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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空中飛“狐”·“現場直播”
走過老街上的鎮政府的長畫廊,眼前的街西側,是進到鎮上唯一的大眾浴室“新場浴室”的弄堂口了。
小時候的我,時常被爺爺拉著進去洗一把、泡一把、搓一把,弄得渾身皮膚火辣辣,小臉蛋更是紅彤彤的。
說心里話,在那時,洗澡、泡池乃至被爺爺按住身子不停地搓背,帶給我的始終不是舒暢和放松。倒是總要光脫脫的曝光在眾人面前,雖然霧氣蒙蒙里相互間未必看得真切,心里卻總會生出些怪怪的、怯怯的滋味,讓我很是不適、難捱甚至膽怯、害怕。每次才洗了不多會兒,我就開始暗暗地期盼爺爺早點洗好、快點帶我出去。也許,這就是成長的煩惱吧,嘻嘻。
——“搓背”叫“擦背”發音“策背”。
——“害怕”叫“怕絲絲”發音“婆絲絲”、“嚇絲絲”發音“哈絲絲”、“怕蓋蓋”發音“婆蓋蓋”、“嚇人倒怪”發音“哈寧倒呱”等等。
推開浴室的大門,進去就是一張收費的柜臺。爺爺付完錢,拿了上面標有號碼的小牌子,一手拉著我,一手往前一伸、一扒,厚厚的、濕濕的棉絮狀門簾被撩開一道豎三角口子。我緊隨爺爺進到了浴室的休息區域。里面暖和啊,和外面簡直冰火兩重天。
休息區兩邊靠墻,全都是一張緊挨一張可以抬起也可以放倒的木質躺椅。每張躺椅從上到下都鋪了一整塊白色的大毛巾。洗完澡的浴客躺上去,如同躺在家里的棉絨床單上,舒舒服服的。泡出汗了,洗累了,也正好躺下歇一會兒。還有一條同樣大小的白毛巾疊在躺椅上,那是供浴客洗好澡出來躺下來后當被子遮蓋用的,既保暖也遮羞哦。
我隱約記得,剛開始去的幾次,我肯定還很小,爺爺就直接讓我和他坐在一張躺椅上,脫衣、休息、穿衣,估計屬于兒童免票或半票吧。
兩張相接的躺椅中間,是兩邊都有可以存放換洗衣服空間的茶幾式木質隔斷。已泡好熱茶的杯子擱在上面,浴客半躺時隨手就能拿起喝上一口,很是愜意和享受。
休息區房屋的天花板下架設著據說正通著蒸汽的粗大管子,管子上密密麻麻掛滿了同樣又長又大的白毛巾。后來才知道,這叫浴巾,不是主要用來擦臉、擦身的,是在里面走動時披在肩頭、裹在身上的。唉,不知者無罪啊。
而更多的時候是把這白家伙圍在腰上的,把腰部以下的重點部位前前后后包裹得嚴嚴實實,猶如筒狀的裙子。如此,想在走道里踱來踱去,就不用擔心太暴露了,嘻嘻。其實呀,多慮了,現場都是同類,萬一“側漏”了,也沒人大驚小怪。
也許是地方本就不大,放滿躺椅后,整個休息室只剩下一條窄窄的走道供浴客、服務員通行了。好在安安靜靜躺下的居多,也就不顯得太過擁擠了。
服務員大都是年長的“老爺叔”,服務都很熱情、到位。看到躺下的你臉上冒汗了,就會遞上一塊擰干的、熱燙的毛巾給你擦。見你是熟客的話,一聲“毛巾來哉”,直接就給你遠遠地拋過來了,如同空中飛“狐”一般。你呢,也不含糊,穩穩地接住。一個精準“發射”,一個精準“回收”,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些老浴客也是老茶客,會自帶著茶杯進來的。服務員個個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精,只要看到茶杯蓋掀開著,就知道缺水了,馬上拎著大水壺過來給你續上。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叫“見眼生意”發音“機念桑意”,還可以叫“拎得清”、“結玲子”、“軋得出苗頭”發音“嘎得策苗豆”、“吃得出咸淡”發音“丘得策愛呆”等。
這里,和里間的既悶熱潮濕又視線模糊的大泡澡池完全是兩個世界。我討厭身處滾燙悶熱的水池里,哪怕只是坐在池邊、僅讓兩條小腿在水里舞動也不行,總有胸悶氣急的感覺。倒是不怎么討厭休息室里的“躺平”,周身暖和不說,空氣相對而言就通透清新多了。
那時的浴室,只要還沒有坐上躺椅,就不可以脫衣進浴池洗澡的。脫下的、將要換上的衣服都無處可放啊。
由于前來洗澡的人總是絡繹不絕,就連遠離鎮區的我和爺爺都過來了不是。供人躺下休息的躺椅也就這么多,沒輪上的、晚到的浴客,只能靜靜地站立著候在躺椅邊上、前方,目不轉睛地看著你用熱毛巾擦拭光溜溜的身子,盯著你隨后的閉目養神、喝水品茶。就怕一不小心你起身離開了,這個位置被其他人占去,那又得等下一個了。有時碰到特別頑皮的小孩在躺椅上不安分,一會兒起身,一會兒躺下,愁得跟前的候位者站也不是、動也不是,心里無奈的直罵,這個小“浮世”太不講究了。
——此處的“浮世”發音“否思”,功效等同于“赤佬”,聽似、看似像在罵人,其實未必,絕大部分語境里還是玩笑、調侃居多哦。
當你光溜溜地坐起來甚至站起來,開始穿褲衩了,邊上候著的人們也會自告奮勇地行動起來。性子急一點的,已旁若無人地開脫起自己身上的衣褲了。
整個過程就這么眾目睽睽之下“現場直播”著,好在現場的每個人都懷著一顆柳下惠式的純潔無邪之心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