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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國(2)

客棧的老板正在出站口等著島村。他裹著一身厚厚的冬裝,兩只耳朵也被帽耳全部遮住,腳上是一雙十分結(jié)實的膠制筒靴。他這身著裝,讓不曉得他身份的人以為他是一名救火隊員。在候車室的窗畔,一位披著藍(lán)色斗篷的女人正焦急地眺望著鐵軌那邊,她的臉龐被一塊頭巾虛掩住,讓島村看不真切她的樣子。

這是島村第一次在冬天時來雪國,他的身體上還洋溢著火車?yán)锏哪枪膳瘹?,所以并沒有感覺到特別冷。但當(dāng)?shù)厝诉@副過冬的裝束還是讓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看著老板,半開著玩笑:“天啊,不穿這么厚真的會冷死在這里嗎?”

“是啊,你瞧瞧,我們每個人都這么穿了。你很快就能感受到,雪晴前的頭一晚還會更冷。沒準(zhǔn)今天晚上就是零下幾度了。”

“哈哈,不會吧?我一點沒感覺到像是零下的溫度。”

車站的屋檐上掛滿了一支支晶瑩剔透的冰柱,島村望了它們一眼,貓著腰鉆進(jìn)了客棧老板的轎車。雪國每戶人家的房屋都建造得特別低矮,此刻在濃厚的夜色壓迫之下,這些房屋仿佛變得更矮小了。島村坐在車?yán)铮杏X這片村子就快要無聲無息地墜入一個無底的黑洞里。

“我現(xiàn)在終于有點感覺了,我的手碰到哪里都是冷冰冰的?!?

“這簡直是小兒科了,去年最冷時,氣溫只有零下二十多度?!?

“那么雪肯定很厚了。”

“肯定啦,你瞧外面的積雪,平時都超過了七八尺,要是遇到雪暴天氣會有一丈多深!”

“聽你這么說,還有一場大雪馬上要來了?”

“那是一定的啦!你看面前這些積雪還是前幾天下的呢,都快融化完了,沒有一尺厚了?!?

“剩下的還要幾天才能全部融化呢?”

“老天爺?shù)氖?,誰能說得準(zhǔn)?也許明天就會來一場更大的雪呢?!?

島村這才想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十二月的上旬。

這次來雪國之前,島村已經(jīng)感冒了好幾天了。冷空氣猛地往他鼻孔里灌著,很快讓他的鼻塞變得通透起來,鼻涕將他鼻子里的臟東西不停地沖洗出來,讓他覺得頭頂也一陣陣發(fā)涼。

“老師傅家的那個女孩,她還在這里嗎?”

“在的,在的。剛才她不就在車站那邊嗎?就是披著藍(lán)色斗篷的那個女孩,你難道沒有看到她?”

“看是看見了,倒沒想到是她呢……一會兒您能讓她過來嗎?”

“你是說今天晚上嗎?”

“對,就今晚,行嗎?”

“哦,今晚恐怕有些不巧了。我聽說是老師傅的兒子回來了,她剛才就是去接車的?!?

通過和客棧老板的交談島村才知道,原來在列車上遇到的葉子陪護(hù)著的那個病人,竟然是老師傅的兒子。他怎么也沒想到,葉子和那個男人會和他這次專程來見面的女人有關(guān)聯(lián)。

了解到這些以后,島村的內(nèi)心升騰起一種難以名狀的異樣感覺。這幾個人和他的關(guān)系看似奇妙,其實又算不得什么。但是,島村反而對自己感到困惑,他為什么對此一點都不覺得驚奇呢?

島村的內(nèi)心慢慢地泛起了漣漪。他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直覺,那位一直被感知于他指頭上的女人與這個一直映在車窗玻璃上的女人一定存在著某種深深的聯(lián)系,而且她們之間一定會有故事發(fā)生。島村在做這番設(shè)想時,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從列車上的那段漫長的幻境中逃離出來了。此刻的他變得無比清醒,他的內(nèi)心在自言自語:“難不成那些早已流逝的暮景,就和流逝的時光一樣,象征著同樣一種命運嗎?”

島村即將要下榻的這家客棧名為“溫泉客?!?。每年滑雪季節(jié)開始的這段時間,都是客棧生意最冷清的時候。島村將旅途帶來的一身疲憊全都泡進(jìn)了室內(nèi)溫泉里。等他渾身舒坦地從溫泉池起來時,客棧里外早已是一片靜謐。他穿過破舊的走廊往自己房間里走著,雖然腳步落下時很輕,但還是震得一排玻璃門嗡嗡地顫動著。走廊盡頭的拐角處就是賬房,島村無意中往那里望了一下,目光頓時在冷空氣中凝固了。一個女子裊娜地站在賬房的門口,長長的衣服下擺在烏黑的地板上鋪了很寬的一層,讓島村的心里變得一片冰冷。

這一層服飾的下擺已經(jīng)向島村做了明示,這女人終于還是去做藝伎了!他內(nèi)心的震驚讓籠罩著心靈的那股寒氣又甚了幾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她。女人似乎并沒有打算移步過來迎接他。盡管兩人相隔了好幾米的距離,但島村仍然從女人婀娜的身姿上感受到了幾分誠摯的深情。她既然要欲迎還羞,島村便自己邁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他靜靜地站在女人旁邊,似乎想要開口說什么。女人終于慢慢抬起頭來,她臉上的粉黛施得太濃了,她本想露出一分微笑來表達(dá)自己內(nèi)心的欣喜,但這副慘白的藝伎妝反倒讓她的神情變得格外喪氣。于是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卻似心有靈犀般朝島村的房間走去。

經(jīng)過第一次的見面之后,他們彼此都非常熟悉了。但自從上次分別之后,島村從沒有給她寫過一封信,也沒有來找過她,更沒有遵守他的諾言給女人寄一些舞蹈技巧方面的書籍。這讓女人常常覺得,這個男人不過當(dāng)她是水中月鏡中花,早就將她忘得一干二凈了。其實來之前,島村早就在肚子里打下了一篇接一篇的腹稿,準(zhǔn)備見面之后用來向她道歉。但此刻他發(fā)現(xiàn)這些準(zhǔn)備都是多余的了,女人似乎根本沒有絲毫責(zé)怪他的意思。他們在一起朝島村房間走去時,女人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他從女人這些細(xì)微的神態(tài)中感受到,女人對自己的愛慕并沒有半點減弱。于是他決定不用向她解釋什么了,或許不解釋更能體現(xiàn)自己對她的那份同樣的誠摯之情。女人的寬容已經(jīng)讓他完全折服,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一種美妙而令人興奮的期待。等走到樓梯口時,他倏地將自己的左手伸到了女人的眼際,豎起了拳頭上的那根食指:

“這根指頭,它好想你啊。”

“你不是在逗我吧?”

女人緊緊地握著這根指頭,就像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兩個人就這樣牽著手上樓了。進(jìn)了島村的房間,女人這才在被爐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那根手指。她的面頰不知是因為嬌羞還是興奮,顯得紅撲撲的,但她又想竭力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喜悅,很快又慌忙抓住了島村的右手:

“它真的一直在想我嗎?”

島村將右手從女人柔滑的手心里抽了出來,伸進(jìn)被爐里暖和了一下,又將左手握成的拳頭輕輕一揚:

“笨蛋,是左手啊?!?

“我知道嘛,就是它最想我了。”

她對自己的這個小小的失誤絲毫不介意,抿著嘴吃吃地笑著。很快島村左手的拳頭就被她一點點地掰開了,再將這只非常結(jié)實的巴掌貼在了她的臉上。

“我就知道,它比你有良心。”

“你的頭發(fā)為何這么涼?上次也沒感覺這么冰涼啊?!?

“我想,可能是你們東京沒下雪的緣故吧?!?

“雖然那時你說我們不見面了,但我一直都不相信你真會那么想。不然的話,我怎會年底選這么一個寒冷的日子來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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