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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橋外婆”·紅“五角星”

在我有限的兒時記憶里，一到過年或農(nóng)閑時分，除了爺爺帶我們走南跑北外，也就剩下母親會帶上我們?nèi)值苋ネ馄偶遥陨蠋最D地道的農(nóng)家菜、豐盛的“老八樣”。我父親呢，不知為啥，是從來不干這樣的事的，妥妥的印證了我們新場老家一直流行著的一句大實話，“跟著阿媽吃喜酒”。“跟著阿爸吃”？阿爸根本不帶你去呀。

——“跟著阿媽吃喜酒”發(fā)音“跟子阿媽丘喜酒”，這句短語，在新場老家屬于“網(wǎng)紅”級的口頭語，字面意思為“跟著媽媽走親訪友蹭吃蹭喝”，指小孩跟著大人出去，可以無拘無束、沒有任何壓力的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就此引申到實際工作、生活中的含義大致是，因為不是主角、焦點，在公眾場合迎來送往、處理事務等只需隨大流、退身后，不必拋頭露面、決策擔責。比如，一下屬跟隨單位領導出去有吃有喝的，私下里就可以說“今天我是‘跟著阿媽吃喜酒’去了”，呵呵。當然，在特定語境下，此話也可用來自謙、自嘲甚至避嫌、推責。

盡管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世紀，可在外婆家吃喝、玩耍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

——“外婆”發(fā)音“阿哺”，即“外祖母”，口語可以叫“外婆阿奶”發(fā)音“阿哺阿奶”，也可以直接叫“阿奶”。

我的這個外婆，家住奉賢頭橋，我們?nèi)值芏加H昵的叫她“頭橋外婆”。

“頭橋外婆”對我們?nèi)值芴蹛鄣貌坏昧恕Ｎ覀兠看我坏剑先思揖团矂又谭逝值纳碥|邁進邁出、忙里忙外，給一年難得見上一兩次的親外孫們張羅吃的喝的。

一年去一兩次已不少嘍。我母親太忙，幾乎天天在下地勞動，哪有空啊。更要命的是，路太遠了，光走一個單程就要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呢。那時哪有代步工具啊，有的只是自己的兩條腿。

離開了父親嚴苛的家庭管束氛圍，進入一個好像可以隨心所欲的環(huán)境了，小孩頑皮的天性總算有了充分的釋放。我們?nèi)值苤灰坏酵馄偶遥銜翢o顧忌的瘋玩、撒歡，母親、外婆也都睜一眼閉一眼，任我們折騰，有啥需求也會盡量滿足。

留在我的記憶庫里能一點就開的，竟是那次唯一沒有得到滿足的經(jīng)歷。那是六七歲的我跟著母親在外婆家吃最小一個舅舅結婚的喜酒。

這天中午的正宴開席前，我就開始糾纏母親，讓她出面去向外婆家一位正當兵著的大哥哥要一顆金屬的紅五角星徽章，是鑲嵌在草綠色“雷鋒帽”前沿中間的那種。當時，我的眾多舅舅、表哥中，當兵的就有好幾個呢。

——“五角星”發(fā)音“嗯高星”。

在我的一再哀求、撒潑打滾、胡攪蠻纏下，母親不得已，只好厚著臉皮去向娘家的兄弟、侄子們張口討要。后來才明白，這些當過兵、正當兵的舅舅、表哥們，和我母親大都沒有血緣關系。

——“撒潑打滾”叫“消地光”。

——“胡攪蠻纏”叫“瞎攪”發(fā)音“哈嬲”、“胡張拉張”、“三不罷四不休”發(fā)音“賽勿罷思勿休”等。

也許是現(xiàn)役軍人裝備上的標配吧，徽章取下來送人了就沒有了，也毫無疑問違反部隊紀律了。問題是，有或沒有這些個彎彎繞繞我哪懂啊。母親兜了一大圈，還是無功而返。為此，我整整哭鬧了一個下午，母親勸，外婆哄，都沒能“剎住車”，就連當天的晚飯也沒有吃。讓您見笑了呀。

——“剎住車”：打住、結束。

那時啊，啥都不懂、啥都新鮮的我對“解放軍”卻有著超乎想象的崇拜和迷戀。就連做木頭、竹竿之類的所謂“玩具”，也都是做成“手槍”、“長槍”形狀的。特別是做木頭手槍，絕對專注加專業(yè)。家里的木鋸子在我的小手里用得特別嫻熟、流暢，和木匠大師傅有得一拼，使喚那家伙比我哥哥不知早多少年呢。唉，后來沒去當木匠真有點屈才了呀。

我也一直夢想著將來就去當個解放軍，穿綠軍裝，戴五角星，拿槍，打仗，多威武，多神氣！直到后來眼睛近視戴上了眼鏡，才徹底斷了做解放軍、當大英雄的念想。

在外婆家，我母親也總會協(xié)助外婆做這干那，忙個不停。得空了，母親就會拉著我“頭橋外婆”的手一起坐下，相互問長問短，好像有著說不完的話、敘不完的情。想想也是啊，骨肉親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的，何況過了二十年又重新相認、續(xù)上了呢。

——“割舍”叫“拗斷”。

母親去世后，我們?nèi)值芤廊荒昴陼タ赐贤馄拧Ｎ摇邦^橋外婆”同樣拉拉這個的手、摸摸那個的頭，開心得像在過年，看似有點笨拙的身子顯得那么的靈動、活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