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鐵帽子王”善耆與時代變局
- 周福振 龐博
- 3162字
- 2024-01-04 11:10:22
第一節 對新政的基本認識
八國聯軍侵華戰爭沉重地打擊了清王朝的統治,慈禧與光緒被迫“西狩”。迫于內外壓力,1901年1月29日(光緒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十日)慈禧太后用光緒皇帝的名義頒布上諭,宣布實行“新政”,并指出“世有萬祀不易之常經,無一成不變之治法。窮變通久,見于《大易》,損益可知,著于《論語》。……法令不更,錮習不破,欲求振作,須議更張”。[1]在這種情況之下,清政府的新政便開展了起來。清末新政內容眾多,善耆積極應對,表現出極大魄力。
一、對新政有“舍我其誰”的氣概
從戊戌變法起,善耆就一直支持光緒帝進行維新,被稱為“帝黨”[2]。但是,在當時,他只是二等鎮國將軍爵位,擔任頭等侍衛等無實權的職務。苦于沒有實權,善耆自然無法提供有效助力。庚子之變后,清政府遭受沉重打擊,審時度勢,發布變法諭旨,實行新政,以期漸至富強。善耆也逐漸得到慈禧太后賞識,歷任崇文門監督、工巡總局管理事務大臣、民政部尚書等職位。善耆手握重權后,大力推進改革事業。然而,清政府舊有的王公大臣大多富于舊學知識,熟知經史子集,卻缺乏近代改革所需的政治意識和法律常識,不足以推動中國的新政事業繼續前行。在這種情況下,支持清末新政、熟悉西方政治和法律的留日學生就成為他們手下的得力干將。善耆也任用了很多留日學生推進新政改革。
善耆素有大志,曾經書寫“如當舍”三個字。見者多不理解,問善耆此為何意。善耆回答說:“君未讀《孟子》乎?‘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3]孟子不但積極用世,而且又很有自信心,所以他認為自己有能力輔佐圣主賢君平治天下。清末時局復雜,改革難度甚大。善耆向往孟子的行為,表現出躊躇滿志的信心,相信自己能安世經邦,這是善耆的自信。也只有懷抱這種信心,才能真正推進清王朝的改革,從而挽救危亡。
善耆擔任民政部尚書后,開始展其抱負。清末民政部[4]的權力相當大,包括尚書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左右丞各一人,左右參議各一人,下設承政廳、參議廳及民治、警政、疆理、營繕、衛生五司,直轄京師內外城巡警總廳、教養局、習藝所、巡警學堂、消防隊,職掌地方行政、地方自治、全國警察、地方區劃、土地測繪與買賣、戶口編審、風俗禮教、保息荒政、移民僑民、土水工程、醫藥衛生等一系列事項,并且負責考核各省民政官員。
民政“所系為民”,“為內務行政之樞紐”,[5]善耆深知民政改革與清王朝的統治及社會變革關系密切,所以在他的推動下民政改革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二、試圖通過新政挽救統治危機
清王朝舉辦新政的目的是為了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善耆作為親貴集團中的重要一員,積極籌辦新政的目的也不例外。具體而言,主要包括三點。
其一,消除八旗弊端,培養八旗人才,從而維護王朝統治。乾隆四十八年至光緒末年,宗室人口猛增四倍,經濟開支實為“國用一大關鍵”。恰如一個外國人評論的那樣:統治大清國的滿清皇族,包括了四萬名皇親國戚,如果以歐洲的皇室標準而論,正如查爾斯·狄更斯所形容的一樣,這是個巨大的“恐龍家族”。[6]然而,到了20世紀初,大部分八旗子弟喪失了王朝開國時的雄心壯志,竟不知“國語騎射”,甚至“四品宗室及格格額駙名位,求其一飽而不可得”。[7]而支放錢糧的參佐等官又逐層剝扣,八旗兵丁所得無幾,貧富日益分化。清軍入關后,宮廷由滿洲八旗兵保護,但是庚子之變后,滿洲士兵無力承擔此重任。可以說,八旗子弟的能力越來越差。從1902年(光緒二十八年)起,北洋軍開始擔任紫禁城周圍的巡邏及防衛工作。
善耆曾清查過內務府六庫[8]和八旗兵丁錢糧,對清政府積弊多有了解,所以他為清除隱患、振興清王朝,對舉辦新政頗為有力。他在奏折中說,“惟宗室八旗子弟風氣未開”,希望遴選“八旗子弟年在十五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志趣正大、資質聰明、體氣強壯者”,“挑選給資,遣赴各國游學籍資歷練而廣見聞,用副朝廷圖治育才至意”。在善耆看來,“現在振興庶政,尤應博采所長,出洋游歷人員,若能于各國政治、工藝潛心考究,切實講求,庶幾蔚為通才,足備國家任使”,“然風氣必自上而開,有表率乃有觀感,故歐西各國親王莫不遠游外邦,并多旅居肄業,顧中國體制各有不同,宗室子弟如有愿赴各國游學或游歷者,無論已否授職當差,應隨時報名,酌量遣往,至自備資斧人員,如果學成歸國,……準由本衙門奏請酌給獎敘,以勵勤勞,俾知懿親之貴尚,不憚跋涉風霜,則人人皆當奮勉,現在京師及各學堂甫議開辦,收效尚遲,此正可導其先機,將來能得通才”。[9]善耆等人的這項建議既是培養八旗人才的需要,也是維護清王朝根基的需要。1907年(光緒三十三年),善耆和溥偉等人又擬定宗室任官法,欲為文官者入民政部,為武官者入陸軍部,以此緩解八旗子弟的危機。
其二,想用新政來消弭革命。清末,革命運動風起云涌,新政成了籠絡人心、消弭革命的重要舉措。不斷有人搞革命是因為統治者的腐朽引起了人民的不滿,如果清政府通過改革走向開明、民主,革命勢力自然會低落。他認為,對付革命黨人不能用“酷刑重罰”,否則“決難禁止其謀”,“只宜刷新政治,以去黨人口實;寬容黨人,開其自新之路。利導久了,禍患自可消滅”。[10]酷刑重罰只能治標,難以治本,而且還可能進一步激化人民的不滿,通過新政,刷新政治,才是消弭革命的治本之法。清朝統治者是二手并舉,善耆則傾向于第二種治本的方式。
其三,舉辦新政是爭回國家權益、挽救民族危亡的需要。善耆認為,“時艱宏濟重賴人才,而人才振興尤資學問,藉出洋以宏造就”,“不獨宗室八旗子弟聞風興起,實為強弱一轉機,蓋當此創巨痛深、群知奮勉,果能于各政治、工藝潛心考究,精益求精,今日受制于人,異日或不為人所制”。[11]善耆舉辦新政真正的目的是“今日受制于人,異日或不為人所制”。要擊敗強大的對手,必須學習他們的長處。日本通過學習西方搞明治維新,引進西方文明及眾多現代化事物,促使日本迅速崛起。然后,日本又利用國力的充實,和平地廢除了與西方國家簽訂的不平等條約,收回國家權力,在波譎云詭的時代保持著民族的獨立。隨著經濟實力的迅速提升和軍事力量的快速強化,日本逐步躋身發達國家的行列,并擊敗昔日強盛的兩個大國——大清帝國和沙皇俄國。日本國力日趨強大,令清政府的權貴及眾多有識之士羨慕不已,又與中國國情類似,自然成為善耆等人積極效法的對象。
租界在當時可以說是“國中之國”,善耆制定報律亦試圖在租界內實行,以實現報章的統一管理,挽回國家的些許權力。他在編訂報律時說:“京外報館由洋商開設者十居六七,即華商所開各報,亦往往有外人主持其間,若編訂報律而不預定施行之法,俾各館一體遵循,誠恐將來辦理紛歧,轉多窒礙。”[12]其目的可見一斑。
善耆厘定禁煙條例、嚴禁鴉片是為了禁絕英國向中國輸送鴉片,整頓警察是想收回租界內的警察權。清政府設工巡局整頓治安,就是爭回權益的努力。他認為,“我國警察現在提前籌辦,所有租界警察權限自應交還中國,選派深明警律各高等警察隊自行管理,擔負保護之責,以謀公益而挽主權”,“以期無論租界內外,得享一律保護之權利,為預備地方自治之起點,以為收回治外法權之先聲”。[13]
善耆非常仰慕日本維新志士大久保利通、木戶孝允、西鄉隆盛等人,希望中國通過新政像明治維新后的日本一樣迅速強大起來,從而更好地維護清王朝在全國的統治。正如憲立說他“確是一個有魄力的改革者,對日本的明治維新,他也抱著強烈的關注”[14]。善耆“對犬養毅也是相當尊重和信賴”[15],試圖以此獲得日本的支持來推行新政。他說:“將來日本定可成為同我國協力一致來維持東亞大局之國家。”[16]他嘗與川島浪速論“寰海大勢”,認為“東瀛之富庶不如中國,中國之智巧亦不如東瀛”,“兩國誠能通謀合作,捐不急之務以經武而植實業,庶可有為也”。[17]雖然善耆希望中日兩國取長補短,一起維持東亞大局,但是以日本的野心,它不僅沒有與中國精誠合作,反而“脫亞入歐”,與西方列強一道欺壓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