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星期一。

求救的落水人離趙可頌、蔡中和很近。兩人循著聲源過去，看見一個女人在離岸邊不遠的一個水潭里撲棱。小趙見狀要往水里跳。

蔡中和攔住他：“你會游泳嗎？”

“不，不會啊。那你跳？”經蔡中和提醒，小趙想起來自己不會游泳，脫衣服的動作頓時僵在原地。

“我也不會。”蔡中和大聲喊，“愣著干什么，找東西啊。”

鑒于兩人都不會游泳，不好貿然跳下去，只好四處找結實的木棍。小趙身邊有棵前一天晚上被雷劈過了的樹，他匆忙選了一根看上去結實的棍子，往那個女人的方向戳。

落水的女人逐漸無力，掙扎濺起的水花比之前少了許多。然而當棍子杵過去，她仿佛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生機，下意識地拽住了木棍。

蔡中和幫著小趙把女人往岸上拉。然而棍上長了許多不起眼的毛刺。小趙從地上匆忙拿起的棍子雖然結實，看著沒問題，可一旦用力拽，棍上的毛刺便扎得人生疼。

尤其，拿著棍子的兩雙手中，一雙是醫生的，一雙是少爺的，細皮嫩肉，都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小趙覺得使不上勁，提出脫了上衣抱住棍子時，女人離岸邊還差兩米多。

這時，上游泄下來一注水，女人打了個旋，掉了個個，面龐朝天。經了這一遭，女人再次力竭，抓著木棍的力氣越來越小。

這樣下去不行，上游再來一注水，她會被沖走的。小趙正想著，耳邊響起驚呼聲。

“蝶燕！”

他扭頭一看，身后沒了人。

——蔡中和已經毫不猶豫地跳下去了。

小趙心懸到嗓子眼，天哪，一個旱鴨子怎么救兩個旱鴨子？對了，先搬救兵！

要求救，又擔心蔡中和的安全。小趙一心二用，抬頭一看。

蔡中和竟然穩穩當當地拉住了羅蝶燕，正緩緩向岸邊走來。“拉我一把。”

原來，靠岸邊的一塊水很淺，只是河水渾濁，看上去深不可測罷了。

蔡中和把人帶到岸上做急救。

羅蝶燕嗆出幾口水，眼神迷離地看向蔡中和，說：“有人故意推我下去。”

說完這話，她又暈了過去。

蔡中和急匆匆地抱著羅蝶燕回到朱洪家。

此時，接到小趙求救電話的劉萬里也趕回來了。

見到昏迷的羅蝶燕。他把小趙叫到一邊，問清楚情況。

“怎么回事？看清是誰了嗎？”

“沒有，我們只看到她掉進潭里了。”

小趙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悉數告訴他，包括蔡中和說的周硼，和羅蝶燕昏迷前說的話。

兩人正在想羅蝶煙得罪了誰。蔡中和的聲音忽然插進來。

“這次進山，可能有人認出她了。”

小趙不解：“認出她怎么了？”

“她是一個月前ENTV那期節目的主持人，這你們知道吧？”

“會同村在青谷鎮下游。村里的人雖然不多，但很雜，有深受水源污染損害、靠種植謀生的農民，也有靠山吃飯的工人。ENTV報道了金山銅業，接著銅業便受到了停工半月的行政處罰。這件事，靠水吃飯的農民樂見其成，靠山吃飯的工人卻很難說。工人有合法的和不合法的，朱洪這樣不合法的不受影響。可被金山銅業招去的工人一旦停工，進項也沒有了。今天羅蝶燕做的節目罵一句，人家丟了半個月的工資。下次呢？丟的會不會是一家人的生計？”

金山銅業的丑聞背后還有這樣的門道，就連會同村對此也有不同的立場。不過……

趙可頌看向劉萬里：“不是說金山人都搬走了嗎？”

劉萬里這會兒反應過來了：“原來如此。他們一貫喜歡用這樣的手段，讓人窩里斗。”

蔡中和看過來，沒想到老劉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接著說：“金山雇傭的工人中，會同村的人只占少數。但這些人的待遇卻很好，就是為了這些人能夠在類似的爭端中維護他們。”

“所以，推下羅蝶燕的也是金山人？”

劉萬里接過話來：“難說。也許是金山人，也許是想進金山的人。不管怎樣，我們早走早了。”

他抬頭看看天：“裝沙子的車在路上了，一路過來一路填，最遲明天，我們就能走了。”

小趙坐在門口想羅蝶燕落水的事。

真有意思，會同村下游的環境問題，新聞不報，有人活不下去。新聞報了，也有人活不下去。

明明簡單一件事，怎么就成了兩難？他想不明白。

他習慣性地轉頭，想問大門另一邊的老劉，發現凳子上坐著的是蔡中和。

他正不知道在對誰說話：“這里的水太臟了，酸度又那么高，她一定很難受。人家說，鴨子在水里游會被嗆死，她灌了那么多水進去，會不會也被嗆死？會不會有后遺癥？”

趙可頌頓時明白他在擔心什么，連忙出聲安慰他。

“不會的，剛下過暴雨，天上下的雨是干凈的，你看，那條河水流那么大，就算原來酸性強也被稀釋了。而且，她不是醒過了嗎？還有啊，你剛才也下水了，現在不是好好的？她沒比你多灌了幾口。再說，鴨子和人能一樣嗎？”

蔡中和依然驚魂未定，直到最后一句話。

蔡中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對，人和鴨子不一樣，人和鴨子怎么能一樣呢？”

小趙用力點頭，肯定地說：“對，人和鴨子肯定不一樣！”

只是說完后，他開始懷疑自己說的話。

人和鴨子真的不一樣嗎？

蔡中和是醫生，對人體健康最清楚，今天羅蝶燕只是在水里泡了一會兒，他擔心成這樣。可之前呢？會同村的人呢？他們生活在這里，喝的水里，吃的米里，炒的菜里，哪一樣離得開這條河。

他們和那些被水嗆死的鴨子的區別，或許只是人的消化系統，更復雜一點。

所以，下水的鴨子會被直接嗆死。而生活在這里的人，會得腸胃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