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獅山莊一別后,周銅去了一趟高新區,想進公司看看,但在園區門口便被人攔下了。
幸虧她爸的老部下蔡曉福,也是蔡中和的父親,正從外往里走,呵斥了不認識她的新保安,勉強把她帶了進去。
“您忙去吧,蔡叔叔,我自己走走,我認識這里呢。”
蔡曉福堅持作陪:“客氣什么!我陪你走走。新搬的大樓,你怕是不熟。這些年變化挺大。”
末了又添了一句:“最近一周廠里的事情太亂,所以加強了保衛。”
周銅本想著,說不定財務室由老人管著,碰上跟她相熟的,便能不經江熙查到想查的東西。現在看,恐怕很難,不是剛好遇見蔡曉福,她連金山園區的大門也進不去。
不過,蔡曉福是跟著周青谷的老人,在廠里干了大半輩子。或許,他會幫忙?
“蔡叔叔,我記得,您該退休了?”
“快了快了,年底回家嘍。這不,別人頂上來了,我也松快了,不然,這個點來上班,是要被當眾批評的。在這里干了這么多年,我還有點舍不得。”
周銅笑:“這有什么舍不得?退休回家抱孫子不是更舒服?”
“哪里來的孫子喲。我可愁死了,中和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不像你……”似乎想起了周銅和蔡中和的小時候,蔡曉福忙止住話頭,擺擺手,“我們這輩人……哎,前面是周硼的辦公室,你想進去嗎?”
周銅抬頭看了看他指的方向。這棟小矮房子建在園區一角,方方正正的陳舊建筑,和園區內別處嶄新的辦公樓形成對比。怎么周硼當了老板,怎么窩在這么個小破房子?
蔡曉福伸手推開門:“別看外面舊,里面好著呢!周硼不讓廠里修外墻,非得把省下來的錢拿來買里面的設備。你看!”
進門一看,周銅愕然。
好吧。管哥哥在廠里話語權如何,管他因為什么送了命,他都不虧。這人實在是能造,這整間屋子全是玻璃、金屬玩具,加上幾年用不上一回的昂貴儀器,她都想罵他一句敗家子。
別的大學、研究所年年經費不斷,才養得起一個不那么寒磣的實驗室,他倒好,滿屋子上百萬的儀器買起來,眼都不眨一下。
如果她是廠里中飽私囊那些人,看這小矮房子一眼,胸口得痛一年。
蔡中和說:“我們也不懂,對實驗室沒什么概念。周硼經常待在里面,沒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大家原本對建實驗室不滿意。后來,他一個人在里面鼓搗出那份改造升級方案,一次性通過審核。經過這件事,才覺得值。”
原來是沒人懂,周銅想,得虧沒人懂這實驗室里的,不然,屋子里滿滿當當的值錢東西早被搬空了。話又說回來,敢偷的人,不見得知道哪兒能銷贓。
周銅憑著記憶,走到最里面的礦石樣品柜,問:“咦,這里面是空的?”
周硼留下的改造方案中夾雜著幾張紙,內容是多個精銅礦的元素分析檢測結果——可通過銅含量大量估算礦石的質量如何。礦石樣品由日期命名,是上個月30天內隨機抽樣的上百個礦石樣品。無一例外,含銅量很低,鑒定信息邊上附上了實驗室的情況介紹,以證明實驗結果的可信度。實驗樣品附圖是實驗室里樣品柜,拍照片時,樣品柜里還裝了許多礦石。
蔡曉福被她的舉動弄懵了,反應過來后,不自在地說:“那是礦里的樣品,有時候會給周硼測一測,先粗略估計礦石的品位。”
周銅做恍然大悟狀:“噢,我想起來了,您是監樣員。”
監樣員在交易中對礦石的真實質量負責。大宗交易中,監樣員對商品進行隨意抽樣,并送至交易對象檢測,雙方就礦石品質達成一致后確定價格,雙方進行交易。
“對。”
參觀完實驗室,周銅提出想進辦公大樓里。到了大樓門口,保衛人員說需要工作證件。
原本一口應下的蔡曉福也沒轍。
蔡曉福把她送到門口,再次重申:“最近這段時間,廠里的事情太亂,所以加強了保衛,你別放在心上。”
周銅今日梳了個馬尾,氣色不錯,聽了這話,莞爾一笑:“您說,下次讓楊叔叔帶著我,我能到處看看嗎?”
恰好碰上一個只能帶她參觀實驗室的熟人,今天真是湊巧。
楊景明在礦場內沒有職務,在周青谷時期與他同進同出,許多時候甚至平起平坐。哥哥說,周青谷死后,楊老師沒有再出現在礦場內。
但她不相信,楊老師就只是個老師而已。
蔡曉福遲疑了幾秒,說:“你說什么呢?楊老師也進不來啊。”
“是嗎?前幾天,楊老師還找過來,說想買我哥哥在礦業的份額呢?原來他是幫人問啊?”周銅作困惑狀,“廠里現在誰管事啊?我嫂子正在考慮出售的事情呢,您幫我們留意著,想想辦法,看怎么能賣個好價錢。”蔡叔叔么……
蔡曉福一下變了臉色:“有這回事?我打聽打聽。”
——
“原來,蔡曉福的元老身份,周老板的女兒、小周老板的妹妹身份,只夠周銅進一趟金山的大門、看一眼實驗室。”聽完周銅在金山的見聞,羅蝶燕感嘆。
周銅強調:“我說的是,蔡叔叔那個樣子,可不像是出了事的。”
羅蝶燕問:“你的意思是說,阿和騙了警察?”
“你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周銅反問。
在感情上被蔡中和耍了一遭,她不但生氣,更對蔡中和的人品產生了懷疑。
羅蝶燕搖頭:“我前幾天到他家,蔡阿姨頭上確實有傷,聽說是前幾天路過哪棟樓被樓上花盆給砸的,不像假的。說是威脅也說得過去。不過,聽你走公司這一趟,蔡叔叔也不像跟周硼的事沒關系的樣子。”
羅蝶燕思考了一會兒,說:“這父子倆的表現是奇怪了點。騙警察?阿和不是那塊料,隱瞞應該有,只不知道他在瞞什么。回頭我問問他。”
周銅欲言又止,想說蔡中和很精明,不一定會實話實說。
可轉念想到先前看到蔡中和照顧羅蝶燕的畫面,她又覺得自己蠢。親、疏、遠、近,自己跟羅蝶燕,怎么會比他們更親近?蔡中和是什么人,蝶燕會不知道?
想到這里,她忽然不確定了,羅蝶燕,還是她記憶里的蝶燕姐姐嗎?
又或者,記憶里,對她那么好的蝶燕姐姐其實本就是和蔡中和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