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連布把話直接挑明了，慶成反而不好接茬了，同意的話，他就得背驅民攻山的主要責任，不同意的話，他又沒把握拿下險阻難行的賊寇防線。

見慶成臉露猶豫之色，花連布心知提督大人不想背鍋，忙繼續說道：“提督大人，其實驅民攻堅這種事，我大清又不是沒做過，當年平定明朝永歷朝廷，信郡王、平郡王他們又不是沒做過，吳三桂反亂時，朝廷把廣西和云貴以及四川的百姓幾乎都消耗光了，圣祖爺也沒處分一個將官，反而對所有參與平滅偽周的將官加恩封賞，咱們不過驅趕一千五百民夫上陣，能值什么事？再說了，只要剿除了賊寇，這鍋又不是不能甩給他們。”

慶成豁然開朗，對呀，別的他不知道，但他祖父孫思克可是實實在在平定三藩的戰事中，為大清立下過汗馬功勞，他清楚地記得他爺爺曾經說過，大清軍為了拿下四川門戶保寧，生生將漢中十余萬百姓推上了戰場，然后一路南下，凡遇堅城，無一不采用此方法，故爾在剿除偽周軍后，四川闔省只剩下一萬三千余戶，這才有了后來的湖廣填四川，和前輩們相比，區區一千五百民夫真算不得什么。

想到這里，慶成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指著摸天嶺太平軍防線，對花連布說道：“既然如此，明天依舊由你指揮，隨軍攜帶的二十門火炮也交給你，本督給你三天，三天后，本督要在賊寇的營地過夜。”

“嗻……！”

花連布轟然領命，今天攻山的時候，他曾親自考察過摸天嶺的地形，在距離賊寇防線六十丈左右的區域，有一塊平地，那里可以布置炮兵陣地，盡管火炮仰射的精度不高，但起碼也能威懾一下賊寇，要是碰巧擊中賊寇的防線，那就更好了。

次日拂曉，天剛剛放亮，奉命進攻摸天嶺的武昌綠營就再一次走出了大營，不同的是，他們身前多了數百名民夫，這些民夫得到的軍令是，盡快把火炮運送到摸天嶺山麓上的那快平地。

山路狹窄難行，火炮又笨重難運，但所有的民夫都不敢有半分怨言，反而表現的很踴躍，畢竟大清軍只不過是讓他們運送火炮，又不是讓他們送死。

摸天嶺崎嶇的山道上，很快就出現了一隊隊打著號子的民夫，一個個拼命地拖拽著固定在炮管上的麻繩，在每門火炮的后面，還有七八個民夫賣力地推著炮管。

火炮只有三十門，而且都是八百斤左右的小炮，十幾個人同時用力，運送起來的速度也不慢，剛剛過了卯時，所有的火炮就全部運送到了武昌總兵花連布預定的火炮陣地。

正當民夫們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花連布卻帶著兵丁將他們團團圍住，然后指著山頂對一眾民夫喝道：“都給本將起來，全部起來，爬上那道泥墻，本將就放你們回去？”

民夫們傻眼了，誰也沒想到堂堂的官軍竟會來這一出，眾民夫的頭頭也愣在當場，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將爺，小的們從武昌過來時，官府可是說了，我們的任務就是替官軍運送糧食和武器，沒說要咱們打仗啊！”

花連布也不多言，冷冷一笑，提刀就朝那問話的民夫砍去，只一刀就將那民夫的首級砍翻在地，然后才開口說道：“官軍剿賊，也是為了地方平安，為了保護爾等，爾等享受了朝廷的護佑，自然要有替朝廷效命的決心，總不能都是咱們官軍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們卻在大營吃香喝辣吧，現在快給老子沖，否則就把你們當成賊寇，全砍了，而且還要行文武昌府，把你們的家小全拿了！”

望著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民夫們全都噤若寒蟬，他們又不傻，自然知道他們已經被大清軍充作了攻山的炮灰。

可刀把子握在別人手里，家小也握在別人手里，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有了民夫充作消耗賊寇火力的炮灰，花連布再不遲疑，當場喝令開始攻山。

當然，盡管有民夫為先導，想突破摸天嶺防線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開戰以后，清軍就驅趕著民夫反復攻山，僅僅三天，花連布就發動了五次攻山戰。

連場大戰下來，清軍攜帶的民夫折損一千三百余人，武昌綠營亦折損一百余人，太平軍方面，因是居高臨下的原因，只有三十余人陣亡和受傷，這些太平軍都是被隨軍攻山的清軍弓箭手所傷。

現在，摸天嶺的攻防戰還在繼續，因為湖北提督慶成只給了花連布三天的時間，而今，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隨著最后一批二百人的民夫被推上戰場，花連布終于下達的全軍總攻的號令，這一陣，跟在民夫身后的已經不再是以防守為主的刀盾兵，而是手持鳥銃的火銃手，轉運到摸天嶺山麓的炮兵也在努力向上調整炮口，只待戰斗打響，就要全面開火。

花連布到現在才動用鳥銃兵和火炮，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之所以用民夫反復攻山，就是要向山上的太平軍造成一種假像，讓他們以為官軍只會靠人命去填太平軍的防線。

果不其然，清軍再一次發動攻擊后，守在防線內的太平軍根本沒當回事，只是在清軍炮灰進入攻擊距離后，扔出了無數滾木擂石。

指揮此次戰事的太平軍左旅旅帥劉麻子，甚至指著蜂蛹而上的清軍，笑嘻嘻地對王秀清說道：“大哥，你說清妖是不是傻，都打了三天了，還是靠人命硬沖，再這樣打下去，我估計就這一道防線就能把清妖消耗干凈。”

自上次王秀清在勛西知府衙門留詩，稱清軍為清妖后，太平軍大小將官也都有樣學樣，將清軍稱為清妖，畢竟師帥他老人家都說韃子是清妖了，那可不就是清妖。

王秀清也很好奇，他實在猜不透清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可是用人命消耗太平軍的防守器械，但在這茫茫大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樹木和亂石，因此，在清軍發動第二次攻山戰后，他就下令，停止了火炮射擊，只需用滾木擂石阻截攻山的清軍。

正思量間，半山腰的山麓上突然炮聲大作，伴隨著一股股升騰的硝煙，一枚枚實心鐵球仿佛流星趕月般轟向摸天嶺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