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還清透支再分糧·“高價”面粉吃了兩個月
- 鄉愁,香稠
- 震話不黃
- 1846字
- 2024-02-07 14: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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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清透支再分糧·“高價”面粉吃了兩個月
母親不幸病逝后,我家的境況無疑是雪上加霜,跌入到了更深的谷底。
按常理,到了年中,如果家里確有特殊困難的,就可向生產隊打報告申請預支一部分現金,以渡過階段性難關。當然,能不能拿到這筆看似彌足珍貴能救急、實則本就屬于自己的預支款,還要看生產隊賬上有沒有寬余的鈔票。就是賬上明明有,還得看隊長給不給你家面子。
我家?哪有?。∮糜嘘P消息靈通人士的話講,誰叫你家一直“透支”的呢?誰叫你家的大人出工不出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甚至臨陣玩失蹤的呢?發了你家預支款,到年底沒啥錢扣了怎么辦?唉,爺爺和我們三兄弟都是有苦說不出。
每到分糧前一兩個月,我家已在為四處借大米或稻谷忙活了。好在鄉親們看在三個孩子可憐的份上,多少會擠出點借給我們。我家當然懂事理,待到生產隊一分了糧食,就馬上先行還上。一年又一年,也就這么熬過去了。
——“可憐”叫“可憐兮兮”、“作孽”、“腮顧”等。
——“懂事理”叫“知趣”,還可以叫“拎得清”等。
有一年卻是例外。那是1980年的年底,按往年的慣例,生產隊分糧的時刻到了。由于我家多年欠生產隊的“透支”款沒還不說,還眼看著大紅數字往大了跳,生產隊的頭頭腦腦們不干了。雖是鄉里鄉親,也清楚我家的實際狀況,他們還是狠下心來不給我家分當年剩余的稻谷了。當然,還是留下了話的,“什么時候還清‘透支’,什么時候就分給你們!”
家里老小五口,還都是男的,就指望著這些糧食填肚子的呀。我爺爺是事實上的一家之主,脾氣本來就倔,一狠心,不要你們分了,也不去外面借了。
那揭不開鍋了咋辦呢?爺爺在船隊出行時可以吃集體的,父親早晚不見人影,我哥哥作為木工學徒,只有中飯能吃到免費的“百家飯”,我正上高一,弟弟才讀初一。哥仨都是十幾歲,是長身體的關鍵時刻,一日三餐哪一頓可以餓著呀。爺爺的做法簡單粗暴,買高價糧!
——“百家飯”:到哪家上門做木工活就吃哪家的。
——“高價”叫“牛價馬價”發音“牛嘎模嘎”。
當時,國家層面應該快要取消糧票了。不過,在新場地區,也只在新場糧管所開的門市部、國營店等少數地方會有以高出平常市價的方式,不用糧卡、不收糧票出售米、面。如此的高價大米、高價面粉,民間統稱為“高價糧”。
平價的米、面,依然要用糧卡加糧票才能買到。糧卡呢,又只是居民才有,還是定量供應的。借糧卡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人家也要吃飯過日子的。即使人家能從大人小孩嘴里省幾口下來,由此糧卡上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口糧,那也要用來預防、應付自家老小今后可能出現的意外和不測的。一句話,口糧,家之重器,概不外借。再說了,我家世代農民,哪有“糧卡”親戚呀。就是鎮上、城里有想出借購糧額度的主,我家也找不到北啊。
——當地原住民把今后可能出現的意外和不測叫作“三日風四日雨”發音“賽捏轟思捏雨”。
買高價大米?性價比太低了,全家也只有我爺爺當船老大的一點點“活錢”,而家里需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不經花呀。為了讓孫子們能天天填飽肚子,那只有買高價面粉一條路了。
就此,我的“黃”家開啟了面粉生活模式。祖孫五口,哦不,說祖孫四口更貼切些,我父親基本不著家的,用面粉當主食,做這種,做那樣,吃了整整兩個月!我們三兄弟沒餓著,已是“阿彌陀佛”了,就這么對付著過吧。
——“月”叫“號頭”發音“嗷豆”。
——“阿彌陀佛”發音“熬米圖活”,特殊語境里還可以叫“端拜年”發音“堆拔泥”等: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獲或成功。
早上,搗面糊、煎面餅。中午,下面條、包餛飩。晚上,捏饅頭、搓湯圓。當然,這其中如果做有餡的面食的話,這餡還都是以自家地里種的青菜為主打內容的,沒“肉”什么事。我信手拈來的做饅頭、包餛飩、搓湯圓“功夫”,就是在那時練就的。直到今天,操作手勢、拿捏技術依舊速度不降、風采不減,熟能生巧哦。
因為都是自己動手的,包括揉面團、剁菜餡,黃黃的面團,黃黃的菜汁,加上營養又差,手、臉都成了黃乎乎的了,沒有一絲血色,就連頭發也是又黃又枯沒有光澤,渾身沒有力氣。
——“又黃又枯”發音“又王又枯”,叫“黃彪彪”發音“王彪彪”。
看到我蠟黃的臉頰、手掌,全身有氣無力的樣子,我的高一班主任黃岑蘭老師,女的,教我們體育課,關切地撫摸著我的頭,“不會是得了肝炎了吧?”
她親自陪著我去新場醫院做全身檢查。還好,一圈下來,只是一場虛驚。我至今都無法忘掉黃老師當時的焦急眼神、忙碌身影。黃老師,謝謝您了呀!
——“焦急”叫“心趴拉灶”發音“心撥拉灶”。
如今,我對面食依舊情有獨鐘,時不時就吃上一頓。感覺除了可口、夠勁,還總會有一絲難以言表的滋味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