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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寒香驛巧聞冤屈,邢州府根勘兇犯

  • 北宋包公演義
  • 冷雪散人
  • 4221字
  • 2024-04-21 19:31:28

且說冬至過后,隨時光推移,轉眼又迎年節,于大家小戶張燈結彩,爆竹聲聲,人們熱情洋溢之歡慶下,已是冬去春來,日月循環,新歲伊始。——然則,不只年前暑夏,黃河決于澶州商胡埽,向北直奔大名府,橫濫恩、冀、瀛、滄諸州,奪界河入海;至臘月初,時嚴冬季節,又京畿各地遭遇霖雨災害,圣上感國家多難,天象異常,故此頒德音,改新歲元皇佑。

當新歲上元節,那燈火璀璨,街巷自夜達旦,男女混淆狂歡過后,未有幾日,獲朝廷以包繶英姿勃發,才華出眾,任命為潭州通判。遂于正月下旬,包繶從父母安排包興相隨一行,整頓行李,并于有孕月余之妻子鶯鶯與父母叮囑下,辭過諸送別親人,便南下赴任而去。此后,至二月,一來河北路濱州一帶洪水泛濫,加遭疾疫,流民入京東路者不可勝數,朝廷有遣使頒藥,會同地方官吏努力賑濟之。二來于正月契丹以將攻夏告之大宋,卻在鄰近邊塞之地集結軍隊,邊境州郡逐漸加強戒備,故而朝廷又命包拯至河北調發軍糧。于是,包拯領同艾虎等一行,亦辭別親人北上,經滑州入河北路澶州,渡黃河至大名府城,再轉相州,過磁州,訪洺州,會面了諸州縣官員,調發各倉草場軍糧往邊境州郡,此等照章辦事,不消細說。

只說這日,包拯一行出洺州境,到得邢州南和縣以東宋莊時,艾虎隨口言及腹中饑渴,加之見日頭西下,已近黃昏,故此就鄰接村郭,周遭幾株老梅環繞之“寒香驛”安頓食宿。當步入館驛落坐,得館驛主事,一位將近花甲之齡,自道姓名竇立昊者順勢近前聽用。借竇主事招呼了茶水,前去張羅飲食之閑暇,包拯、艾虎諸人打量此一時少旁人,相較空蕩的館驛陳設比別處大同小異,倒是一面墻壁繪有桃紅柳綠,春風煦物,一官員背手悠然佇足,題字為“有腳陽春”;另一面墻壁繪有修竹奇石,長者冥坐,十指悠閑弄弦,題字為“暝臣撫琴”,二圖各具風韻,并蘊藏幾分詩意。且不多時,竇主事領侍者陸續將酒菜布置上桌,正值包拯、艾虎諸人飲用間,卻見一青年護同倆纖弱少女走進館驛來。其中一位身量嬌小,年齒不及十歲之姑娘,相見竇主事,就泣涕漣漣的奔上前跪拜在地,訴告道:

“外祖父,今娘親遭難矣。”

待竇主事扶起外孫女,于滿目疑惑間尚未問及原由,只見那約莫二十二三年紀,面容淡黃,還算俊朗之青年,陪同那身材細挑,柔媚姣俏之豆蔻少女即一道拜見竇主事道:

“小人袁素與妹妹紫燕見過竇老爺。”

竇主事請他兄妹二人起身,就近于包拯、艾虎旁一空桌凳前坐下。遂自道想必一路辛勞,還不曾用過飯食,便吩咐侍者準備飯菜后,方才溫和又不安的向外孫女問道:

“兆娘,如此遠遠的來見外祖父,汝娘親遇何難耶?”

兆娘仍淌眼抹淚,較為幼稚的答道:

“不久前雍叔死矣,娘親被縣老爺下獄矣。”

竇主事聞知甚是詫異,然一時似乎也不知從何問之,只是舉目看了看袁素兄妹二人,哀嘆道:

“吾女近年怎生屢遇不幸?”

然難得小紫燕從容穩重,伊自發相告道:

“在半月前,府上親戚有請,夫人就攜姑娘與奴婢同去赴席。等到傍晚飲酒歸來,卻見府上一仆人慌亂奔出下房叫道:‘雍管家被人殺死在房里了。’

“當時聽聞此事,姑娘與奴婢都很害怕,夫人更是哀怨道:‘方門何大不幸?丈夫病卒未久,雍一又被人殺死,怎生伸理?’隨后,夫人忙命奴婢陪姑娘到閨閣去,莫遭了晦氣。奴婢便挽著姑娘趕緊去閨閣,入夜卻有縣衙捕役到府上搜查,姑娘與奴婢躲在屋角戰戰兢兢,不敢動彈。到安靜下來時,府上已冷清得怕人,夫人,還有府上十數個仆婢都被捕役拘拿去了。那夜奴婢相伴姑娘擔驚受怕的過得一宿,次日一早奴婢領著姑娘到得奴婢家,找阿娘與家兄想些法子,打探消息。直到前日,聽得姑娘主意,才隨家兄駕一驢車來見竇老太爺,希望太爺能救解夫人。”

聞紫燕講述畢,時侍者將飯菜端上桌來,于此竇主事堅持與袁素斟了酒水,這才問道:

“小哥有去探聽消息,不知事情具體如何,縣衙可否斷理?”

袁素見此,頗恭而有禮,且一面食用些酒菜,一面言道:

“小人那日便前去縣衙門首看縣老爺審問案情,聽夫人訴道:‘當日應邀赴親戚家酒席,誠不知殺死情由。再就于前日黃昏,因雍管家言及正值官府號令賑濟濱州一帶洪水與瘟疫災難,民婦便取銀錢一篋給雍管家支應,雍管家領受言待明日方去。不想今雍管家被人殺害,那木篋和銀錢也不知去向,望老爺明察。’

“然縣老爺訊問一眾仆婢,幾乎都言不知雍管家被誰人殺死,更不知一篋銀錢的事,發現雍管家遇害時夫人外出適才回府。惟有一名喚玉蟬的可惡婦人,卻供稱或許府上老爺已病死一年多來,夫人不甘寂寞,也有見不得人的事被雍管家撞見知曉,才被人所殺。

“感覺那可惡婦人信口雌黃,縣老爺竟信以為真,勒令夫人招認。夫人不肯誣服,于是除卻可惡指賴者玉蟬外,一眾仆婢連日來跟著被多番拷打,身受刑傷,實在叫人看見凄慘難過。”

聞得此情,竇主事是痛心疾首,他將手握拳數捶胸口,空然憤嘆道:

“玉蟬這奸詐婢子,心腸怎如此歹毒?——怨老兒當初眼拙,枉害吾女也!”

當詈言一氣,隨之岑寂下來。這時,包拯、艾虎諸人飲用已畢,得艾虎亦覺蹊蹺,不忿道:

“據此看來,那斷案縣官豈不太過昏聵濫刑矣。”

包拯聞之略略點一點頭,并屈身挪動凳子,將就面向竇主事等坐定后,言道:

“拯此行雖無權干涉州縣刑獄之事,然聞此案的確另有隱情,今不妨詳陳原委,來日拯當與邢州劉知州言語,使州府勘問此案,亦可盡早查明真相,以免牽累日久。”

聽得此言,竇主事感激不已,急忙喚兆娘叩頭行禮。待兆娘有紫燕伴隨著行了禮,竇主事、袁素又作揖致過謝,于包拯吩咐下再次相繼入坐,繼續飲食。于此,竇主事才輕嘆一聲,言道:

“十數年前,經媒妁說合許聘,吾女出嫁巨鹿縣方府,為方瑞妻,后來養育此女兆娘。不想一年多前,一日女婿由田莊回返,感冒重疾,服藥無效,延挨數十日,撒手而卒。吾女不勝哀痛,也無濟于事,只能雇人將丈夫入殮,作完功課安葬訖,攜女治家度日。

“怎料如今又不幸生此大禍,可憐吾女命苦!——更悔不該當初遣玉蟬這賤婢隨侍方府,以致今公堂指賴、誣陷吾女。吾女雖談不上大賢大慧,但從小針黹家計,賢良淑德還是懂得的,豈會作下那等不堪之事來。”

包拯聽罷,緩緩的問道:“可知那玉蟬隨侍方府以來,彼此間可曾有過嫌隙?”

見竇主事遲疑地搖了搖頭,答道:“只知后來,吾女將玉蟬許給方府先前管家白七為婦。”

于是,包拯轉而問道:“如今名喚白七者,可否仍于方府供職?”

竇主事不知底里,將疑問的目光投向外孫女與袁素兄妹二人。這時,得小紫燕道:

“回老爺,是在三四年前,府上老爺一日覺察白七刁詐,辦事弄鬼,氣憤之下就將白七逐出府去。此后雍一做了府上管家,當時還遭玉蟬指賴他獻讒媚主,才使其夫白七被遣逐,背地里暗恨得很,每常詆毀于他。倒是雍管家敦厚,不大放在心上。而且自從府上老爺病卒后,府上事務出入,內外盡是雍管家交納,他都不負所托……”

于此,遇兆娘接口道:“其實,娘親私下也曾幾次稱道虧得雍叔敦厚,府上才少有許多憂慮。哪知現在雍叔被人殺害矣,娘親卻不明不白被下獄,還望老爺早日拿住惡人,還娘親清白。”

看著兆娘無助而祈盼的眼色,包拯不免點了點頭安慰之。然就案情而言,包拯心中已有所預計,不過無需相言,只告知竇主事,明日可隨同前往州府申訴,屆時自有道理。說話至此,視屋外夜色籠罩,客堂早已燃起燈火,包拯、艾虎諸人遂起身問過客房所在,就此散去各自歇下了。

至翌日早晨,袁素便辭別眾人駕驢車回轉,竇主事則領同外孫女兆娘,奴婢紫燕,尾隨包拯一行前往邢州城而去。

當日未至午時,包拯一行抵達邢州城下,逢邢州知州劉渙領同諸官吏相迎于東城門。遂入城就借建筑于磚石高臺之上,古樸雄渾,飛檐翹角還不失幾分清雅柔逸,登樓憑欄遠眺,覽市肆鱗次櫛比,平野蔥郁,遠山如黛,邢州全貌盡收眼底之“清風樓”安置停歇。當游興闌珊,包拯、艾虎與劉知州諸官吏于樓下廳堂落坐閑話,安排午食。藉此,包拯示意艾虎引竇主事及其外孫女兆娘,奴婢紫燕前來拜見劉知州,又原原本本將方府管家雍一被殺,不知兇徒誰人,巨鹿縣老爺問案武斷、濫刑之事陳訴一回,指望劉知州根勘其事,查出兇犯,以證清白。

劉知州了解得此情,甚為氣憤,且感慨道:“今巨鹿知縣洪景,年齡已經三十余歲,其慶歷二年考取進士,初任平陰縣主簿,后遷汾州司戶參軍,去歲才徙巨鹿知縣。為官數載本當有些見識,不想斷案如此愚昧輕率,缺乏辨證推論之才,坐守一縣,豈能不枉判屈民耶?”

——言及今邢州知州劉渙,字仲章,保州保塞人。他生于真宗咸平元年,才略兼備,臨事無所避,銳于進取,尚氣不羈。初以父輩官職蔭為將作監主簿,監并州倉。至天圣中,渙謂天子年加長,上書請章獻太后還政,后震怒,將黥隸白州,經重臣力諫得免。仁宗親政,擢為右正言,頃知并州,與營伎游,黜通判磁州,尋知遼州。

寶元二年,加直昭文館,遷陜西轉運使、由工部郎中知滄州,改吉州刺史,知保州。遇兵卒謀舉城叛亂,民眾大恐,渙單騎徐叩營,械首惡者斬之,一軍帖服。又徙登州,益治刀魚船備海寇,寇不敢犯,詔嘉獎之。任滿,于去歲遷知邢州。

就劉知州之言,包拯諸人僅只隨聲附和,畢竟對巨鹿知縣洪景素不相識,無意妄加評論。然關于方府管家雍一被殺一案,包拯與劉知州皆覺得白七夫婦可疑,當查視他夫婦二人住所,確實意見不謀而合。

故于事后,劉知州不但派人前往巨鹿縣,暗地搜查白七夫婦居處,得木篋一個,內有銀錢數貫,見證了推測;亦于劉知州過問下,洪知縣差吏即時捕拿了白七,不幾日,與玉蟬一干牽涉之人并案卷解至州府。于公堂之上,劉知州未及訊問,竇氏認識當日盛錢付與雍一支應賑濟之物,使白七不能隱,只得供出謀殺情由。

原來,那日白七知竇氏攜女往親戚處赴席,便獨自潛入方府,欲盜竊財物。徑進內里舍房中,撞見雍一在床上打點銀錢,白七怒恨起來指道:“汝在主人邊讒言逐我出去,如今把持家業,著實可恨!”就拔出一把尖刀來殺之,雍一措手不及,脅下被傷,一刀氣絕。白七收取銀篋,急走回來,并無人知。比及府上一仆人有事不見雍管家,走進下房尋覓,發現雍一被人殺死在地。于是府上鬧騰,不說鄰人聞知雍一被殺,議論死得不明,然就府上出此命案,亦自當積極告首于官府,望查明真相,還死者公道。引致知縣洪景拘拿竇氏及府上仆婢十數人審問,卻遇惡婢玉蟬心懷鬼胎,指賴主母竇氏有污行,加之洪知縣玩忽職守,又缺乏斷案經驗,從而搞出那一番情景來。

至此,經劉知州疊成文案,呈河北提刑司送上刑部復核。——想那方府舊仆白七,橫行不法,劫財害命,手段歹毒,必定問以斬罪;賤婢玉蟬,于查證下雖非其夫殺人同謀,卻捕風捉影,揑造構陷,毀主母清譽,活該笞杖二十,發配為營伎;知縣洪景,聽訟無能,反刑加良人,可謂空食朝廷俸祿,至少罰俸處置,以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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