贓其店鋪三四只皮箱,收納鎦金銅器、籠金篦等貨,一并解至州府。
然于公堂上,不待勘問,那段克己竟向艾滸、童洪怨嗔道:
“汝等謀人得貨售銀,累我無辜受此苦楚?!?
相聞,艾滸亦不滿爭論道:
“汝何昧心?欺蒙小可二人不識物品,很宰價錢……”
包拯見此,拍動驚堂木,呵斥道:
“大膽段克己,汝明知其貨來路不正,肯賤價收售,就當(dāng)知有此日。今事實俱在,豈由得汝口辭爭辯,還不從直招明,免受刑拷?!?
面對公堂威嚴(yán),原贓確鑿,終歸不敢推阻,只得各自招承。而據(jù)段克己供述,除卻眼前鎦金銅器、籠金篦等貨,另有一副香爐,又水壺、筆山等物品已售出,如今無從追索了。
經(jīng)過包拯盤詰審實,各無異詞,即判道:
“審得船戶艾滸,水手童洪,遇遠客鞠貴,領(lǐng)仆富山,攜數(shù)皮箱僦船。童洪試以輕重,便起朵頤之想;艾滸聞聽利言,而操害命之謀。駕言多賞船錢,以探囊中虛實;不搭客商羅唣,裝成就里機關(guān)。艄船僻處,預(yù)防人知。肆惡更闌,操刀殺主仆于非命;行兇夜半,丟尸滅蹤跡于江湖。欣幸滿箱銀兩,貧兒可獲暴富,誰知皆是銅貨,難以旦夕脫身。偵視時機,運載青陽,販賣段克己店鋪,一時杳無蹤影,犯難遽獲。官府幾經(jīng)周折,查明艾滸、童洪二兇,利財謀命,合梟首以示眾。商賈段克己,無視律法,延攬贓貨,擬應(yīng)充配遠方?!?
遂將艾滸、童洪監(jiān)入死牢,至秋季斬市。奸商段克己,即行發(fā)配訖。
當(dāng)命案斷決后,石埭縣主簿曹翎便乞假,隨同內(nèi)嫂章氏,內(nèi)侄鞠康等,收殮起內(nèi)兄鞠貴,家人富山尸體。將船裝載棺柩,攜了家小與諸親屬一行辭別池州,歸鄉(xiāng)安葬不提。
此后約莫半月,有一已越花甲之長者龔南,乃重囚艾滸大通鄉(xiāng)近鄰,攜其女艾雯雯來州府求謁。待吏員引入后堂,龔長者挽著小丫頭見過包拯,又錄事參軍王介,押司桂孟春等官吏,勉強落了坐,遂言道:
“今來見老爺,只因前不久,艾滸之妻葛彩兒已去,拋下此女僅只五六歲,無人照顧?!敫鸩蕛罕緛砻叮杂讍誓?,隨父相須為命長成,然婚嫁不年又遇父亡。況伊一直體弱多病,今見丈夫作惡,聞判了死罪,因此病篤不治走了。當(dāng)年,艾滸原本外鄉(xiāng)贅婿,此女亦不知其原籍有無親人肯撫養(yǎng)。故領(lǐng)來一是能否使之看望其父,二來乞老爺幫助拿個主意?!?
對此,皆沉靜良久未語,因艾虎在場,卻得王介言道:
“看此丫頭面容,雖有些不足之癥,倒是生得嫻麗,靦腆可愛。而今亦甚可憐,況兼其父與艾少俠同姓似名,可算緣分,由艾少俠夫妻收為養(yǎng)女如何?”
聞言,包拯靜靜的點了點頭,更使龔長者陪笑道:
“若是如此,真是此女之造化矣?!?
且又相視寂靜一時,包拯才吩咐道:
“就請桂押司引領(lǐng)龔長者,帶此女去獄中見上一面。”
于是,桂孟春起身,相邀龔長者,趕忙攜了艾雯雯而去。稍晚,龔長者相隨桂孟春,領(lǐng)雯雯來向艾虎、歐陽春磕頭。隨后,龔長者相辭雯雯,又艾虎、桂孟春等,方獨自離去。
然漸漸時至秋初,忽兩日天氣反常,大概使雯雯夜里受了風(fēng)寒,竟咳嗽不住。雖說小丫頭仍精氣無礙,病勢較輕,難免看著讓人擔(dān)憂。不料請郎中診療服藥,折騰數(shù)日未見起色。因探問雯雯,才得知伊生來體弱,自小如此。對于舊日生病用什么藥,伊年幼無知,不甚了了。使歐陽春不禁煩惱,可巧艾虎歸來,將此情言與知之。艾虎聽罷,想了想道:
“何不請師伯看看?——師伯精通岐黃之術(shù),能醫(yī)治疑難雜癥。只是看淡生死利祿,平素不好為此?!?
歐陽春聞言,忙牽著雯雯,催促艾虎一同去見公孫策,告知雯雯病癥,懇請師伯診治診治。
公孫策見言,喚雯雯近前,先診了脈,視伊面龐怯弱,而且呼吸氣急,姣喘微微,不時伴隨著咳嗽。公孫策看罷,頓了頓言道:
“此乃內(nèi)熱肺燥之癥,幸伊年紀(jì)幼小,目前癥疾不惡。待伊小解之時,備一凈器去首尾接以尿液,亦無需多少,將一小盞即飲之,便可根治此疾?!朔m簡捷,但非醫(yī)籍記述,故不是世俗郎中可知耳?!?
時于內(nèi)宅客屋閑坐,有包拯、董氏等聞知,就公孫策這般奇巧簡便之法,雖感到意外,但也無可置疑。艾虎、歐陽春招呼雯雯拜謝過師伯祖,即告退轉(zhuǎn)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