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星期二。

周銅第二次來醫(yī)院，羅蝶燕還沒有醒。

第一次來時，周銅在病房外，看著蔡中和坐在病床邊握著羅蝶燕的手，他的背影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覺得自己不該打擾，便悄悄走了。

為了避免尷尬，周銅今天帶著方卓仔進了病房。

她若無其事地向蔡中和介紹：“這是我的男朋友方卓仔。”

蔡中和只哦了一聲，便又回身為羅蝶燕檢查身體了。

周銅在一邊看得心中一怔，果然，他眼里從來只有羅蝶燕一個人。

“銅銅。”有人在喊她。

周銅下意識地看向蔡中和：“怎么了？”

見狀，方卓仔攥緊了手上的花束，又松開，將花束伸到周銅眼前，笑著問：

“銅銅，花放哪兒？”

周銅醒過神來——病床邊上的桌子上放著蔡中和的東西。

蔡中和開口說：“我該去查房了。她應(yīng)該快醒了，醒了之后麻煩你照看著她。謝謝。”

周銅點頭。

方桌仔捧著花往病床走，蔡中和端著餐盤往外，兩人擦身而過時，周銅有一瞬間的恍惚，難以分辨誰是誰。

蔡中和走后，一同跟來的方卓仔在床頭插花，周銅坐在羅蝶燕的病床前，想著剛才發(fā)現(xiàn)的事實。原來，方卓仔和蔡中和，不僅音色相仿，身高和身形也極為相似。

既已回到青谷，想起過往幾乎不可避免，周銅不想回來，周老板不干人事是一個原因，蔡中和卻是另一個原因。

周硼、周銅、羅蝶燕和蔡中和同住在礦上的小區(qū)。周硼和蔡中和同齡，從小到大是同學(xué)，周銅小周硼六歲，成天跟在兩個哥哥身后。羅蝶燕小周硼三歲，住在蔡中和對門，因為接受金山的資助，小小年紀(jì)接了照顧周銅的重任，便也經(jīng)常一起玩。

四人漸漸長大，少男少女情竇初開。周銅喜歡上性情溫和的蔡中和，多番示好，他沒有拒絕。而周硼，則和羅蝶燕成雙入對。

所有人都默認這四人會成對情侶。甚至早早，就有人恭喜蔡中和的父母和羅蝶燕的母親，說他們“苦盡甘來”。因此，誰都沒想到，出了青谷后，蔡中和會和羅蝶燕在一起。

上大學(xué)后，周銅離了周青谷的管制，對蔡中和告白，他接受了。沒幾天后，蔡中和忽然躲著她。周銅不依不撓，對蔡中和圍追堵截。蔡中和卻像變了個人，不說任何原因，只要分手。最后，他為了擺脫周銅，說盡了難聽話。兩人一度鬧得很難看。

周銅不理解，這個人為什么出爾反爾。周硼安慰她說，蔡中和本就優(yōu)柔寡斷，也許是多番考慮后認為兩人不合適，才有這樣的舉動。

周銅雖不甘心，幾番下來也傷心了，也不再見蔡中和，離青谷遠遠的。

周硼跟蔡中和的多年朋友情分也因此消磨了許多。

直到剛才，她親眼看見蔡中和有多在意羅蝶燕。

“該死！”周銅懊悔地說出聲，她心里某個角落還是別扭。

原先，羅蝶燕和周硼成雙成對，蔡中和便跟周銅曖昧著，接受周家對他父親的照拂。羅蝶燕和周硼分手了，周銅便成了蔡中和追求心上人的障礙。她去追問緣由，他非但不說實話。反而用“你一個女孩子這么倒貼，不覺得惡心嗎”這樣的話來羞辱她。他哪里是優(yōu)柔寡斷，簡直是精明到家！不，是無恥！

“怎么了？”方卓仔問。

“沒事，你做你的。”

周銅醒過神來，余光瞥見病床邊的一角被子——這是羅蝶燕的病房。那蔡中和的心思，羅蝶燕知不知情？這個從小照顧她長大的姐姐，有沒有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蔡中和耍得團團轉(zhuǎn)。

周銅的視線順著被子往上走，不意對上了一雙黝黑沉靜的眼睛。

羅蝶燕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正幽幽地看著她。

周銅驚喜：“你終于醒了！”說著便要去拉床鈴。

羅蝶燕說：“等一等，我有話要先跟你說。”

言畢，羅蝶燕閉了嘴，只看著在屋內(nèi)忙活的方卓仔。

方卓仔善解人意：“你們餓了吧？我出去買飯。”

羅蝶燕問：“怎么把他帶來了？”

“誰？”

“當(dāng)然是他。那個你剛走的男朋友，叫什么？”一醒來，羅蝶燕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在自己床頭走來走去，很是戒備。

“你說卓仔？”周銅想起來，這是羅蝶燕第一次見他，“順路，他來青谷辦點事。”

“辦事，辦什么事？”羅蝶燕皺了皺眉，“你說過，周硼不讓告訴他，對吧？”

周銅點頭：“哥哥是這么說。不過，卓仔跟公司的事沒關(guān)系，今天他要送個妹妹回鎮(zhèn)上學(xué)校，我就讓他順路來了。”

見羅蝶燕只是理解地點了點頭，周銅接著說：“說說你吧，怎么會弄得這么狼狽。”

銅業(yè)守備嚴(yán)格，非相關(guān)人士不得入內(nèi)。單要進銅業(yè)不是只有大門一條路，和它鄰著的會同村也可以。一個月前的新聞，是節(jié)目組得了會同村人的幫助，從相鄰的一座山進去，拍到了銅業(yè)內(nèi)違規(guī)填埋危險廢物的畫面。

不過，經(jīng)過了節(jié)目曝光，銅業(yè)的非正式入口也許會多設(shè)關(guān)卡，不再好進了。羅蝶燕此次進山是為了確認銅業(yè)外圍那條路是否仍可以通行。

羅蝶燕說：“原來我進去的那條路沒有人在巡邏。”

“但是，會同村和銅業(yè)中間的溪流河水暴漲，原本能走通的路和橋都沒了。我們進不去。”羅蝶燕接著說，“而且，我就是在那附近被人推下河的。”

周銅背上發(fā)寒：“已經(jīng)有人在跟蹤你了？”

羅蝶燕安撫她：“應(yīng)該跟周硼的死無關(guān)。我們還什么都沒做。”

羅蝶燕說，當(dāng)時，她看到水位高了許多，便知道那條路行不通。回去時，她在林子里迷了路，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她聽到了蔡中和的聲音，循著聲源過去，她看到了蔡中和跟那位趙警官在亭子里說話，兩人中間放著個手機，像是在錄音。蔡中和雙手捂著臉坐著，趙警官叉著手站在一邊。羅蝶燕偷偷靠近，聽完后準(zhǔn)備悄悄離開。走出沒多遠，她被人推下了河。

羅蝶燕猜測：“那個人不像是跟著我，是跟著阿和。推我下去的人應(yīng)該比我早到那個亭子邊，發(fā)現(xiàn)我偷聽了他們的談話，才會推我下去。”

阿和是蔡中和的小名。

那問題出在蔡中和說的話上，周銅問：“他們說什么了？”

羅蝶燕想了想說：“沒聽錯的話，周硼約你我在九獅山莊見面那天，蔡中和要和他一起來的。但那天上午，他媽突然受傷住院了，他才沒顧得上去周硼家里。據(jù)他說，是有人通過他媽媽的安危警告他，不要幫周硼，”

“真的？”周銅不大相信，哥哥明知她不會愿意見蔡中和，怎么也會請他來？

“應(yīng)該不會錯。”

周銅扯起嘴角笑：“這就巧了。前幾天我去公司，碰見他爸了，悠閑得很，可不像是家里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