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迅家吃蟹

在我請準了長假以后，一天，馮雪峰對我說，你既然交了差，我們也應該向魯迅作一番交代，談談這半年的工作情況，和今后的想法。于是就約定一個下午同去魯迅家。我們剛跨進門，魯迅就笑著迎上來說：你們來得正好，今天有大閘蟹，你們就留下吃蟹吧。等一會兒三弟也要來。我們也不推讓，因為陽澄湖大閘蟹是不容易吃到的。在等候周建人的時候，我們就談了我請長假寫小說的事，以及“左聯”的一些工作。馮雪峰談了正在起草的“左聯”決議《中國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新任務》的內容。魯迅對于我的擺脫雜務專寫小說十分贊同，他說：在夏天就聽說你有一個規模龐大的長篇小說要寫了。現在的左翼文藝，只靠發宣言是壓不倒敵人的，要靠我們的作家寫出點實實在在的東西來。后來話題轉到了時局。魯迅問雪峰：老蔣八九月份在江西又吃了個敗仗之后，現在有什么動靜？（按：中央紅軍粉碎蔣介石第三次圍剿勝利的消息，我們在九月底就聽到了。）雪峰說：今年老蔣對中央蘇區接連發動了三次圍攻，都敗得很慘，看來今冬不會再有行動了，明年春天會有大戰。魯迅笑道：他們在報紙上天天大喊朱毛如何如何，看來朱毛真把他們嚇壞了！他轉而問我：“朱德、毛澤東你認識嗎？我只知南昌暴動有朱德，其他的很不了解。”我說，朱德我也未見過面，只知道他是四川人，軍人出身，能打仗。毛澤東倒知道一點，“五卅”運動前就認識了，二六年春在廣州還與他共事過，他是我的頂頭上司。接著我就把廣州那段經歷講了一遍。我說，毛澤東是共產黨里的大學問家，博聞強記，談笑風生；他的夫人楊開慧卻相反，是個賢淑靦腆之人，整天不聲不響，帶著兩個孩子。魯迅笑道，過去只聽說毛澤東是搞農民運動的，想不到還是個學者，而且已有了家眷，不知他有多大歲數了？我說大約比我大兩三歲。我又笑著說，在廣州時，他給我的印象是個白面書生，誰料得到現在竟然能指揮千軍萬馬！這時，周建人也來到了。許廣平端出了螃蟹，請我們圍桌而坐。她自己則拿了一只螃蟹，到一旁替海嬰剝肉去了。

《“左聯”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