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樓夢:俞平伯精校評點脂批本(全三冊)
- 俞平伯評點
- 11311字
- 2023-10-18 15:55:29
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
詩云:
一局輸贏料不真,香銷茶盡尚逡巡。欲知目下興衰兆,須問傍觀冷眼人。
卻說封肅因聽見公差傳喚,忙出來陪笑啟問。那些人只嚷:“快請出甄爺來。”
封肅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當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問他。”那些公人道:“我們也不知什么‘真’‘假’, 因奉太爺之命來問你。他既是 你女婿,便帶了你去親見太爺面稟,省得亂跑。”說著,不容封肅多言,大家推擁他去了。封家人 各各驚慌,不知何兆。那天約二更時,只見封肅方回來,歡天喜地, 眾人忙問端的,他乃說道:“原來本府新升的 太爺,姓賈名化,本湖州人氏, 曾與女婿舊日相交。 方才在咱們前 過去,因看見嬌杏 那丫頭買線,所以他只當女婿移住于此。我一一將原故回明,那太爺倒傷感嘆息了一回。又問外孫女兒, 我說看燈丟了。太爺說:‘不妨,我自使番役務必探訪回來。’ 說了一回話,臨走倒送了我二兩銀子。” 甄家娘子聽了,不免心中傷感。 一宿無話。至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兩封銀子、四匹錦緞,答謝甄家娘子。 又寄一封密書與封肅,托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嬌杏作二房。 封肅喜的屁滾尿流,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兒前一力攛掇成了, 乘夜只用一乘小轎,便把嬌杏送進去了。雨村歡喜自不必說, 乃封百金贈封肅,外又謝甄家娘子許多物事,令其好生養贍,以待尋訪 女兒下落。 封肅回家無話。卻說嬌杏這丫鬟,便是那年回顧雨村者。
因偶然一顧,便弄出這段事來,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緣。 誰想他命運兩濟, 不承望自到雨村身邊,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載, 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將他扶側作正室夫人了。正是:偶因一著錯,
便為人上人。原來雨村
因那年士隱贈銀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會了進士,選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雖才干優長,未免有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 不上兩年,便被上司尋了一個空隙,作成一本,參他“生性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 等語。龍顏大怒,即批革職。 該部文書一到,本府官員無不喜悅。那雨村心中雖十分慚恨,卻面上全無一點怨色,仍是嘻笑自若。 交代過公事,將歷年做官積的些貲本并家小人屬 送至原籍安插妥協,卻是自己擔風袖月,游覽天下勝跡。那日偶又至維揚地面,因聞得今歲鹺政
點的是林如海。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 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蘭臺寺大夫。 本貫姑蘇人氏, 今欽點出為巡鹽御史,到任方一月有馀。原來這林如海之祖曾襲過列侯,今到如海已經五世。起初時只封襲三世,因當今隆恩盛德,遠邁前代, 額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襲了一代,至如海便從科第出身。雖系鐘鼎之家,卻亦是書香 之族。只可惜這林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雖有幾門,卻與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沒甚親支嫡派的。 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個三歲之子,偏又于去歲死了。雖有幾房姬妾, 奈他命中無子,亦無可如何之事。 今只有嫡妻賈氏生得一女, 乳名黛玉,年方五歲。夫妻無子,故愛女如珍;且又見他聰明清秀, 便也欲使他讀書識幾個字,不過假充養子之意,聊解膝下荒涼之嘆。雨村正值偶感風寒,病在旅店,將一月光景方漸愈。一因身體勞倦,二因盤費不繼,也正欲尋個合式之處
暫且歇下。幸有 兩個舊友亦在此境住居, 因聞得鹺政欲聘一西賓,雨村便相托友力,謀了進去,且作安身之計。妙在只一個女學生,并兩個伴讀丫鬟。這女學生年又小, 身體又極怯弱,功課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堪堪 又是一載的光景,誰知女學生之母賈氏夫人一疾而終,女學生侍湯奉藥,守喪盡哀, 遂又將要辭館別圖。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讀書,故又將他留下。近因女學生哀痛過傷,本自怯弱多病的, 觸犯舊癥,遂連日不曾上學。 雨村閑居無聊,每當風日晴和,飯后便出來閑步。這日偶至郭外,意欲賞鑒那村野風光。
忽信步至一山環水旋,茂林深竹之處,隱隱有座廟宇,門巷傾頹,墻垣朽敗, 門前有額題著“智通寺”三字。 門旁又有一副舊破的 對聯曰:身后有馀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雨村看了,因想道:“這兩句話,文雖淺近,其意則深。
也曾游過些名山大剎,倒不曾見過這話頭。其中想必有個翻過筋斗來的, 也未可知,何不進去試試。”想著,走入看時,只有一個龍鐘老僧 在那里煮粥。 雨村見了,便不在意, 及至問他兩句話,那老僧既聾且昏, 齒落舌鈍, 所答非所問。雨村不耐煩,便仍出來,
意欲到那村肆中 沽飲三杯,以助野趣。于是款步行來,剛入肆門,只見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來,口內說:“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時,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 貿易的,號冷子興者, 舊日在都相識。雨村最贊這冷子興是個有作為大本領的人, 這子興 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說話投機,最相契合。雨村忙亦笑問:“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緣也。”子興道:“去年歲底到家。今因還要入都,從此順路找個敝友說一句話,承他之情,留我多住兩日,我也無甚緊事,且盤桓兩日,待月半時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閑步至此,且歇歇腳,不期這樣巧遇。”一面說,一面讓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來。二人閑談慢飲,敘些別后之事。 雨村因問:“近日都中可有新聞沒有?” 子興道:“倒沒有什么新聞,倒是老先生你貴同宗家 出了一件小小的 異事。”雨村笑道:“弟族中無人在都,何談及此?”子興笑道:“你們同姓,實非同宗一族。”雨村問是誰家,子興道:“榮國府賈府中,可也不玷辱了先生的門楣了。” 雨村笑道:“原來是他家。若論起來,寒族人丁卻不少。自東漢賈復以來, 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誰能逐細考查。若論榮國一支,卻是同譜,但他那等榮耀,我們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發生疏難認了。”子興嘆 道:“老先生休如此說。如今的這寧榮兩門也都蕭索了, 不比先時的光景。” 雨村道:“當日寧榮兩宅的人口也極多,如何就蕭索了?” 冷子興道:“正是,說來也話長。”雨村道:“去歲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覽六朝遺跡,那日進了石頭城, 從他老宅門前經過。路北,東是寧國府,西是榮國府,二宅相連,竟將大半條街占了。大門前雖冷落無人, 隔著圍墻 一望,里面廳殿樓閣,也還都崢嶸軒峻,就是后一帶花園子里, 樹木山石,也還都有 蓊蔚洇潤 之氣,那里像個衰敗之家!”子興笑道 :“虧你是進士出身,原來不通! 古人有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雖說不似先年那樣興盛,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氣象不同。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 其日用排場,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 內囊卻也盡上來了。這還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誰知這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 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雨村聽說也納罕道 :“這樣詩禮之家,豈有不善教育之理。別門不知,只說這寧榮兩宅,是最教子有方的。”子興嘆道 :“正說的是這兩門呢。待我告訴你:當日寧國公 與榮國公 是一母同胞弟兄兩個。寧公居長,生了四個兒子。 寧公死后,長子賈代化襲了官, 也養了 兩個兒子。長名賈敷,至八九歲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賈敬襲了官, 如今一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 馀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 名喚賈珍, 因他父親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讓他襲了,他父親又不肯回原籍來,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們胡羼。這位珍爺倒生了一個兒子,今年才十六歲,名叫賈蓉。 如今敬老爹 一概不管,這珍爺那里肯讀書,只一味高樂不了,把寧國府竟翻了過來,也沒有 敢來管他的人。 再說榮府你聽,方才所說 異事就出在這里。自榮公死后,長子賈代善襲了官, 娶的也是金陵世勛史侯家的小姐為妻, 生了兩個兒子,長名賈赦,次名賈政。 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 長子賈赦襲著官。 次子賈政自幼酷喜讀書,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臨終時,遺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時令長子襲官外,問還有幾子,立刻引見,遂額外賜了這政老爹 一個主事之銜, 令其入部習學。如今現已升了員外郎了。 :總是稱功頌德。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 頭胎生得公子名喚賈珠,十四歲進學,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一子, :此即賈蘭也。至蘭第五代。一病死了。 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日就奇了。不想次年 又生了一位公子, 說來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銜下 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上面還有許多字跡, 就取名叫作寶玉。 你道是新奇異事 不是?” 雨村笑道:“果然奇異。只怕這人來歷不小。” 子興冷笑道:“萬人皆如此說,因而乃祖母便先 愛如珍寶。那年周歲時,政老爹便要試他將來的志向,便將那世上所有之物件擺了無數,與他抓取,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 些脂粉釵環抓來。政老爹便大怒了,說將來酒色之徒 耳,因此便大不喜悅。獨那史老太君,還是命根一樣。說來又奇,如今長了七八歲,雖然淘氣異常,但其聰明乖覺處,百個不及他一個。 說起 孩子話來也奇怪,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你道 好笑不好笑?將來色鬼無疑了。” 雨村罕然 厲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們不知道這人來歷。大約政老前輩也錯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讀書識事, 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 之力者,不能知也。”子興見他說得這樣重大,忙請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馀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張、朱,皆應運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紂、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等, 皆應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 大惡者,撓亂天下。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仁者之所秉也;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惡者之所秉也。今當運隆祚永之朝,太平無為之世,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上至朝廷,下至草野,比比皆是。所馀之秀氣漫無所歸,遂為甘露,為和風,洽然溉及四海。彼殘忍乖僻之邪氣不能蕩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結充塞于深溝大壑之內,偶因風蕩,或被云推,略有搖動感發之意,一絲半縷誤而泄出者,偶值靈秀之氣適過,正不容邪,邪復妒正, 兩不相下,亦如風水雷電地中既遇, 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致搏擊掀發后始盡。故其氣亦必賦人,發泄一盡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兇大惡。 置之于萬萬人之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若生于富貴公侯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于詩書清貧之族, 則為逸士高人; 縱然 偶生于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制駕馭,必為奇優名娼。如前代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 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 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子興道:“依你說,成則公侯,敗則賊了。” 雨村道:“正是這意。你還不知, 我自革職以來,這兩年遍游各省, 也曾遇見兩個異樣孩子, 所以方才你一說這寶玉,我就猜著了八九亦是這一派人物。不用遠說,只金陵城內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 甄家, 你可知道么?”子興道:“誰人不知。這甄府和賈府就是老親,又系世交,兩家來往極其親熱的。便在下也和他家來往非止一日了。” 雨村笑道:“去歲我在金陵,曾有人薦我到甄府處館。我進去看其光景,誰知他家那等顯貴,卻是個 富而好禮之家, 倒是個難得之館。但這一個學生雖是啟蒙,卻比一個舉業的還勞神。說起來更可笑,他說:‘必得兩個女兒伴著我讀書,我方能認得字,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 又常對跟他的小廝們道:‘這女兒 兩個字,極尊貴、極清凈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 還更尊榮無對的呢! 你們這濁口臭舌, 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但凡要說時, 必須先用清水香茶 漱了口才可。設若失錯, 便要鑿牙穿腮等事。’其暴虐浮躁,頑劣憨癡,種種異常,只一放了學,進去見了那些女兒們,其溫柔和平,聰敏文雅, 竟又變了一個人 了。因此他尊人也曾下死笞楚過幾次,無奈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過時,他便姐姐妹妹亂叫起來。后來聽得 里面女兒們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 姐妹作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說情討饒,你豈不愧羞!’他回答的最妙,他說:‘急疼之時只叫姐姐妹妹字樣,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聲,便果覺不疼了, 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極,便連叫姐妹起來。’你說好笑不好笑? 為他祖母 溺愛不明,每因孫辱師責子,因此我就辭了館出來。如今在巡鹽御史林家坐館了。你看 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從師友之規諫的。只可惜他家幾個好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興道:“便是賈府中現在三個也不錯。 政老爹的長女 名元春, 現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中 作女史去了。 二小姐乃赦老爹之妾所出, 名迎春。 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 四小姐乃寧府珍爺之胞妹,名喚惜春。 因史老夫人極愛孫女,都跟在祖母這邊一處讀書,聽得個個不錯。” 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風俗,女兒之名亦皆從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別家另外用那些‘春’‘紅’‘香’‘玉’等艷字的。何得賈府亦落此俗套?”子興道:“不然。只因現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馀者方從了春字。上一輩的卻也是從弟兄而來的。現有對證,目今你貴東家林公之夫人,即榮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 在家時 原名喚賈敏。不信時,你回去細訪可知。”雨村拍案笑道:“怪道這女學生讀至凡書中有‘敏’字,他皆念作‘密’ 字,每每如是;寫的字遇著‘敏’字,又減一二筆,我心中就有些疑惑。今聽你說,的是為此 無疑矣。怪道我這女學生言語舉止另是一樣,不與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為榮府之外孫, 又不足罕矣。 可傷其母上月竟亡故了。”子興嘆道:“老姊妹四個,這一個極小的又沒了。長一輩的姊妹一個也沒有了,只看這小一輩的將來之東床如何呢。”雨村道:“正是。 方才說這政公已有了一個銜玉之兒, 又有長子所遺一個弱孫,這赦老竟無一個不成?”子興道:“政公既有玉兒之后,其妾又生了 一個, 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現有二子一孫,卻不知將來如何。若問那赦公,也有二子,長名賈璉, 今已二十來往了。親上作親, 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內侄女,今已娶了二年。這位璉爺身上,現捐的是個同知,也是不喜讀書,于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得, 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爹家住著,幫著料理些家務。誰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無一人不稱頌他夫人的,璉爺倒退了一射之地。說模樣又極標致,言談又極爽利,心機又極深細,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 雨村聽了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謬。 你我方才所說這幾個人,都只怕是那正邪兩賦而來一路之人,未可知也。” 子興道:“邪也罷,正也罷, 只顧算別人家的帳, 你也吃一杯酒才好。”雨村道:“正是只顧說話,竟多吃了幾杯。”子興笑道:“說著別人家 的閑話,正好下酒, 即多吃幾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 :“天也晚了,仔細關了城門。我們慢慢進城再談,未為不可。”于是二人起身 算還酒帳。方欲走時,只聽得
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來這等村野地方何干?” 雨村忙回頭 看時 ……要知是誰,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