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奉將張文徹送出府,見他坐上馬車離開,轉身對張福交待道:
“為我準備馬車,吩咐后廚不用準備晚膳。”
張福身為奴仆,不敢追問家主的去處,但他放心不下,提醒道:
“還請家主多帶些侍衛出門。”
經歷過張承奉墜馬一事,張福如今可謂是草木皆兵,生怕這位張氏遺孤遭人謀害。
張承奉臉色不悅,他當著一眾奴仆、婢女,訓斥道:
“姑母是我的至親,我去探望她,莫非還要帶上千軍萬馬!”
張福趕忙解釋:
“老奴是擔心有索勛的余黨作祟,家主還是小心為上。”
張承奉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他頷首道:
“福伯所言,頗有道理。”
“還請家主不要折煞老奴。”
“你侍奉張家三代,又是年老的長者,我既然喚你一句福伯,你自然當得起。
莫要再與我糾結稱呼,速速前去安排馬車、護衛,免得耽誤了我去向姑母請安。”
張福喜笑顏開的答應一聲,離開的時候,原本佝僂的身子,都讓人覺得挺拔了許多。
二十名侍衛護送張承奉前往李府,領頭之人名叫張進達。
此人三旬年紀,并非敦煌人,而是關東人士。
他年少時,為了躲避戰亂逃去了長安,賣身在張府為奴,因為生得孔武有力的模樣,被張淮鼎提拔為侍衛。
黃巢進攻長安,張淮銓、張淮鼎兄弟逃離關中,在回河西的路上,他們受到嗢末人的襲擾,張進達忠心護住,不離不棄,從而贏得張淮鼎的信任。
兄弟二人逃回敦煌,在張淮銓死后,張淮鼎提拔張進達為府上的侍衛隊長,統領家中侍衛。
張進達在前頭領路,行至李府,他翻身下馬,來到馬車旁提醒道:
“家主,李府已經到了。”
此時馬車已經停下,張承奉走了出來,解下腰間的一個錢袋,扔給張進達。
張進達下意識的接住,卻不知張承奉究竟是何意。
只見張承奉笑道:
“我進門拜謁姑母,一時半會只怕不會出來,張統領帶著大家在附近找一處酒肆歇著,點一些酒肉,填飽肚子。”
一眾侍衛聽聞,紛紛感激張承奉慷慨解囊,張進達卻道:
“臨行前,福伯叮囑我,不可離開家主半步,還請家主允許卑職陪同,讓余下之人前往酒肆等候。”
張承奉打量著張進達,他這魁梧的身材一看就有安全感,但張承奉還是拒絕了張進達的請求:
“來的路上需要你們陪同,不過是擔心途中遇刺,如今都到了姑母的府上,哪會有索勛余孽藏身。”
說著,張承奉繼續道:
“福伯的擔憂固然是出自一片好意,但我才是一家之主,張統領就不要再堅持了。”
張進達見狀,只得止步。
李府的奴仆自然是認得張承奉的,分出一人前往內院報信,也不敢讓張承奉在府外等候,連忙將他引入前廳。
張承奉自顧自的在前廳品著茶,突然聽見一連串急促又帶著歡快的腳步聲,循聲望去,正是李玉迎聽說他登門拜訪,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就連李張氏也給落在了后頭。
“表兄,你怎么來了!”
李玉迎驚喜道。
張承奉放下茶杯,起身反問道:
“不是你讓我常常回來看望你的嗎?”
李玉迎聞言,臉色通紅,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李張氏隨后走進了前廳,她責怪道:
“要來也不知道提請派人知會一聲。”
張承奉笑道:
“先生一放課,侄兒就匆匆趕了過來,一刻也不愿耽擱。”
李玉迎聞言,驚呼道:
“那表兄豈不是還沒有用膳,我這就讓后廚去準備。”
張承奉阻止道:
“不必急于一時,來時的路上,尚且覺得饑腸轆轆,但如今反倒是吃不下了。”
李玉迎好奇道:
“表兄這話是個什么說法?”
張承奉戲謔道:
“自然是因為玉迎表妹秀色可餐。”
盡管李玉迎心中滿是喜意,但母親在場,這讓她又羞又躁,撂下一句:
“表兄又在戲弄人家!”
隨即捧著通紅滾燙的臉頰逃回了后院。
李張氏先是吩咐后廚為張承奉準備晚膳,又笑道:
“張文徹今日就教了你如何戲弄玉迎?”
“哪有,張先生一整天都在與我講述祖父的豐功偉績,以及歸義軍如今強敵環伺的艱難處境。”
“承奉可有所得?”
“自然是有的,侄兒覺得,如今時局這么艱難,學文救不了歸義軍,往后不如少安排些課業,讓我能夠空出時間,騎馬游獵,錘煉武藝。”
李張氏聞言,忍不住笑道:
“什么學文救不了歸義軍,我還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以前就愛好游獵玩耍,后來墜馬受了傷,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居然還忘不了這騎馬游獵。”
張承奉叫苦道:
“張先生不茍言笑,一整天都對著他那張臉,聽他說教,侄兒倍感無趣,真要是天天如此,侄兒非得憋出病來。”
李張氏白他一眼:
“你呀,還是這般貪玩,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擔負起肩膀上的重任。”
張承奉滿不在乎的說道:
“侄兒才不想擔負什么重任,人生在世,應當及時行樂,怎么可以整日忙碌于案牘之間,俗務纏身。”
李張氏無奈道:
“罷了,你如今年紀還小,也不能逼得太緊,明日我自會與他們商議,讓你隔三差五的休息一日。”
張承奉小聲道:
“不如隔三差五的上一天課。”
李張氏被他氣笑了:
“你倒是得寸進尺,張文徹舍棄官職,在你府上做一個教書的西席先生,就算是我縱容你,旁人也不會允許你這般懈怠。”
張承奉難掩失望之意,他又道:
“侄兒覺得,也別說什么隔三差五,索性定下來,每三日一休,姑母以為如何?”
李張氏不急著答應,只說明日再與元老們商議。
張承奉在李府用過晚膳,又與李張氏說了會話,直到夜色漸深,這才請辭。
而李玉迎聽說張承奉要走,也終于肯露面,她匆匆趕來前廳。
李張氏看上去有幾分倦意,說道:
“玉迎,你替為娘送一送承奉。”
李玉迎知道這是母親為自己創造與表兄獨處的機會,又怎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