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增長的邏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談中國經濟如何發展
- (美)埃德蒙·費爾普斯
- 8913字
- 2023-10-17 15:56:00
03
良好的經濟績效與經濟結構、政策、制度的匹配[1]
我很榮幸也很高興在中國論壇上發言。既然論壇給了我大量的時間,讓我來闡述自己的觀點,那么請允許我首先做個自我介紹,特別是介紹我過去在經濟研究中關于國民經濟的獨特觀點。
我是一個經濟理論家。我主要的研究方向是經濟體系,但這是什么體系呢?我的貢獻大部分都屬于我所稱的現代經濟學范疇,即對在行為者信息不完善或知識不完善(或兩者兼而有之)的系統上運行的經濟的理解。我的工作由我對宏觀經濟的發展的興趣驅動,也就是對經濟發展的興趣和對總體經濟活動的興趣。所以,貫穿我大部分理論工作并反復出現的主題是知識、信念、信息、期望、探索,以及在宏觀經濟背景下的問題解決——投資、研究、創新的采用、工資和價格的設定、失業、經濟衰退和繁榮,以及人類的成就。
我的研究始于20世紀60年代早期,當時我在耶魯大學的考爾斯經濟研究基金會工作,我從事的領域是所謂的“增長經濟學”——固定資本投資工業研究和教育對提高生產力的影響。當我進入這個領域時,我主要研究實物投資的決定因素和影響。我自己在這個領域發表的第一篇論文《資本積累的黃金法則》同樣側重于實物投資。但我的好奇心很快轉向了非物質資本,比如技術。在后續論文中,我模擬了工業研發支出與技術進步速度之間的聯系;我將黃金法則的計算擴展到研發的資本支出,換句話說,就是優化技術進步。[2](我想在此指出,這些論文研究了整個世界的最佳狀態。我可能沒有意識到一個推論:從國家的角度來看,只有規模足夠大的國家才會覺得旨在研究技術前沿的理論是最佳的。在21世紀,中國和印度將與美國和歐盟一起成為世界工業研究的主要國家。)
我還研究了用戶對創新的采用,以及其對技術傳播的推動。20世紀50年代的教育理論認為,文科學生“學習如何學習”。我與理查德·納爾遜撰寫的一篇論文提出了技術前沿的概念,并指出,一個經濟體越前沿,勞動力中受過文科高等教育的比例越高,其實際技術水平的增長就會越快。一個國家可能有在創新或模仿海外新產品方面做得很好的公司,但是,如果很少有管理者和消費者接受過必要的教育,能夠評估和充分利用這些新產品,那么這些新產品的應用過程將是緩慢的——因此,企業將沒有動力去創新或復制新產品。對我來說,經濟增長需要新知識的創造或輸入,也就是創新,并在整個經濟中傳播。
在我研究的中期,即從20世紀60年代后期到70年代末,我主要關注經濟活動水平,即就業和失業率。我探索了微觀經濟學的基礎——工作滿意度、員工流動率和后來所謂的自然失業率。我對自然失業率的研究揭示了決定自然失業規模的機制,這種機制也包括員工辭職(員工逃避是后來由其他人提出的)。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我對理論經濟進行了一般均衡分析,以展示一些因素是如何通過影響雇主對雇員的估值和招聘成本來影響失業率的。這傳遞出的信息是,自然失業率很容易在十年或不同的時代之間發生較大的波動。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的輝煌時期,歐洲的低失業率是一個例外,這是由投資率——投資新工廠和在某種程度上投資設備,以及投資新的海外客戶和新員工——的激增推動的。
我必須提到20世紀90年代末這項研究的進一步發展。我發現,對未來技術進步(進而是生產率)激增的新預期,通常會導致當前的繁榮。基于新員工未來的生產率會比之前預期的更高,新員工的價值會立即增加;而與此同時,雇用更多員工的成本(或機會成本)并沒有增加。矛盾的是,如果預期實現了,生產率實際上也如預期的那樣飆升,這將導致繁榮以及就業增長的減緩。與建立在新古典主義路線上的所謂的“真實商業周期”理論相比,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變化。
這意味著,大部分(如果不是全部的話)經濟大繁榮都是前瞻性思維改變的結果。在美國,20世紀20年代是對未來十年(20世紀30年代)預期高漲的時期,這些預期創造了投資熱;20世紀30年代,正如預期的那樣,生產率大幅提高,就業率卻很低。20世紀50年代是另一個十年,在這個時期,公司投資商業資產,家庭投資公司股份,人們也對未來十年充滿期待,因此,除了最后幾年,20世紀50年代的就業率非常高。20世紀90年代是人們對未來寄予厚望的最近十年,在這十年的最后五年,又出現了高投資和高就業率。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在最近十年中,生產率一直在迅速提高,正如20世紀90年代顯而易見的高股價和企業熱情所預示的那樣。
20世紀90年代,由于蘇聯面臨的問題引起了我的興趣,我開始朝另一個方向進行探索,致力于研究制度的選擇。當然,諸如產權之類的法律制度對于市場經濟至關重要。但是市場經濟在其經濟制度上各不相同,而市場經濟所依賴的制度體系至關重要。人們有必要了解為什么20世紀80年代市場經濟在波蘭和匈牙利失敗了,為什么我們期望一些人尋求進一步的市場經濟試驗也將是一個錯誤。現在,大概是我研究的最后一個時期,我正在試圖將這些方面結合起來:表明即使在西方發達經濟體中,一些經濟制度也可能成為良好經濟績效的障礙,而其他一些經濟制度可能是有力的幫助。
什么是高績效以及如何實現高績效
一個國家對其經濟制度的選擇必須從經濟績效的概念開始,即什么是良好的商業生態。顯然,處于工作年齡的人們希望有廣闊的職業發展空間,這就要求各種工作的工資率都很高,因此生產率才會高。所以,較高的生產率是較高的經濟績效的要素之一。此外,除非一個經濟體的參與者(包括那些在該國從事商業活動的人)有繁榮和發展的感覺,否則它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良好經濟體。這兩種品質都要求可提供的工作不僅能得到金錢上的回報,而且這種工作供應充足;繁榮的感覺不僅來自薪水,還來自工作中的活動,這些活動引導了就業者的思想并使他們積極參與解決問題;發展或持續發展的感覺來自能引導人們發現自己的才能并擴展自己能力的工作。這種個人成長是工作滿意度的一個基本組成部分,它促進了勞動力的高度參與,它還有助于提高員工的士氣,提高員工的忠誠度,從而降低失業率,并增加此類良好工作的數量。
這些繁榮和發展的過程是可以衡量的。一個國家的生產率和失業率是其經濟績效的主要衡量指標。它們總結了各種更基本的注意事項。高生產率表明各種工作中的工資率很高,因此人們可以選擇多種職業,收入也很高,進而可以負擔得起正常運轉所需的舒適生活和飲食等。低失業率表明,勞動力可以很容易地在各種崗位上找到空缺,很少有員工出于不滿而辭職,并且短期的工作也很少。
勞動力參與是經濟績效的另一個維度的指標。居高不下的勞動參與率表明,人們普遍看好現有工作及其支付的工資。此外,勞動參與率是經濟績效另一個維度的指標,通常被稱為經濟包容——融入主流經濟:一方面,它可能反映了主流工作在多大程度上為人們提供脫離家庭和國家的經濟獨立性;另一方面,它也可能反映了人們獲得主流工作機會的程度和廣度,從而表明該國在消除包容性障礙方面的成就。
當然,要對這種發現和發展進行直接測量是困難的。然而,我們有理由假設,這種個人成長(從一個時代到另一個時代或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的增長是通過參與率明顯提高、員工流動率的降低以及失業率的降低來預示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繁榮程度可以通過商業活動的水平——參與率、失業率和活動率——很好地體現出來。
因此,有關經濟績效的主要國家統計數據通常可以被說成是其所描述的經濟的基本健康狀況的指標,就像病人體重、血壓等測量數據通常是病人健康狀況的指標一樣。但是,一個非常健康的經濟統計數據可能包含一些“假陽性”(帶有“誤報”)的統計數據,這導致不謹慎的觀察家認為,當經濟僅遭受嚴重的外部沖擊時,經濟是“有病”的,需要進行改革。一個不健康的經濟有時可能會享受有利的風向,給它大量“假陰性”的統計數據,以掩蓋其不健康的結構。因此,我們如果不想被誤導,就必須明智地使用這些總是很有趣的“指標”。那么,當將最近的國家統計數據與20世紀60年代輝煌時期的統計數據進行比較時,我們絕不能草率地得出這樣的結論:相對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其他成員國,當時西歐大陸的經濟表現良好,而現在其表現更糟了。事實上,我們相信(并提出了證據),一些異常的市場力量是光鮮亮麗的統計數據的主要驅動力——而不是經濟政策、經濟制度和經濟文化影響的短暫黃金時代。[3]如果是這樣的話,正是最近幾年不光彩的歲月,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所有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經濟體都更接近于穩定增長的狀態,才能更好地揭示歐洲大陸經濟體相對真實的健康狀況,而不是輝煌的歲月。(總體而言,不知西方大陸經濟體的結構是否已經惡化,如果是的話,其惡化程度如何還不得而知。)
顯然,良好的經濟績效必須依賴經濟結構、政策和體制的構架。這種結構的哪些特征是至關重要的?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請允許我先回答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經暗示過:當人們觀察到一些經濟體的財富經歷了重大變化,但它們的結構似乎沒有發生任何重大變化時,我們如何判定經濟表現不佳是經濟結構不佳的原因呢?歐洲就是一個例子。我的回答是,一個經濟體的財富可能是被該國外部的良好市場機會激勵的,但這并不表明該國經濟在過去或現在擁有良好的內部結構。
福利國家會阻礙良好的表現嗎?或者會推動良好的表現嗎?多年來,我(比大多數人更積極地)辯稱,歐洲福利國家的崛起是20世紀80年代在歐洲出現的并在很大程度上延續至今的就業問題的一個重要根源。
如果發達經濟體潛在績效的很大一部分是工作機會所帶來的刺激和挑戰以及隨之而來的人才發現和發展(這可能要求對經濟結構進行有針對性的創新),我們應該準備好在經濟結構中找到很多并且很可能是大多數高績效的來源。這部分經濟結構決定了在工作場所解決問題和個人成長的機會,因此,其蘊藏在大陸國家的經濟制度甚至經濟文化中,而蘊藏在涉及稅率和收益率校準的那部分結構中的相對較少。
相比之下,新自由主義者和供給學派將他們的信心寄托在降低稅率和更好地調整各種其他政策參數設置上。供給學派認為,不適當地增加個人收入的平均稅率和對公司工資單征收的社會繳款是失業率上升和參與率降低的主要原因。
是否有證據表明這些政策設置是導致績效不佳的重要原因,而對其進行糾正是一種重要的解決方法?失業率上升時(或之前)稅率上升的事實在歐洲大陸并不具有說服力,因為許多其他事態的發展都與失業率上升同時發生或在此之前發生。要獲得對提高或降低稅率對失業率的影響的一些估計,我們自然需要進行更嚴格的測試:詢問在當前時代(或在一個早一點兒的時代),造成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的發達經濟體之間的失業率差異的部分原因是不是國家間勞動力稅率的差異。[4]
圖3–1和圖3–2表明,無論如何,在相當大的范圍內,高平均稅率對失業率的影響都相當小。即使是稅收很高的丹麥和瑞典也沒有相對較高的失業率和較低的參與率。新自由主義者可能會回答說,許多高稅收國家恰好具備一些補償條件,從而避免了高失業率和低參與率。

圖3–1 稅率和失業率
注:失業率(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是1996年測算的。稅率取自Nickell(2003),用于測85算工資稅率、所得稅稅率和消費稅稅率的總和。稅率數據為1988—1995年的數據。

圖3–2 稅率和勞動參與率
注:勞動參與率(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是1996年測算的。
一個進一步的測試是詢問在戰后早期和較近期發生的勞動力稅率增加的國家間差異是否與失業率的上升和參與率的下降的國家間差異密切相關。
圖3–3和圖3–4表明,在歷史范圍內,各國平均稅率的年代際變化很少或者幾乎沒有能力去解釋十年間失業率和參與率的變化。兩幅圖中出現的一些小影響可能是暫時的,而不是永久的。[5]
這些發現并不能證明稅率根本不重要。就我們自己而言,我們堅信,特別是工資收入稅率的提高,會對中期自然失業率產生暫時的影響——除非出現新的沖擊,在短期內均衡失業率將會接近這個水平。[6]但我們也相信,如果財富積累的速度因稅后收入的減少而減緩(除所謂的李嘉圖模型之外,其他所有模型都是如此),那么私人財富向較低水平遞減的趨勢往往會抹去大部分短期效應。原因是,決定勞動力供應數量和員工忠誠度的——辭職、逃避責任和其他決定失業數量的行為——不是絕對工資,而是工人工資與他們所積累的財富(或從中產生的現金流)的比率。因此,永久效應的存在取決于財富的最終下降是否與稅后工資率成正比。[7]這種失敗是有可能發生的,因為財富包括社會財富——社會立法所提供的權利的當前折現價值——以及私人財富;僅僅因為增稅降低了私人財富,社會財富就應該下降,這是沒有理由的。事實上,近幾十年來,稅率的顯著提高是為了增加社會財富;在失業率隨著立法而上升的地方,人們指責增稅,而實際上,這是社會財富增加的原因。

圖3–3 稅率和失業率的變化
注:稅率變化1是6用1960—1972年和1988—1995年的平均值之差來衡量的。

圖3–4稅率和勞動參與率的變化
鑒于上述理論的局限性,我們不難發現,上文所使用的稅率在解釋生產率差異方面并沒有發揮更好的作用。
新自由主義者關注的另一個政策參數是“替代率”,它表示,如果工資收入者失業,其工資收入比例將被福利取代。從理論上講,預期替代率高的員工在他的工作中所占的股份會減少:他可能會減少對工作的投入,從而逃避責任,更容易辭職。[8]其他人則強調了對失業者的激勵措施。[9]工資替代延遲并削弱了失業人員接受新工作和尋找新工作的意愿——工資替代越多,替代率就越高。
然而,圖3–5中并沒有顯示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替代率和失業率之間的顯著相關性。[10]從圖3–6中可以看出,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十年代際替代率的增加與年代際替代率的增加之間沒有明顯的關系。

圖3–5 失業率和替代率
注:替代率取自Nickell(2003)。替代率數據為1988—1995年的平均數。
我們應該考慮稅收和替代率的影響是否存在,但這一影響可能因遺漏其他可能有影響的重要變量被掩蓋。斯蒂芬·尼克爾和其他幾位合著者試圖用一系列假設變量來解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失業率的差異,這些變量包括稅收、替代率及其持續時間。[11]這一方案很好地契合了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各國間失業率的差異。然而,它并沒有很好地反映20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的差異。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前20年取得了很好的結果,因為這兩個十年的前幾年都出現了失業激增;替代福利(包括水平和持續時間)在決定過去十年中失業人口轉化為就業的激增速度方面發揮了一定作用;相比之下,20世紀60年代中期和90年代中期看起來更像是穩定狀態。此外,幾十年來一系列措施的變動一般不能解釋在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許多國家失業率上升,而在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一些國家失業率下降。[12]

圖3–6 替代率和失業率的變化
注:與圖3–3和圖3–4的時期相同。
在過去的十年中,對供給側理論的研究得到了擴展,包括新古典主義模型中出現的許多其他“政策變量”的表述設置,這些變量在理論上注定不會產生永久性影響。我們可能會在這里提到我們自己的研究,這一研究估計了我們的社會財富(或社會收入)變量對經濟績效的一個維度——失業率——的影響。[13]我們可以合理地說,衡量這些進一步的供給側力量——社會財富、公共支出(比如政府采購)、私營部門資本存量、公共資本存量、企業利得稅率等——對經濟績效的可能影響,盡管有時在統計上意義重大,但其影響也小得令人失望。
如果我們有關發達經濟體的概念不是圍繞消費和休閑,而是圍繞商業生活的吸引力和回報——解決問題、發現和發展人才以及可能產生的成就,那么毫不奇怪的是,這些政策參數盡管在供給側分析師普遍采用的新古典主義觀點中很重要,但只要在一定歷史范圍內,它們就不會對失業率和參與率產生太大影響。我們很難理解為什么新古典主義對工作——休閑替代的關注會成為焦點。降低福利國家的標準、削減政府采購或增加資本存量,都不會讓工作更有吸引力、更有回報,抑或讓勞動參與率更高、失業率更低。只有合理的期望才能得到有限的結果。這也許就是為什么歐盟委員會增加歐洲大陸橋梁和隧道儲備的計劃被許多人視為一個笑話,即使他們不知道這為什么好笑。歐洲大路上建設更多的橋梁和隧道,似乎不太可能對這些國家明顯缺失且日益嚴重的繁榮做出顯著貢獻。如果是這樣的話,它們對參與率和失業率的影響將是微不足道的。而且,它們的生產能力是否足以償還資本成本也令人懷疑。
接下來講經濟制度的作用。我的論點分為兩部分。首先,一個國家要想實現如此高的績效,就必須有生產力的變化,我稱之為經濟活力。很明顯,對受雇者來說,要想成功,工作場所必須具有變革性的刺激和挑戰,因此需要解決新的問題,需要完成新的任務,需要獲得新的能力。不那么明顯的是,一個國家不想誤入歧途或發生毫無意義的變革;它希望在金融部門看來具有良好前景的投資能夠帶來富有成效的變革,從而提高生產率。在20世紀90年代末,我意識到我親眼看見的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低活力與低經濟績效,尤其是低繁榮程度有關。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12個大型經濟體中,有3個經濟體尤其缺乏活力,即德國、意大利和法國,它們錯過了投資繁榮,或者來得太晚。這3個經濟體過去和現在都有相對較高的失業率和較低的勞動參與率。
其次,一個國家的經濟活力程度取決于它的經濟制度,比如公司法和公司治理,民眾為商業生活所做的準備,以及各種金融工具的發展,而不僅限于一般制度,例如法治和提供足夠的個人和國家安全,以允許人們獲得收入、儲蓄和投資。我在論點的第二部分也有證據。通過了解繁榮國家的實力,也就是了解這些國家在1990年前擁有大學學位的人口比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開設新企業所需的許可證指數,以及以流通在外的股票市值(相對于國內生產總值)為代表的證券交易所的廣度,你可以很好地預測出這12個國家的排名。
這一證據表明,一些制度激發了活力,如廣泛的股市,而一些制度抑制了活力,例如對新企業的許可要求,這是在理解經濟方面向前邁出的一步。一些理論家曾認為,只要保護私有財產,所有的市場經濟都是平等的。但是,對歐洲和美國政客最近面臨的經濟改革問題來說,這些支離破碎的證據毫無價值。
我們今后的實際任務是識別最有助于促進活力,從而提高工作滿意度、就業率和工資率的經濟制度,并找出嚴重阻礙活力的制度。對于這項任務,一些選取候選人的指導性原則顯得至關重要。對此,一種似是而非的假設是,很多(盡管肯定不是全部)資本主義制度是有用的制度,在資本主義程度最低的經濟體中發現的一些非資本主義制度(盡管肯定不是所有這些制度)會嚴重破壞活力。這里的資本主義并不意味著沒有福利,這些國家處于監管程度最低的狀態。資本主義的關鍵特征很簡單,大部分私人投資都是由私人企業家與私人金融家或普通投資者互動進行的,沒有來自社區和國家的太多干預。
許多觀察家看到,在許多資本主義程度較低的經濟體中,存在著獨特的反體制。在1925—1940年的戰時,一種反體制在歐洲大陸形成并蔓延到南美和東亞,這種制度通常被稱為社團主義。社團主義制度包含直接干預經濟決策以賦予利益集團保護和否決權的機構:工會、工人委員會、雇主聯合會和大型銀行,所有這些機構均受到保護,免受外國或國內局外人的競爭。問題是,幾年前官方的社團主義國家在多大程度上擺脫了社團主義的運作方式和社團主義的思維方式。
正如我和其他一些人看到的,這些特殊的社團主義制度(在某種程度上它們仍存在于某些大陸經濟體中)并不一定會阻礙其他經濟體對己告知和無爭議的進步的模仿——見證了大陸在戰后幾十年間的“追趕”,但它們是抑制本土創新的“鎮靜劑”。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果一個大陸國家保留了這些社團主義制度和社團主義的思想習慣的殘余,那么,它們可能比國家的福利制度更能解釋對商業生活的疏遠、創新的缺乏、低參與率以及普遍的高失業率,而這些問題在歐洲已經非常普遍。
用過去的數據來檢驗這些想法并不容易。但我們希望,這種測試最終產生的結果可以用于經濟改革決策。
[1] 本文源于2004年5月29日作者在北京舉行的中國論壇上的演講。
[2] 宇澤弘文、羅伯特·盧卡斯和其他人也建立了關于研發和技術進步之間的聯系的模型。(一般來說,我不能在這個簡短且非正式的回顧中引用其他貢獻者的觀點。)
[3] 20世紀30年代,美國在技術上一馬當先,而在20世紀40年代的戰爭和重建期間,西歐大陸工業在改進技術方面做得相對較少,因此,它們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有機會采用美國的方法,這使得其一段時間的技術顯著進步成為可能。
[4] 這里批評的一些解釋的失敗見Phelps E S, Zoega G. Natural-rate theory and OECD unemployment[J]. The Economic Journal,1998, 108(448):782–801.
[5] 在圖3–3和圖3–4中,當去除西班牙時,兩個變量之間沒有顯著的關系(相關性為0.14)。如果將西班牙包含在內,則會產生表面上的關系(相關性為0.39)。那么,是否可推斷出稅收增加可能是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失業率持續增長的主要原因,就取決于西班牙失業率的上升是否可以歸因于稅收增加。時間序列數據顯示,西班牙的稅收從1960年到20世紀90年代一直平穩上升,而失業率在1975年之后急劇上升,并在1985年達到峰值。因此,我們不同意圖3–3和圖3–4支持供給學派將一些國家相對失業率的上升歸因于這些國家相對稅收負擔的增加。一份令人信服的分析報告必須詳細而復雜。
[6] Phelps E S. Structural slumps: The modern equilibrium theory of unemployment, interest, and assets[M].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4.順便說一句,這里的圖表反映了稅率的一些暫時影響,因為大多數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都在不斷提高稅率,從而不斷給失業率帶來上升沖擊。因此,圖3–3中所描述的稅率上升對失業率的影響已經很小了。但這并不是一個永久性的影響,其影響甚至比圖中顯示的還要小。
[7] 從理論上講,如果立法機構將工人的社會財富與稅后工資比率保持在一個固定比例,那么工資的平均稅率在長期內將是完全中性的。那么,私人財富和總財富最終將會減少,從而恢復到之前它們與稅后工資比率的比例,中期自然失業率也會恢復到以前的水平。
[8] Summers L H. Unemployment[M].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8.
[9] Nickell S, Layard R. Labor market institutions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J].Handbook of Labor Economics, 1999, 3: 3029–3084.
[10] 同樣,西班牙是一個特例,失業率高,替代率也高。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并不足以提出能從圖表中得出結論的問題。
[11] Nickell S. Labour market institutions and unemployment in OECD countries[J]. CESifo DICE Report, 2003, 1(2): 13–26.
[12] 如圖3–3、圖3–4和圖3–6所示,我們利用差異估算了一個等式,其中14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家的失業率變化是稅率、替代率、福利持續時間等變化的函數。當以這種方式估算時,大多數系數具有反直覺的特征,而且許多系數在統計上并不顯著。
[13] Phelps E S, Zoega G. The rise and downward trend of the natural rate[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97, 87(2): 283–2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