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四收拾東西出去的時候，我已經被他扶到床上躺著了，我一邊心里納悶為什么又是我的右腳，一邊看著衛見山進來。

“都弄好了？”衛見山把小椅子也拿進來了，坐在床邊，但是小椅子太矮了，他基本上跟我的目光持平。

我點點頭，衛見山長久地看著我沒說話，我感覺氣氛有點壓抑，就想緩和一下氣氛，想起之前的玩笑事，沖衛見山笑笑，說：“大爺，來玩嗎？”

衛見山沒有像之前說的一樣把我給暴揍一頓，他只是安靜地看著我，搖搖頭說：“喬封，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我只能抿抿唇，也看著他，說：“你想說什么？”

衛見山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膝蓋上，說：“你真的，有那么想留下來嗎？”

我看著天花板，其實我也很害怕，巴不得馬上就能瞬移到我爺爺的屋子里，那里有我熟悉的氣味，熟悉的物件，我本來就不該在這里，我現在應該躺在空調房里吹空調吃西瓜打游戲，絕對不是在這里被裹得像個木乃伊一樣生活不能自理，還是第二次。

“如果我走，不就順了他們的意嗎？”我偏過頭看著衛見山，輕聲說，“我自問我不是一個意志多堅定的人，但是我絕對是一個叛逆到死的人。”

“其實你很害怕。”衛見山也放輕了聲音，“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你都會發抖，你嘴上說不怕，其實你每個動作都在出賣你。”

“肯定害怕啊。”我動了動，但是牽扯到了膝蓋的傷，我閉上眼等疼痛緩和了才繼續開口，說：“你不害怕嗎？”

衛見山一只手撐著下巴，看著窗戶外面，說：“害怕。”

我本來想問衛見山，如果我離開的話他會跟我一起離開嗎，但是我不敢問，我怕問了還是沒有答案，我也知道，現在這里的人，每一個都比我更需要衛見山留在身邊。

“只是現在讓你走，也有危險。”衛見山嘆著氣搖頭，“連這里他們都能追來，你一個人在外面也很危險。”

“所以我跟你們一起是不是相對比較安全。”我笑了笑。

衛見山看著我，沒有笑，說：“可是你當著我的，我們的面，被人拖出去變成這樣了。”

我沒說話，第一次，我感覺自己被一片巨大的烏云籠罩著，不管我去哪里，不管我做什么，總是會從我看不見的地方伸出一只手，很突然就會給我一個暴擊，讓我倒下，這種感覺我稱不上是恐懼，也許會害怕，但是不是打心底里感覺恐懼，我有點驚訝自己這些想法，似乎我變成一個不怕死的人。

可是我真的不怕死嗎？我怕得要命。

我接不上衛見山的話，我們兩就這么互相看著，我看不出來衛見山在想什么，好像不管我說什么，不管我做什么決定，他都能接受。可是我也知道，這意味著衛見山不會跟我走。

我為什么這么執著想衛見山跟我走？我不知道，這里是衛見山的家，可是這個“家”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衛見山要在這里度過他的下半生，他不會是一個人，他也許會遇見另一個伍一，遇見另一個喬封——雖然像我這樣的倒霉傻逼應該不多了，不過不排除他還能遇到——也許他們會一起經歷我們經歷過的一切。

然后呢，我在干什么，我在學校里看書、學習，然后找個工作，哦，也許我會先去找老頭子把這些事情搞清楚。

也許我和衛見山再也沒有交集。

可是一想到衛見山，我就覺得心疼，也許是我太自以為是，我總覺得我走了以后，衛見山會繼續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會再有人陪著他滿山跑，跑累了就在溪邊玩水亂唱歌。

“你在想很多事情。”衛見山輕輕說，打斷了我的思緒，“你每次想事情的時候都很安靜，然后直直地看著一個方向。”

我沖他笑笑，門被打開了，伍一和老巴走了進來，我似乎已經預見到了等會兒會發生的事情——我一個人舌戰三人。

“你們先別說，我猜猜，你們都是來勸我走的。”我撐起身子，靠在床頭，老巴走過來把被子團了一下塞到我背后。

伍一點點頭，說：“所以你就別浪費我們的時間，明天會有人帶你出去。”

我指指膝蓋，說：“要趕我走也不用趁現在吧？”

老巴拍拍我的肩，說：“可能路上會有點難，但是出去就好了，會有車來接你。”

“你們都沒問過我的意見。”我看著他們，有點不滿他們就這樣把我給安排了。

老巴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喬封，你沒有必要把自己卷進來，現在可能就是你最后的機會了。”

我知道老巴說的是對的，但是我總是有種他們把我踢開單干的不爽感。我感覺到一股壓力，我不想說話，可是我知道我現在沒法耍小孩脾氣，現在他們都需要一個答案。

“如果我們能一起走呢？”我小聲嘀咕著，我確實是有私心，一來是現在我出去，就我這樣的，根本不可能保護好自己，二來是我希望身邊所有的這些人都還能在我身邊。

他們都沉默著，我知道這個問題有多蠢，可是我真的很希望有誰說出那句打破宿命的話，告訴我，我們一起離開。

“很異想天開。”衛見山笑了笑，然后就沒有人再說話。

我看向老巴，希望老巴說點什么，但是老巴避開了我的目光，伍一也避開了我的目光，我自嘲地笑了笑，也許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就應該是一個人，我不能靠著任何人去幫我解決我的問題。

“明天幾點走。”我看著他們，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么爽快就答應，他們都愣了一下，看著我。

“還是自己的命比較重要。”我笑了笑，“也許我離開以后那些人也不會把我怎么樣，畢竟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拿錢辦事，我不覺得他們會冒險背上一條人命。”

伍一點點頭，說：“我去安排，等會兒回來告訴你。”說著伍一就開門出去。

衛見山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看起來沒有剛剛那么呆了，沖我一笑，也準備出去。丫的剛剛就在那里裝什么都不知道是吧，我就不信他不知道伍一他們會對我突然說這些。

老巴沒走，幫著我躺下以后，又看了看我，才說了一聲晚安，然后就慢慢出去了。

好簡陋的告別。

我睡不著，剛剛的疲倦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現在只覺得心里很復雜，想著自己最近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被逼迫的，就更睡不著，加上膝蓋疼痛的刺激，我心煩意亂地坐了起來。

阿水的吊腳樓也有一扇窗戶，正對著床開著，我似乎還能聞到空氣里燒焦的味道，我突然害怕起來，怕等會兒又從窗戶翻進來一個人把我拖出去。

我可受不起第二下，我站起來，一瘸一拐去關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