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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黃雀
  • 謝剛
  • 2566字
  • 2023-09-20 11:43:44

二叔一大早把我叫過去的時候,我還醉著未醒。

睡眼惺忪,蒙蒙眬眬,走路也有些頭重腳輕。

對我這種吊兒郎當的狀態二叔早就見怪不怪了,只皺著眉搖了搖頭,然后就開始跟我交代正事。

所謂“正事”,無非是告訴我到寧州后,怎么去拜會沈家,怎么與沈家人打交道。

其實這些事,他已經跟我說過好幾次了,而且,早在他三番五次勸我到寧州大學讀博士時,我自己也預想到了。

去寧州,一定與沈家有關系。

否則,我在北京待得好好的,為啥他突然慫恿我去讀書?再說,北京有那么多大學呢,讀個博士干嗎非要去寧州大學?

但二叔的話,我不能不聽。

二叔現在在國家發改委當著一名頗有權力的副司長。二叔不像我的父親那樣一意孤行,他重感情,講道理,做事細致縝密,一旦他決定了的事,任別人說破大天也沒用。

我與父親已經鬧了好多年別扭。

按說我應該是個快樂無憂的人,套用現在流行的說法,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因為我父親是雄踞一方的民營企業家,創辦了在水土治理領域極為著名的黃河集團。

黃河集團是我們老趙家的家族企業。

我還在襁褓里時,我的爺爺、奶奶和姑姑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先后生病,住院,去世,在月工資只有幾十塊錢的時代,家里欠下了好幾萬的外債。經歷了一段以淚洗面的日子后,作為長子的父親毅然辭去了公職,借錢買了一輛大卡車,干起了販運河沙的生意。為了多賺錢,他舍不得雇人,自己在河里挖沙,自己裝卸,自己運輸。那時我的三叔還在讀高中,我的二叔高考落榜后在一所小學里任代課老師,他們去幫忙時總被父親罵回來,父親對兩個弟弟的要求就是好好復習功課考大學,老趙家不能一輩子低著頭求人。

每次說起這段往事時,在官場上養尊處優多年的二叔依然會潸然淚下,不能自已。他說:“我哥在烈日下光著膀子往車里裝沙的那一幕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即使面對我,他對我父親的稱呼也總是“我哥”而不是“你爸”。

二叔考上了大學,當了政府官員;三叔還讀了研究生,成了著名的水利學家。經過幾十年的辛苦打拼,父親積累了豐厚的家業,創辦了黃河集團,成了腰纏萬貫的企業家。

我這一代,老趙家只有我這一個男丁,在把傳宗接代延續香火還很當回事的齊魯大地,我不僅受到父輩們的寵愛,也被家族寄予了厚望。

按照父親為我設定的成長軌跡,我大學畢業后,就應該進入家族企業鍛煉,為以后接班做準備。可我是個自由散漫的人,既不喜歡頤指氣使,也不夠雷厲風行,更接受不了父親那種唯我獨尊、獨斷專行的做派,于是我橫下心,像大姑娘逃婚般跑到英國,一待就是四五年,賴著不想回來。

是二叔連哄帶騙把我弄回國的。

回國后,我依舊拒絕到父親的公司上班,在北京郊外與朋友合開了個馬場,隨性地過日子。騎馬開車,看書喝酒,吟風弄月,放浪形骸,快意地揮霍著自己的青春。我沒啥追求,也不愿意給自己腦子里硬塞個什么理想。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沒有覺得不好,也沒有覺得有多好,日子嘛,總是要過的,一旦停下來,就變成回憶了。

我不求上進,得過且過,放蕩不羈,離經叛道,這讓曾經以我為傲素來爭強好勝的父親極為惱怒和失望,如果不是因為他只有我這“一根獨苗”的話,以他那剛愎自用的火暴脾氣,早與我斷絕父子關系了。

我雖然沒啥出息,但也并非“廢柴”一個。

至少,在大家心目中我是個愛讀書的人。有多么愛讀書其實也談不上,我只是很會考試。高中畢業時我輕松考上了北大,大學畢業后我又考到英國,一邊玩一邊拿了兩個碩士學位。

去寧大讀書是二叔提起的。

“去寧大讀個博士吧,”有一次我倆閑聊時,他勸我說,“你三叔雖是個水利學家,也只讀到了碩士,咱們家還沒正經出過博士呢。”

我并不認為二叔的話多有道理,老趙家憑啥就必須出個博士?再說,讀博士就讀博士唄,干嗎非要千里迢迢地跑去寧大讀?

雖然我有些放蕩不羈,連一向說一不二的父親都敢忤逆,但我最怕二叔。二叔是我們老趙家的智囊,謀略多,有膽識,許多事我不敢跟父母說,都是二叔幫我想辦法。

在官場多年,二叔不僅性情溫和,說話也不緊不慢,有時候還用與我商量的口氣。我心里清楚,看似能商量的事在他那里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即使你有一千個借口,他都立馬能找出一萬個說得你心服口服低頭認的理由。

讀就讀唄。

我本來就是個對什么事都無所謂的人,在北京游手好閑了好幾年,換換環境也沒有什么不好,何況,不在二叔的眼皮底下,我還更自由,于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考了,不承想,竟然還真的就被寧大錄取了。

二叔讓我去拜會的沈家,其實是黃河集團最大的競爭對手。

有些事挺讓人搞不懂,明明在生意場上爭得頭破血流,兩家人卻像親戚一樣在走動;明明見面時熱絡得就像和睦的一家人,卻各自言談舉止間都留有分寸、存有戒心。

我不愿去父親的公司上班,不光因為我沒有殺伐決斷的能力,還因為我確實不喜歡與我的性情格格不入的“商界文化”。

與我們趙家這個新興的暴發戶不同,人家沈家是實實在在的治水世家、江南舊族。

據說沈家祖上從清朝初年就負責治水,已歷十幾代了。民國時沒有了朝廷,不用在紅頂子下卑躬屈膝夾尾巴,自然富甲一方,企業做得很大。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沈家人紛紛移居海外,只有伯遠公追求進步,留在了國內,后來卻因言獲罪,妻離子散,一直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才獲得平反。伯遠公是著名的水利專家,以敢言著稱,在業界具有很高的威望。

沈家的江海集團是嘉樹伯從國外回來后才成立的,也才不到二十年的光景,但沈家的招牌、伯遠公的聲望加上嘉樹伯精明能干,使得江海集團迅猛發展,奮起直追,現在已經是江南最大的水利工程集團,也是居于北方的黃河集團最大的競爭對手。

生意上是對手,沈家和趙家私誼卻一直很好,特別是對伯遠公,趙家三兄弟都極為敬重,逢年過節,都會派人向老人家表達心意,沈家也確實把我們當成了能時時走動的親戚。爸爸喜歡我的時候,也曾帶著我到沈家串過門,我也跟著媽媽在家里接待過沈家的人。只是這幾年,伯遠公年紀大了,嘉樹伯又忙,兩家走動比過去少了很多。

“去吧。”二叔看著我把他給沈家準備的禮物一件件搬到車上,然后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不是總強調不到公司上班不代表不想幫家里做事嗎?那就看你在寧州的表現了。記住我交代你的那些事,哪一件都不能掉以輕心。”

我點點頭,沒說話。

這次讓我到寧州讀書,其實就是希望我能時不時地去沈家了解了解信息,溝通溝通感情。因為舉世矚目的南水北調工程就要啟動了,這樣一項超大工程項目,百年難遇,在水利行業深耕多年的沈家和趙家都擺出了架勢,躍躍欲試,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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