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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蘇醒

我……

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很高的星臺上。

對,她看起來孤獨極了。其實我的心里也是一樣的感受。我不想讓這感覺繼續下去了。

跳下臺階,我大步向她走去。

肉體被大片剝離,靈魂走到了她的手里。不錯的結局。

啊……竟然是我的噩夢。

她為什么落得滿臉淚痕……

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哪里,哪里的你才是對的?你告訴我。”女孩沒有露出滿意的面容,一切好像比自己在夢里的想象更晦澀難懂一點。可那種被辜負的不甘涌了上來,仿佛是一個初形成的涌泉口。她轉身離開了。

“凌蹤。”

身心一震。

對,離開的時候,她親口念了我的名字。可這很奇怪啊。這個人,包括我,夾雜在陌生和熟悉的認知界限中,對一系列事情未能如愿的缺憾發出強烈的共感。

夢,無非是潛意識的延伸罷了。

我看到的只不過是零碎記憶和概念的演繹。

當真?

見鬼……漸漸醒了,那之前之后,什么都沒弄明白,只剩這種游離在世界之中的感覺。

巨大的悲傷和喜悅就像球形生物一樣在我身邊搖曳,而我確實帶著某種使命在將行之路上無限迷失。

“回答我。放聲回答。”半夢半醒,于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有了這樣的聲音。

“我一直在,我想我會親自過來。”

在這后半段夢中,我是清醒的。盡管不覺得夢中代入的那個人完全是我自己,但……為什么這些錯綜復雜的感覺,不斷地鼓動著,開始令我覺得難受的同時……感到欣慰。

“如果你仍然蘇醒,我就會到每個地方來確認。”

“凌蹤,一個好的開始。”

……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總感覺,這種莫名其妙的心緒中,能出現一群模糊的人形——不知為何夢中的我嘴角上揚,使得我也和他們一般備受鼓舞。

當他們邁步離開時,我確信其中可見的那個他是從那無限的迷失里找到了一個純粹的動機。在他出現的一瞬間,我登時覺得他的形象高大無比,幾乎……忘了他即是這怪夢中的我。

我究竟……

不過,夢就是夢。

它可以荒誕,我欣然接受。這或許就是凡世間看待夢的哲理。

“那么,注意了各位。假設我們已知的宇宙是個點,這里我們要反復強調,所有立論的基礎都是源于假設。”

頭發稀疏的教授對著投影白板撓了撓下巴,當然他還是沒有發現自己的絡腮胡上沾了一點點職員蛋糕零食上的無糖淡奶油。

“請問在座的各位,你們對由——可能無數個這樣由我們宇宙的點構成的線,所了解到的幾個猜想,咳,在上節課已經講過了。萊墨琳,請你幫我們回顧一下相關的猜想知識點。”

感覺前排一個女生不情愿地站了起來,歪歪頭開了口。當然,懸浮座椅彈起的那個聲音還是清晰可辨的。

“架構合理的假設,關于這個由無數可能的點構成的線,經過莫狄思引擎的推演,于是得以組成海爾森尼構想最關鍵的‘時間’模型。這一條線可以是宇宙的時間軸,在這條線上取一個任意點,都是單位宇宙折疊后的時間鏡像。”

女生剛急著坐下,教授立馬清了清嗓子,好像心里早有盤算。

“答得很不錯。還有,接下來在海爾森尼構想的基礎上,3027年由新意大利亞的宇宙物理學家提出的新猜想是?”

看著教室里每個學生都和石膏塑像一樣盯著某個地方,但偏偏不是自己的臉上,為這樣尷尬的課堂氛圍稍稍有點憋氣的教授,只好隨便點了個名。說是隨便,其實是有那么一個人想來好久沒被喊到過了。

“凌蹤,凌蹤,請抬起頭,下面一問由你來答。整理一下思路。”

“又是點名那個說敢造時光機的家伙嗎?”

“你別說,看他這半夢半醒的樣子,倒還未必會答錯。”

一陣嗤笑中,同堂的學生們樂開了花。

“抱歉。”

鼻梁架著全息眼鏡,頂著一頭清晨起床沒好好打理的亂毛的青年捏了捏手指關節,猛地站了起來,從周圍同學的嗤笑中慌忙看了眼老教授,抿著嘴撓了撓夢醒后的脖子。

該死的,現實和做夢的情景差距甚大……好在頭腦靈便,沒消一瞬間就把奔逸的思緒給扳了回來。

“……那么我們先回顧一下,接下來問到的新尼提尼猜想。假設所謂的宇宙時間線是首尾連接形成的環狀,時空模型應為無數個環狀線有序堆積形成的圓柱,且在此情況下假設單位宇宙具有獨一性,則圓柱的一端將無限延展。看模型。”

直到形成圓柱結束前,它都會是一個向著兩端不斷伸展的螺旋。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比起被一種天體物理的枯燥猜想套用,它更適合出現在一場印象藝術的展會上。或許世界真是這個樣貌,既美麗又瘋狂。

“很好,那么凌蹤,關于這個新尼提尼猜想的模型,合理對應大爆炸學說的空間概念是?”

何必問我,這完整模型不都放在大屏幕上了嗎?

“呃,宇宙從一個點爆發后,向一個縱向的時間軸延展擴散,在擴大時間線環堆積形成一個圓錐的情況下不斷延展。但猜想中指出宇宙時間環有客觀的擴散限,橫向時間軸在環直徑達到最大時穩定,所以整個軸環沿著縱向時間軸形成的幾何形狀應是近圓柱。您提醒過,萊納教授,這是學季測試的常規考點。”

這號稱能造出時光機的小子就是閉著眼睛睡覺也能聽課的嗎?老教授搓了搓額頭,心里暗自驚訝。

“不錯,不錯。倒是答得沒什么差錯,請坐。這節課要講的就是在這個幾何圓柱的時空假設上,近年來自新新西蘭的科學家提出的關于宇宙軸時空的再收束猜想……同學們,我們來看這個模型圖……請坐。”

瞌睡。

凌蹤滿眼都是昨晚加工金屬材料的電火花,感覺就像熬夜看了一場煙火大會。閉上眼,聽著老教授不斷高聲復述著那些4000年來人類文明仍未探索出個究竟的“猜想”。

這節課有3個學分,似乎光知道這些就夠了。

可是如果真的有機會讓自己了解到整個時空的全貌,那……凌蹤心想,自己的名字也許哪天會出現在課本的一個章節里。所有現在或未來的人會像現在這樣,從考試的紅叉和課文概念上對這個并不獨特的人名又愛又恨。管它呢,笑話,我居然在指望自己能上課本?

“請坐。”

所以,不如說,把昨天做的“寒鴉”的藍圖……

噢……好像昨晚后來太困了,就只做了電池殼的焊接。亞光速引擎“寒鴉”的堅固外殼下的一切都像是柔軟的內臟,若不給每個部件補強,防止其在充能過程中耗損,這臺精心設計的機器恐怕就和市面上大多數耐看不耐撞的懸浮車沒差別了。比起當代工業設計思路上慣用的輕便和靈巧,凌蹤的手法反而更傾向于加重,再配上合理的多用途搭載,同時得確保材料結構強度上的耐用實在。要做出能將測試金屬塊自公端艙室傳送至母端艙室的儀器絕非易事,但在凌蹤的腦海里,這些數式與法則漸漸成熟起來。

“再趕趕工吧。”

考慮今晚把外殼先電鍍了,再把曲光加速器的編程復檢一遍……

“你說什么,凌蹤先生?”“怎么?哪里不對勁?”

全場登時被這大聲的回應驚到鴉雀無聲。

“咳,先做個深呼吸。感到眼睛不舒服?還是說需要打申請去保健處待一會兒?別無精打采地坐著,這反而對你的健康沒有好處。沒事的話,請坐下吧,凌蹤先生。”

被教授在自己終端投影上插播的一段單向腦電音頻嚇得不輕,凌蹤抬頭看著教授那微微不悅的眼神以及全班的注視,半帶猶豫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面貌。

“抱歉,萊納教授。我沒事。無意冒犯,請您繼續授課。”

凌蹤回了一段直腦電簡訊,用手撐著臉,看著正面對的投影白板上那一堆人名都記不過來的猜想ABCDE,聽著教授抑揚頓挫地講述著一些毫無意義的知識點。

哦,可現在就想回家睡覺,很想。

眼前的教授忽然變成了模糊的疊影——睡眠實在太少了。凌蹤索性抬手撐著,閉上了眼睛。確實,只有閉上眼睛才能稍微清醒點兒。

宇宙?可能談論這個問題太過狂妄。也許在某個未知的地外文明看來,我們現今的一切造詣就像猿猴拿著樹葉和石塊玩過家家一樣,何況我們離了解宇宙邊緣的真貌仍有無數年月之久。

從猜想到理論成形的過程,是很耗神費力的。遠古時會討論到河內星系的命名,在之后的500年幾度更替,推翻了多少理論,又重新建立了多少學派,直到2000多年以后的現在。這2000多年里,人類接觸了四五種不同的銀河外星生命,證明了我們不是河內星系孤獨的智慧生命體,幾代人又進行了不知多久的獨思與協作,對銀河系外的探索才起了一個線頭。

很多事物的標準也因為與這一類種族接觸而發生變化,人類社群也在積極地與不同外星文明產生關系。

不禁試想著下一個千年,人類會在宇宙中走怎樣的步調。也許結識更多高度文明的種族,或許也會和300年前那場河內星系紛爭一樣與魯因聯合打上五六十年,像一群短視的愚者那樣只能一次次從矛盾沖突過后殘破的太空殖民地中體會這沉重高昂的代價。

如果任由這種錯誤的紛爭一再持續下去,說到底,人類的未來到底在哪里?

這個新生的種群似乎離觸及其在宇宙洪流中終極的命運還有不小的距離。

但那些毫無意義的糾紛總讓人質疑這一切是否值得。

“像個循環無解的空洞。”

凌蹤捏停手指間的減壓陀螺,將它塞回了衣兜里。然后,在衣兜中騰出空間,使它反轉了幾圈。

“平行時空波的探測,在近幾年……”

這么喜歡立項,那就別去整那些玄乎的,索性多給我的社團工作室撥經費啊。和學院里大多數只會折騰假大空的家伙們不同,工學技術社可不是無緣無故地手頭變緊。為此我才向你們展示我在做什么好笑的東西,不是嗎?

只需要從他耗費無數小時匠造而成的個人藍圖庫里隨意抽出一項來做成實物,就能在大多數的工業設計選秀上高票獲獎。這是凌蹤實際能耐的很小一角,如果從天才論的角度上講,熟悉他的人毫無疑問會以更高級的辭藻來形容他的才華。

自從對此稍做打聽之后,學院的教授們似乎就對他在自己課上打瞌睡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萊納教授總是對他露出那種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的表情,在凌蹤看來有些諷刺,好像對方就差那么一點將感想直言出口的勇氣,唯一阻止萊納教授這么做的是凌蹤還算不錯的課業成績。

下課了。扶了扶背包的自動搭扣,平整了一下衛衣的兜帽,凌蹤徑直向著教室外走去。兩腳生風,穿越人海。

果然還是在租借的工作間里泡上半天,打開一部電影聽著配音擰幾個零件,來上一杯加奶不放糖的咖啡更為閑適。也許畢業離開大學之后,那里就會是自己的歸處。

從自動載貨托盤上接過兩份一袋的飲食計劃便餐,凌蹤看了看頭頂的穹幕時鐘,小步快跑進了文哲樓的廣場區。這是兩個院系的中間位置,老實說,在這個地方約新聞系或藝術系的人吃午飯,彼此都不需要頂著人造陽光走太多路。

“所以這盒東西就是你昨天給我留言說的,咱大學飲食計劃里的那朵奇葩?”

“沒錯,亞倫。你看,這就是我認為人類對湯面文化所能做的最大的褻瀆。”

將肩包挎到一邊,打開蓋子稍稍聞了聞,戴著耳釘的棕發青年皺起了眉頭。

“那好。媽的,那讓我們來數數……好。二、三、四片,整整四片老姜。老天爺,他們到底想干嗎?說真的,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總有一天這群瘋廚子要用加工霧化了的姜片毒死這顆殖民衛星上的所有人。”

“這還真是個惡毒的設想。”凌蹤打開攜行電腦翻看著設計,用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海鮮湯面,被齁到連翻了兩次白眼,“接著我之前的評價,這東西根本不能稱作面,它應該被定義為一場完全的香料災害。它在每個周五的午餐時刻固定出現,使另一個選項蔥香咖喱飯變得無比耀眼。”

“虧它還能讓一個中國人發出如此感嘆。”亞倫從餐具盒里掏出餐叉,往面盒里攪了攪,“我一直以為你們自古以來能頂住世間任何奇怪的口味。”

“敢問是哪個平行時空里的中國人?你倒是親口嘗嘗看,至少我是不能從這面里吃出任何海鮮味。”

只見吃了面的亞倫鼻槽里猛地流下一道清涕,他捏著鼻梁苦號起來。

“瞧你!下丘腦怕是已經被湯里的姜絲寄生了,哈哈哈哈!”凌蹤一改慣常的冷酷面孔,歪嘴狂笑起來。

“這味道惡心得像過期的芥末!……哎,別笑了!今天來找你還有件事兒,老兄,我差點被這面給嗆忘了。”亞倫拍了拍一旁隨行的攝像僚機,“技術競賽!這次大賽得獎的百分百就是你小子。畢竟高階組入圍前十的設計我都留心觀察了一遍,依我看不過是些比洗碗機強點的玩意兒。話說領獎典禮現在正全網直播呢,你真不考慮看一眼嗎?”

只見凌蹤一臉興致不高的樣子,沉迷于手頭工作,并未泛起一絲驕傲的潮涌。

“喔,那個尖峰工業辦的殖民衛星電子工學大賽嗎?我只記得參選時送過去一個樣品……是什么來著?”凌蹤下劃著備忘錄,微睜的雙眼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中掃取著信息,“啊,對了,是搭配庫寧模組的外接超頻硬體。我當時給它取了個外號叫‘運算量補充包’。這名字起得很俗,所以我自己都忘了。”

“乖乖,除了你,誰知道這是什么鬼玩意兒。好啦,倒是正好趕上評選直播的尾聲。”從攝像僚機一旁展開的全息畫面中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彩色的球形光團從演播廳的上方徐徐落下,站在頒獎臺上的電子投影代表優雅地向觀眾揮舞著雙手,從主評委的手中接過發出金色光輝的數據牌匾。

那個本該站在現場頒獎臺上手捧獎牌熱淚盈眶的人,現在正頭也不回地坐在亞倫身邊,心無波瀾地翻看著自己的設計圖稿,仿佛這世間的一切熱鬧與他毫無干系,他所牽掛的只有靜思的美妙與靈感的碰撞。

“你看,亞倫,一旦通過這樣的機會使世人接納了外接超頻硬體的價值,很快它將被大量投入生產,使那些落后工業處理器的演算性能提升,殖民衛星的工業版本或許將借此迎來迭代。”凌蹤見狀微微笑了笑,往嘴里送了一大筷子面條,“這就是科學技術的魅力,世界總會因為我或同僚哪怕一丁點的小小發現或勞動成果而變得更好。”

話語間凌蹤臉上浮現出的自信笑容,如同光芒般照亮了他周圍的空間。比起一般人拿獎時常有的興奮,凌蹤所追求的快樂更像是一種高級的自我感動。

“我說,或許下一次,你就該堂堂正正以國際港大學學生凌蹤的身份上去領取所有的獎項,這樣一來,你就完全不必再擔心學校教工們不待見你的問題了。”亞倫用手指抓了抓耳朵,笑著說道。

使用電子匿名形象在國際港機械設計界頻頻入圍引起不小話題的人物,再次將大獎與巨額獎金收入囊中。沒有人知道獲獎人具體長什么模樣,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這一系列謎團的正主,便是這位坐在長椅上吃著糟糕姜味湯面的黑發青年。

“不過倒也是,凌蹤。得虧你平日如此低調,不然你也沒機會在這兒安心陪哥們嗦上這一碗湯面了。”

若是現在和殖民衛星上的人提到凌蹤的名字,誰都會了然于心。

凌蹤——往返于殖民衛星與地球間的穿梭艦“普魯托”原型的設計者,“光明原則”氣象監測衛星的總設計師,一個在科技新聞中銷聲匿跡已久的天才少年。

“名聲大多數時候并非是好東西。它轉移了太多人對關鍵事物的注意力。”凌蹤蓋上了生姜湯面的面盒,將攜行電腦上的投影模塊進一步展開,在一長串賀信的下頭拖曳出幾個耐人尋味的巨大機械設計圖圖層來。掛載著巨大工程艙室的艦體后側是一對極為新穎的核離增壓引擎,原本只停留在概念層面的尖端技術被毫無顧忌地勾勒出了實型,加以應用。“也許明天人人都得開始習慣叫一些名字,包括接納流傳這些名字所代表的后續影響。那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現在這個時代,關鍵還是得看一個人愿意為社群做些什么,自愿而非系統建議的事情,亞倫。”

在這個大部分工作被智能程序接管且無比輝煌的年代,仍然有不少如同凌蹤這樣的人確信自己應該是下一座空中花園的建造者。

“我有時候是真好奇,像你這樣的逸才何必跑來接受什么學府教育,凌蹤。我從衛星港高中二年級和你同班開始對你納悶到現在,那會兒你告訴我你以后想要過點正常的生活,哈哈。今天就和你嘮嘮這會兒,我發現對于最早那些疑問似乎找著答案了。”亞倫晃晃自己半滿的面盒,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愿聞其詳。”切換窗口,青年靈巧的手指又在大型運載器的藍圖上比畫了起來。那座空中花園并非只存在于遙不可及的想象中,凌蹤依然堅信,它將隨著科學信者們一磚一瓦的積累平地而起,在這個宇宙中找到屬于它的一席之地。

“你和你的挑戰精神……還在尋找和這個天外世界相處的平衡,不是嗎?”把食物放在升降桌臺上,亞倫往褲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個方盒子物件,大拇指輕輕一劃,一根棒狀物便從一邊的小口里彈了出來。

“倒還是第一次聽人分享這么夸張的比喻。我不過是每天吃飯、喝水以及忠實于個人愛好,以代表我們國家成為衛星公民而感到自豪。”

文哲樓廣場上的和式水筒一遍遍接滿了水,在竹殼上敲打出清脆的響聲。

“省省吧你,‘地球人’。不過希望你能客觀評價一下我對你的剖析,看看它準不準。凌蹤,來口煙嗎?”

這種殖民衛星住民對地球移民的稱呼雖時常帶有歧視,不過凌蹤似乎從不介意在任何場合被人稱作“地球人”。他素來為自己出生在母星而感到驕傲,那顆蔚藍而充滿生機的行星,蘊含著人類無限的可能。

霧化后的果味煙圈從亞倫的指尖飄散開去。比起像常人那樣順著氣道將它們吸入肺葉,讓那些有益微粒和肺泡細胞充分交互,亞倫似乎更享受操弄升騰白煙的那種……藝術性。

“我不興這個。所以,回到你對我的猜測上。”凌蹤的手指敲了敲鍵盤,豎起耳朵等待對方的回音。

“這么說吧。依我之見,成為人上人根本不是你努力的目標。不像我,巴不得明天就名利雙贏,騎在我鄰居家小孩的頭上拉屎……”看著凌蹤心無旁騖地修改著終端上的藍圖,亞倫努了努嘴,“一句玩笑話。不過我想,比起大多數人來說,凌蹤你追求的東西,要來得更加宏大。”

從終端屏幕那邊緩緩抬起頭來,凌蹤習慣性地將拇指放在嘴唇虎牙位置上頂了頂。

“凈在這里吹我呢。開始琢磨成功學和勵志期刊上的玩意兒了?”

“哪可能?不聊這個了,省得你嫌我拍你馬屁。”亞倫松開眉頭,吧嗒了一大口分子煙,“哎,對汽車旅行的計劃有印象嗎?上個月跟你提過一嘴,咱們過幾天就出發。一人帶一個小箱子,我們去大學城外好好玩上一陣。”

“出去太久就算了。算上來回時間,控制在五天左右,我這邊就能接受。”凌蹤看了看應用界面滿滿的日程安排,聳了聳肩膀。

“兩天的車程只有去比佛利人工港這一個選項了。是個好地方,但我過去半年已經陪四五個女生去了八九遍了。快,用你的超級大腦幫我想想。”

“所以還沒定下來吧?那正好,”凌蹤小化了設計程序的界面,打開郵箱翻找起來,“不如這次改我請你吧,兄弟。欠你的。”

“滾,死摳鬼。”棕發青年這么說著,還是湊過去瞄了一眼。畢竟對于凌蹤這家伙平時都在收發什么樣的郵件這一點,他還是禁不住有些好奇。

好家伙,郵箱里一大堆未讀郵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人三年以來第一次上網。

“還有些沒轉手賣出去的兌換券,類似獎券、票券之類的,我都整合到一個分組了,你參考參考。”用手指向下一劃,凌蹤的終端里拉出一串長長的獎品單子,以可用、處理中、已轉手和過期為篩選條件分為綠、紅、灰、黑四類色塊。

“在我看來,你往年跟我就這事插科打諢,就是不夠意思。”亞倫咽了口口水。

凌蹤聳了聳肩膀,在亞倫的眼里,他露出混球一般的微笑來。

“啊,你還有一輛車沒提,明天過期,凌蹤。”

“我知道。大部分兌獎的規則是只要超期未領就會將獎品折現打到我的卡上,那錢足夠買一臺任何廠牌的世標組件打印機了。”

“你……算了。”把想說出口的話愣是憋了回去,亞倫搖搖頭逐個點開電子郵件,掏出自己的攜行終端,用電子手賬記了幾筆。

“行,也就剩下兩個選項能讓我們左右為難,我給你報一下。一個是去隔壁三號區的培卡托天文樞紐度假村和它的下設賭場里無限制遨游四天半,另一個選項是去搭尤尼烏斯號游輪在咱們太空殖民地的環星洋上浪漫漂流五天五夜。”

“選項一。”凌蹤做出這個回復,似乎連想都沒想。

“去你的,你會賴在酒店房間里聽四天半的爵士樂,然后就我一個人在外頭和那些闊佬傻轉。”

“那約好,除了進賭場,我這次就陪你逛遍整個培卡托。選項一吧。”

“到培卡托不去賭場有個屁的意思?”亞倫一拍大腿,“傻子才會信你的鬼話,去那兒的荒山上露營看星星。我投尤尼烏斯號一票。你仔細看看,殖民地環星洋上最好的游輪,格調完全不一樣,我打包票,到時候在碼頭兌換的實體票券都是金邊的。”

“看,這就是我最煩的情況。”凌蹤抬起拇指頂了頂牙,整個人隨著視線朝后邊的椅靠慵懶地一仰。

淡金色。只是一瞬間,凌蹤看見對樓的窗戶里出現了一個人影。

從椅子上緩緩直起身來,凌蹤瞇起眼睛,試圖聚焦在那抹令人在意的顏色上。

那人穿著一件長長的衛衣,是凌蹤在商場里會中意的那種款式。手里拿著一張亮閃閃的紙券,指了指凌蹤這邊。

曾經見過?

凌蹤應激性地眨了眨眼,而那教學樓落地窗后的人影依然清晰。

隨后,對方伸手比了一個數字“2”的手勢,只一轉身,淡金色卷發留下的影子從落地窗的邊沿匆匆劃過,消失了。

“什么……”

努力將這種強烈的既視感與腦海中飄浮的碎屑比對,凌蹤百思不得其解。

畢竟這不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那些意味不明的交互或許也沒什么深意。

只覺背后被人輕輕一拍。

“嘿喲,文哲樓里什么玩意兒這么耐看呢?文哲系系花讓你給瞧見了?”

回頭一看,亞倫滿帶嘲諷地朝方才同個方向張望起來。下一秒凌蹤意識到自己用右手緊緊捏著左手的手背。猛地抖擻,青年這才從疑惑中回過神來。

“兄弟,實在少見像你臉上這種白天瞧見鬼一般的反應。”亞倫詫異道。

“我好像看到什么面熟的人了。”凌蹤展開終端,胡亂在檢索引擎上敲了幾下,以掩飾自己的尷尬,“或許是老熟人,我不確定。”

“真不像什么好事兒啊,我一拍你,你跟活活從夢里嚇醒似的,滿頭虛汗。”

“是夢?”凌蹤的腦海中回溯起不久前模糊了的記憶。

可能是她嗎?那個早些時候在怪夢中見到的少女。

她剛剛……在試圖暗示什么?

“晚點我們改在線上決定這事兒。”往凌蹤的衣兜里塞了一塊風味餅干,亞倫站起身來,用嫌惡的眼神看著被清理托盤帶走的午餐面盒,“反正不管去哪兒,我會把修伊德給帶上。你懂的,錄素材嘛。”

“你又要剪那種配樂奇怪的年度視頻嗎?去年那支像喪禮上放的哀樂。”凌蹤嘟囔了一句。

“你,就算是你,”亞倫抿著嘴大力拍了一下凌蹤略顯結實的肩背,“媽的,也不準對我的音樂品位說三道四。兄弟,我先走了,謝謝午飯和接下來假期的安排。”

“那個,亞倫。”

“怎么?”

“關于放假去哪兒這事。”凌蹤站起身來,捏了捏自己的左手。也不知怎的,幾根指骨竟有些由里向外地發顫。

能遇見那個謎一樣的人嗎?

“我想好了。亞倫,咱們收拾下五天的行李,后天去通用港口。”

“終于開竅了啊,你小子。”亞倫興奮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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