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民法總則》:論中國民事立法體系化之路徑[1]
- 民商法研究·第六輯(修訂版)
- 王利明
- 15008字
- 2023-09-13 10:49:16
作為市場經濟和法治國家的法律基石,民法在我國政治、經濟和社會中的重要作用日益彰顯和突出,立法在大力保障和促進民事主體人身權和財產權發展的同時,又強勁地推進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完善。然而,不容忽視的是,盡管合同法、物權法、婚姻法等民法部門在改革開放30年來有了迅猛發展,侵權責任法、涉外法律關系適用法、國有資產管理法等也在制定之中,但民法在形式上終究未成一統,這種立法散亂的格局與其基本法的地位并不相稱。要改變這種格局,唯一的路徑就是盡快實現我國民事立法的體系化,以確保民法規范合理而有序的配置,并在此基礎上保障和推進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入展開。
一般說來,體系是具有一定順序和邏輯的系統構成。民法體系化同樣是一種系統構成,即根據構建民事法律規范內在體系的要求,實現民事法律規范體系的系統化和邏輯化,使民法在整體上形成結構化的制度安排。毫無疑問,實現民法的體系化是無數法律人的孜孜追求和夢想。然而,實現民法的體系化有多種道路可供選擇,大致有法典化、單行法和法律匯編三種模式。在我國民法體系化的過程中,究竟應該走何種路徑,學界的意見并不一致。客觀來看,主張民法法典化的觀點是主流意見,但其他兩種觀點也有不同程度的影響。這表明,我國現在民事立法面臨著重大選擇,即在大量民商事法律頒行之后,是應當構建一個邏輯嚴謹、體系嚴密的民法典,還是以單行法的形式形成各自的微系統和各自的體系,抑或僅僅將它們形成法律匯編?這一問題的實質是中國民事立法是否需要走法典化、體系化道路。毋庸贅言,這是一個直接關系著中國民事立法向何處去的重要問題。筆者擬在對制定單行法和法律匯編的兩種觀點進行評析的基礎上,提出自己對民法體系化路徑的一些思考。
一、零散的單行法有悖于民法的體系化
在近代法典化運動時期,有一種比較極端的理論認為,可以制定一部無所不包的民法典,盡可能規定各項民事法律制度,并允許法律類推適用,這樣就可以為任何民事法律糾紛的解決提供相應的法律規范,并排斥單行法的存在。在此意義上,民法典將“成為調整市民生活和保障民事權利的系統性憲章”[2]。但是,該理論很快就被實踐證明是一種神話。隨著19世紀末期工業社會的迅速發展,大量新興法律問題頻繁出現,為了加強國家對經濟的干預,各國都在民法典之外頒布了大量單行法。這使得“民法典的唯一法源地位”成為歷史,民法典甚至被邊緣化,這一現象也被稱為“去法典化”。意大利學者伊爾蒂(N.Irti)在1978年發表了《民法典的分解時代》一文,認為現在已經處于民法典分解的時代。他認為,在層出不窮、種類繁多的民事特別法的沖擊下,民法典已經被民事特別法分解,其社會調整功能已經被嚴重削弱,其在私法體系中的重大核心地位已經喪失。[3]
將這種思路運用于我國,會得出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既然民法典已經不再是民事法律的核心,那么我國就沒有必要制定一部民法典。對此,筆者認為,盡管現在各國民法典確實遭遇了來自單行法的沖擊,但也不能據此認為現在已經處于“去法典化”的時期,甚至認為僅憑民事單行法就足以有效調整社會生活:因為一方面,從比較法上看,雖然各國民法典不再是私法的唯一法源,但不可否認的是,民法典仍然是私法的主要法律淵源,民法典仍然居于私法的核心地位;另一方面,與傳統大陸法系國家不同的是,我國尚未制定一部民法典,目前討論“去法典化”問題可能超越我國所處的特定歷史階段。故而,這種意見并不妥當。
另一種意見認為,單行法模式的針對性強,可以有效克服法典的抽象性,反映特定時期的立法政策需要,既然各個單行法能分別調整社會生活的不同領域,由這些單行法構成的法律體系就足以有效調整市民社會生活。應當承認,這種觀點不無道理,因為民法典具有一般性、抽象性、高度穩定性,與單行法相比,它表現出更明顯的滯后性,而且難以及時應對變化了的社會的需要。不過,這些問題并非不能在技術上予以克服。比較法經驗已經證明,通過法律解釋的方法,在法典內保持法律的開放性和適度的靈活性,巧妙運用一般條款和具體列舉相結合的方式等,均能有效彌補法典的缺陷。再者,盡管單行法的立法模式存在一定的優點,且從我國已經頒布的大量的民事單行法來看,其在現實中也發揮了完善立法、規范生活的作用,但是,由于這些單行法之間難免存在大量的價值沖突和規則矛盾現象,僅僅依靠這些數量龐大的單行法尚不能形成一個科學的民法體系。[4]特別是,大量的單行法甚至會沖擊民事立法過程中形成的部分既有體系,這正如沒有規劃的城市建筑顯得雜亂無章一樣,沒有體系化的單行法必然導致民法內部的規范紊亂。
這些都說明,我們不能以民法已經法典化國家的“去法典化”現象,來證成今日中國民法體系構建中的路徑選擇問題。換言之,我們不能依靠零散的單行法來實現民法的體系化。具體來說,單行法在構建民法體系方面存在如下不足。
第一,單行法不具有形式一致性。形式一致性即規則和制度的系統性,換言之,是指民法的概念、規則、制度構成具有相互一致性的整體,各要素之間不存在沖突和矛盾。體系化方法可以合理地安排所要規范的內容,使民法的各項制度和規范各就各位,既不遺漏,也不重復。單行法受制于自身“各自為政”的特點,分別針對不同領域在不同時期的具體問題而制定,受制于時勢和問題的導向,這些都決定了單行法不可能通盤和全面地考慮問題,具有明顯的局限性,使法律之間可能發生沖突和矛盾。這突出表現在,一方面,各個單行法對同一概念的表述不一致,如《物權法》采“建設用地使用權”,而《土地管理法》采“土地使用權”的概念;另一方面,新的單行法對相同事項作出新的規定,而舊法中的相關規定并沒有進行修改;此外,舊法中的部分內容被新法所取代,而在新法中又沒有體現二者如何銜接,導致法律適用中的困難。例如,就《物權法》與《擔保法》之間的關系而言,《物權法》修改了《擔保法》關于抵押、質押、留置的規定,但沒有具體指明修改的內容,以致造成法官找法的困惑。
第二,單行法不具有價值的統一性。所謂價值的一致性,是指立法者在各個法律中采取并反映出同樣的價值取向。民事法律作為一個重要的法律部門,要對社會生活作出有序的統一調整,必然要追求統一的立法價值,力求對相同民事法律關系作出一致的法律調整。然而,單行法因為在不同時期制定,其反映的立法精神和法的價值有所不同,甚至一些民事單行法更注重貫徹國家宏觀調控和管理政策,不合理地限制了私法自治。這使得不同單行法之間的界限涇渭分明,受制于不同的立法指導思想和規范目的,既可能導致同一用語在不同法律中有不同含義,也可能導致類似規則在不同的法律中采取不同的價值取向。特別應當注意的是,在我國立法實踐中,諸多單行法由政府部門起草,由于我國缺乏科學的立法規劃、程序和監督機制,這些政府部門往往為了各自的部門利益,在單行法中注入不應有的部門利益衡量機制,而在人大通過法律的時候,受限于種種因素,這些不當的利益考慮并不能完全從法律中刪除,結果導致個別單行法成為維護部門利益的工具,與民法體系化的價值要求完全背離。
第三,單行法很難自發地形成一個富有邏輯性的整體。民法的體系化要求民法的各項概念、規則、制度之間以某種內在邏輯加以組織和編排。邏輯性是體系化的生命所在,是體系的最直接表現,也構成法典的本質特征。如果不具備邏輯性,則不可能稱為真正意義上的民法體系。單行法的制定往往滿足于對某一領域法律問題的調整,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考慮與既有法律之間的邏輯關系,但也只是對個別法律規則的調整,一般不會對整個單行法作出修改,并且單行法很難對未來的其他單行法作出預測和安排。如此一來,單行法之間就難以自發地形成一個富有邏輯性的整體,不利于法律的適用。例如,在不動產法律方面,我國已經有不少的單行法,如《土地管理法》《城市房地產管理法》《物權法》《農村土地承包法》,在處理有關不動產糾紛時,究竟應適用哪部法律,應以何種順序適用,均處于模糊狀態,這是實踐中難以解決的問題。
第四,單行法往往自成體系,影響民法的體系化。民事立法的體系化,最終目的在于將整個民事法律制度進行整體化構造,使之相互間形成有機的聯系。因為沒有民法典,基本民事制度不明確,就難以厘清一般法與特別法的關系。單行法與其他法律之間的關系如何,是否構成特別法與普通法的關系,常常引發爭議。例如,《民法通則》和《物權法》《合同法》《擔保法》等法律之間,究竟是一般法和特別法的關系,還是平行的關系?《物權法》關于擔保物權的規定是否可以取代《擔保法》?再如,在我國《物權法》框架下,票據質押背書不是設立票據質權的必備要件;而根據《票據法》的規定,非經票據質押背書,票據質權不得設立,因此,在《物權法》和《票據法》兩個微系統中,票據質押背書的功能問題就發生了沖突。特別需要強調的是,盡管單行法自身成為體系,但受制于其調整對象和適用范圍,它不可能像法典那樣具有全面調整社會生活基本方面的功能,單行法不具有法典的全面性,這使得它不可能成為基本法律的理想形態。
正是由于單行法的上述這些不足之處,導致它不能擔當我國民事體系化的重任,同時也意味著我國應當盡快制定出一部內容完備、體系合理的民法典,以解決單行法缺乏體系化所帶來的問題。[5]當然,盡管單行法難以自發地構成一個富有邏輯性的民法體系,但并不是徹底否定單行法存在的必要性。客觀來看,一部民法典確實難以承受調整所有社會生活的任務,需要一定單行法的配合,適度的單行法也因此獲得了存在的必要性和作用的空間。
二、法律匯編不是真正的體系化
所謂法律匯編(digest compilation à droit constant),是指按照一定的體系,在不改變法律內容的前提下,將已有法律編在一起,并通常冠以統一名稱。在大陸法系國家,法律匯編實際上最早起源于羅馬法。羅馬法的《學說匯纂》乃是對過去,特別是對公元1世紀到公元4世紀初的羅馬著名法學家的著作、學說和法律解答的選編。[6]大陸法系國家為了方便法官適用法律,大多采用了法律匯編的方法,如日本的小六法。英美法系國家也大多采用法律匯編模式。
法律匯編通常也是有權機構的一種正式立法活動,其具有以下特點:一是不需要起草和修訂。法律匯編主要是按照一定的目的或者標準對已頒行的規范性文件進行系統的排列,從而匯編成冊。[7]因此,匯編本身不是一種創制法律的立法活動,只是一種對現有法律作出技術性編輯的活動。盡管在匯編過程中也要考慮一定的邏輯性和體系性,但這種考慮主要是以各個規范性法律文件為對象,而不需要考慮各個法律規范和制度之間嚴謹的邏輯體系,也不需要考慮解決既有制度之間的重復和沖突。二是需要符合一定的編排標準。法律匯編雖然不需要對既有法律文件進行改動,但其也不同于簡單的法律文件的疊加,因為生效法律文件的匯集也需要符合一定的標準,如頒行時間標準、調整對象標準、效力等級標準。三是法律匯編通常是某一部門法律的匯編,也可以是多個部門法律的匯編,將各種法律匯編在一起的主要目的在于為法官在司法中尋找法律淵源提供便利。
學界之所以有主張民事立法應采用法律匯編模式的觀點,主要基于以下理由:(1)域外經驗提供了借鑒,即英美法廣泛采用法律匯編的方式,有些大陸法國家和地區也采取了這種方式,其簡便易行、成本較低、歷時較短,有利于節約立法成本。(2)我國實踐經驗的參考,即我國目前已經有了大量的民商事單行法律,且在實務操作中也有不同形式的法律匯編供法官適用,不宜改變現有做法,再另起爐灶制定民法典。應當承認,與制定一部科學嚴謹的民法典相比,通過法律匯編來實現民法的體系化具有其優勢。一方面,編纂一部民法典工程浩大,需要長期的學術理論準備和司法實踐檢驗,不可能在短期內完成。而采用匯編的方式既可以滿足法律適用的需要,又可以節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另一方面,法律匯編不需要修改原有法律,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法律的穩定性。現有法律已經頒行,且為人們所熟悉,而不像新民法典的制定還需要人們重新熟悉,也不需要人們再重新學習新的法典,在適用中不會帶來新的變化。特別是,我國現在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各種利益正在進行調整,社會生活也正在發生深刻變化,法律匯編的方式可以滿足針對新的社會關系頒布新法律的靈活性,并能滿足法律開放性的需要。正是基于對法律匯編前述優勢的考慮,我國一直存在著一種所謂“松散式、邦聯式”的思路,這一思路的主要特點是,主張民法典各個部門相對獨立,相互之間構成松散的、邦聯式的關系,不贊成民法典具有體系性和邏輯性。[8]有學者甚至認為,去法典化和反法典化已經成為民事立法的一種國際發展趨勢,與這種趨勢相適應,我國采用法律匯編的方式即可實現法律的體系化,而不需要另外單獨制定民法典。[9]
應當看到,通過法律匯編的方式來實現民法的體系化,主要是判例法國家的經驗,我國畢竟屬于成文法國家,不能簡單地照搬判例法國家的這種做法,否則,就會在大方向上出錯。而且,盡管有些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有法律匯編的形式,但其前提是已經有一部民法典,法律匯編只不過是為了適用法律的便利所為的技術性作業。德國、法國、瑞士等大陸法系國家大多通過制定一部嚴謹而科學的民法典來實現民法的體系化。如果我們要通過法律匯編的形式實現民法的體系化,實質上就是放棄原有的成文法道路,從根本上改變民法的定位。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法律匯編的體系化程度還遠遠不足以真正實現民法的體系化,因此,法律匯編雖然可能滿足短期的、暫時的法律適用需要,卻不能夠真正解決民法的體系化問題,而且不利于提高裁判質量,保障司法公正。雖然民法典的編纂的確要花費相當大的成本,但它是實現我國民法體系化的必由之路。具體來說,在我國采用法律匯編的模式具有如下弊端。
第一,法律匯編不能有效實現民事法律的內容全面性和內在一致性。一方面,法律匯編雖然在形式上完成了民事法律的匯集,但法律匯編僅僅是將現行的法律進行簡單的排列,并不進行實質性的修改和創造,一般不涉及一個嚴密的體系安排和編纂計劃,難以消除單行法之間的內在沖突和矛盾。這“就好像建一棟大廈,不先進行整體設計,而是分別建造各個房間,再將造好的各個房間拼合在一起組成一座大廈”[10]。法律匯編只是將各個法律按照一定的體例簡單匯編在一起,不涉及各項具體制度的改變和協調,不追求嚴謹的體系。由此而帶來的一個問題是,法典匯編不能實現匯編內部法律制度和法律規范的和諧一致,也不能有效地實現民法體系化,不能解決法律制度的大量重復、法律之間的相互沖突以及法律適用中效力等級不明確等問題。另一方面,各個單行法律通常只關注某一領域的民事法律問題,缺乏對市民社會的周全考慮,部分社會生活甚至缺乏相應的法律規范,因此,法律匯編在內容上也就存在相應空白,缺乏全面性。
第二,法律匯編不能實現法律價值目標的協調統一。與單行法一樣,通過法律匯編形成的民法體系同樣缺乏價值的一致性。法律匯編中的各個法律都是在不同時期基于不同的立法政策和目的而制定的,它們要反映當時的社會需要,體現當時社會的價值理念。但是,不同時期價值取向和側重點可能存在差異,因此,將這些法律簡單地匯編在一起,就不可避免地發生法律規范所體現的價值的沖突,難以實現內在價值的統一性。前后不同法律中規范同樣法律關系的法律規范可能采取了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例如,我國《民法通則》和《合同法》對合同無效的范圍就存在重大差異,反映了對合同交易的不同價值立場。此外,由于法律匯編不對各單行法作修改,即便立法者發現了單行法中存在的價值沖突,也缺少緩和或者消除這些價值沖突的機會。
第三,法律匯編將大大增加司法成本且有損司法的權威性。雖然通過法律匯編方式實現民法體系化具有立法成本低廉的優點,但是,法律匯編缺乏一個明朗的體系和安排,將會增加法官尋找法律淵源的成本,從而增加司法成本。例如,《物權法》、《擔保法》及《擔保法司法解釋》之間的不一致之處較多,難以準確判斷和選擇適用。同時,由于法律匯編將不可避免地存在法律制度、法律規范和價值理念的沖突,因此,“一部不講究邏輯性和體系性的所謂松散式、匯編式、邦聯式的法典,使審理同樣案件的不同地區、不同法院的不同的法官,可以從中找到完全不同的規則,得出截然相反的判決”[11]。因為單行法眾多,而在法律上又難以確定需要適用的裁判規范,以及法律適用上一般法與特別法的區分,法官容易按照自己的理解在找法時各取所需,從而導致對法的安定性和權威性的損害。此外,法典的立法思想非常明確,即便法無明文規定,法官仍可以根據法典的指導思想來進行合理造法。反之,如果只有法律匯編,則法官難以進行正確的造法和釋法活動。
第四,法律匯編不利于法律的研習和傳播。法律匯編中無所謂上位法和下位法的區分,沒有一般規范和特別規范的差異,也沒有民法的基本原則和一般原則的不同,這就使法學研究和法學教育活動難以從法律匯編中尋找到法學理論的實踐模型,不利于法學理論和立法實踐的對接與協調,也不利于人們對匯編中法律制度和思想的傳播。
因此,法律匯編不具有法典的全部功能。與法律匯編不同的是,“法典化并不在于匯集、匯編改進或重整現有的科學或準科學的法律,即就像從前德意志法律改革和羅馬及西班牙法律匯編一樣,而是在于通過新的體系化的和創造性的法律來創造一個更好的社會”[12]。故而,以法律匯編的方式實現民事立法的體系化,實際上混淆了法律匯編和法典編纂這兩種不同的立法活動。法律匯編的這些缺陷決定了其不能真正實現民法體系化,也不符合構建社會主義民商事法律體系的需要。
三、中國民法體系化必須走法典化道路
如前所述,無論是取單行法之路還是采法律匯編的方式,皆不足以承擔起實現中國民法體系化的歷史使命。與這兩種模式相反,法典化是實現私法系統化的一個完美方法[13],是實現中國民法體系化的最佳途徑,大陸法系國家民事立法的經驗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雖然大陸法系國家出現了“去法典化”現象,但這種現象與這些國家的法律發展史密切相關,“法典的頒行”與“單行法對民法典中心地位的沖擊”是發生“去法典化”現象的重要前提條件,然而,這兩個條件在我國根本就未曾發生過,因此,我們不能以“去法典化”現象來否定法典化在中國立法實踐和國家秩序中的重要功能,也不能簡單地根據這種現象來否定我國對民法法典化道路的選擇。誠然,我國既有的大量單行法在建設社會主義法律體系進程中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實事求是地講,由于欠缺統一價值指導和思想理念,這些法律沒有在體系化的框架內產生有效的合力,以致在實踐中還存在諸多矛盾、沖突等不盡如人意之處,而要解決此問題,法典化應當是一種最佳途徑。之所以認為法典化是實現中國民法體系化的最佳途徑,原因在于:
1.法典化具有體系性,可分為以下諸端:一是形式的一致性。法典化需要對所有民事法律制度進行逐個分析和通盤考慮,在這個基礎之上再構建一個統一的民事法律框架。法典需要統一法律術語、統一法律制度和法律規則。二是價值的一致性。價值是法典的靈魂,任何法典都要體現和保護一定的價值。要想實現制度和規則的一致性,就離不開對作為制度和價值指導的法律價值的一致性的追求。例如,就我國未來的民法典來說,除了要堅持和弘揚傳統私法中的平等、自由和安全價值外,還要體現市場經濟所要求的效率價值,更要反映現代民法所要求的“人的全面發展價值”。三是邏輯上的自足性。民法典的邏輯自洽首先表現在,構成民法典的各個具體制度自身可以形成一般規范與特殊規范、普通法與特別法的關系,此外,還包括民法典與單行法之間的整個宏觀結構的邏輯性。民法典是體系化的結果,法典化實際上就是體系化,體系是民法典的靈魂。一切關于法典化的定義和解釋的文獻中,都提到了體系和秩序這些要素。[14]它們被認為是法典化最為重要的特征。[15]民法典編纂必須要為未來的民法典設計一個科學合理的體系。民法典就是以體系性以及由之所決定的邏輯性為重要特征的,體系是民法典的生命。一方面,體系構建關乎整個民法典制定的基本藍圖,體系本身的科學性在相當程度上決定了民法典制定工作的質量優劣。如果事先對于民法典完全不存在著一個體系化的安排,在全部立法完成之后再企望彌補,是比較困難的,顯然會浪費許多的立法資源,而且事倍功半。另一方面,體系設計不僅關系到民法典的質量和生命力,而且關系到整個民法部門和民法科學的發展。我國未來的民法典應當是科學的、體現民事立法的最新發展趨勢、面向新世紀的一部高質量立法,而欲達到此目的首先必須建構科學合理的民法典體系。
2.法典化具有全面性。民法典作為市民社會的一般私法,作為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則,它必須要為廣大民眾從事民事活動提供基本的準則,民法典是民眾生活的百科全書。民法典也要為法官處理各種民事案件提供基本的規則。民法典的特征在于其全面性。法典化不同于一般的立法就在于法典“包含了各種有效的控制主體的法律規則的完整性、邏輯性、科學性”[16]。全面性的另一面的表現就是完備性,這就是說,法典可以為民事活動的當事人提供一套基本的行為規則,也為法官裁判民事案件提供基本的法律規則和法律依據。完備性是體系化的前提和基礎,如果缺乏完備性,則必然會殘缺不全,支離破碎。[17]如果一部法典所包含的規范是支離破碎、殘缺不全的,它仍然只是一部簡單的法律匯編,而不是有機的整體。從這個意義上說,民法典是市民社會生活的一般規范,也是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它為市場交易活動確立基本的規則,也為法官處理民事案件提供裁判規則。[18]民法典實現的制度統一性能夠最大程度地保障法制統一、限制法官的恣意裁判、消除法律的不確定性。
3.法典化具有權威性。民法典是具有權威性的法律文件。一方面,民法典是國家最高立法機關制定的具有國家強制力保障的法律規范。與眾多的民間制定的示范法不同,民法典具有法律拘束力,而后者并不具備強制力保障,僅具有參考價值。另一方面,民法典作為國家的基本法律,在民事法律體系中處于中心地位,在法律的位階上僅次于憲法。其他任何行政法規、部門規章、政策命令、司法解釋等,效力均不得超越民法典。我國法律體系由三部分構成,雖然單行的特別法在適用上優于普通法,但按照我國立法法的規定,民事基本法律制度由法律規定,實際上就是由民法典規定,單行法不得違背基本法律制度的規定。因此,民法典是成文法的最高形式,這是其他任何法律體系化形式所不能比擬的。[19]
4.法典化具有穩定性。體系就其本身特質而言,它具有相當程度的一般性、基礎性和開放性,因而具有相當程度的穩定性。民法典作為基本法律性質的文件,只能規定民事領域里最為重要的基本法律制度;民法典應當在較長時間里保持一定的穩定性,所以應當具有一定的抽象性;民法典不宜對社會生活規定得過細,否則將過于煩瑣;民法典對社會生活的規范應當保持相當的限制,即波塔利斯所言的“立法者的謙卑和節制”,不能過多地干預生活。[20]所以法典不能也不宜規定得過于詳細和瑣碎,其對社會生活只能是有限度地介入,只能規定基本層面的法律制度。民法典的體系化就是要將市民社會生活中最基本的規則抽象出來,在民法典中加以規定,通過此種體系的安排使其成為穩定的規則,獲得長久的生命力,不因國家的某項政策變動而隨意發生改變。
5.法典化具有統一性。民法典是整合整個私法制度的統一體。民法典的制定統一了民事審判的司法規則,能夠最大程度地限制法官的恣意裁判,消除法律的不確定性。民法典把市場規則統一化,能夠為當事人帶來確定的預期,這也是19世紀民法典運動的一個重要動因。法典使不同時代和不同領域的法律之間發生關系,聯結為一個整體,在這個整體中,不同的法律分別處于不同的地位或不同的層次,在效力上有高下之分,因而在發生沖突時能找到解決矛盾的辦法。[21]我國當前制定民法典的一個重要作用就在于使民事法律體系化,保障法制統一。如保持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與民法典之間的協調一致。這能夠有效防止政出多門,克服司法自由裁量,從而保障市場經濟的正常運行。
德國法社會學家韋伯認為,大陸國家法律具備邏輯性的形式理性。韋伯所說的形式理性是指法典以一種外在的形式存在。在韋伯看來,民法典實際上是形式理性的產物。民法的體系化需要借助民法的法典化來完成。在法典化的過程中,貫徹民法的價值理念,整合規范制度,并且消除法律規范之間的沖突,形成在價值上一致、邏輯上自足的民事規范統一體。民法作為調整市場經濟關系的基本法,其健全程度直接關涉法制建設的進展,從世界各國的立法經驗來看,大陸法系國家都以民法典的頒布作為其法制成熟程度的一個重要標志。民法典是更高層次的成文法。[22]為了真正在2010年建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體系,必須盡快制定和頒行民法典。
四、民法體系化必須協調民法典和單行法之間的關系
盡管民法法典化是實現民法體系化的最佳選擇,但這并不能否定單行法存在的作用和必要性。一方面,民法典不能代替單行法,大量的民事法律規范還必須置于民事單行法之中;另一方面,也不能將本應由民法典規定的內容交給單行法。要達到這一目的,就應統籌安排民法典和單行法分別應規定的內容。一般來說,民法典是對各種民事活動的基本的、普遍適用的規則所作的規定,民法典規定的是市民社會生活中的基本規則,它在整個國家民事立法體系中屬于最普通、最基礎的民事立法。既然如此,民法典作為最高形式的成文法必須保持最大程度的穩定性,不能頻繁地修改或者廢除,這正是民法典具有實現社會關系的穩定性以及人們在社會生活中的可預期性功能的基礎,故而,民法典所確立的制度、規則也應當保持較強的穩定性。然而,社會生活是變動不居、紛繁復雜的,為此,對那些技術性很強的、僅僅適用于個別的、局部性的民事關系的規則不應當由民法典規定,而應當由單行法來解決。
不過,從成文法國家的經驗來看,單行法在配合民法典發揮作用的時候,也引發了值得注意的問題。一是對法律的確定性產生威脅。“特別立法的勃興,致使傳統的法典漸成遺跡。只有當特別立法沒有相關規定的時候,才轉向傳統法典以尋覓判案的依據。”[23]單行法由于其形成于不同的時期,涉及不同領域的問題,并且不存在著一個統一的整體性文件,因此,對于法律當事者而言常常難以查詢和知曉其內容,這會對法律安全帶來威脅。二是對民法典的中心地位產生沖擊。正是因為在民法典頒布之后大量單行法的衍生,從而出現了“去法典化”和“再法典化”的問題。所謂“去法典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單行法所確立的規則和價值與民法典發生了一定的偏離,并使民法典被邊緣化。越來越多的民事特別法奉行與民法典所不同的價值和原則,并從傳統民法中分離出去。[24]當其數量發展到一定程度,就逐漸形成了有別于民法典的“微觀民事規范系統”[25]。此種現象將可能導致“私法內在統一性的崩潰”。基于上述原因,如何處理好法典與單行法的關系,成為大陸法系國家所普遍遇到的問題。
民法關乎國計民生和人們的日用常行。民法典是一國的生活方式的總結,是一國的文化的積淀,從一個側面,展示著一個國家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因此,我國在制定民法典過程中,首先要立足于我國的國情,尤其是對我國現有大量民事單行法進行全面統籌和合理安排,并在借鑒成文法國家民法法典化經驗的基礎上,注重協調好如下幾方面的關系。
(一)按照民法典體系整合現行單行法
在具體協調民法典與單行法的關系時,如果我們完成了比較完善的民法典理論構建,我們就可以從這一體系出發,前瞻性地預見未來的立法需要,從而能動地進行立法規劃。必須在制定民法典的同時,也綜合運用立、改、廢、釋等方式。我們要及時修改現行的法律,使之與未來的民法典協調統一,發揮法律調整的整體功能。因此,我國在制定民法典的時候,對于既有的法律,如民法通則、繼承法、擔保法、合同法、物權法等[26],如果能夠將其納入民法典,應當盡量納入民法典。具體來說,有關民法典與單行法的關系,需要從如下幾個方面考慮:第一,應當對《民法通則》進行修改補充,未來將其改造為民法典的總則。民法通則雖然不是以法典形式頒布,但其調整的都是基本的民事制度和民事權利;在某種意義上它的確發揮了民法典的部分功能,并且其大部分內容仍然可以適用于我國的現實情況,因此,應該對其進行進一步的修改和整理,將其納入民法典的相應部分。[27]第二,對于《合同法》《物權法》《婚姻法》《收養法》《繼承法》等民事法律以及將要制定的《侵權責任法》進行進一步完善和整合,在未來統一納入民法典之中,分別形成民法典分則的各編。這是因為,我國民法法典化的過程本身是分階段和分步驟地進行的,合同法、物權法的制定,也是制定民法典的戰略安排,其當初的定位就是要在未來能納入民法典之中。但在完成民法典編纂時,還應當對這些法律進行必要的修改和完善。因為這些法律在立法時,常常重視每一個部分的體系性與完整性,但是忽略了各個部分之間的協調性與整體性。例如,合同法制定時,將代理、行紀等內容都規定在其中,忽略了與民法總則之間的協調。再如,物權法關于保護物權的請求權的規定中,既包括了物權請求權,也包括了侵權的請求權等,忽視了與侵權法的協調。這就有必要根據民法典體系進行整合。第三,關于《擔保法》與民法典的關系。《物權法》第178條規定:“擔保法與本法的規定不一致的,適用本法。”《物權法》在頒布實施時,《擔保法》仍然有效。因為《擔保法》不僅包括了物的擔保,而且包括了人的擔保,屬于人的擔保的內容本來屬于債法的內容,但是因為《合同法》并沒有將保證的形式納入其中,這就產生了法律上的難題,如果廢止《擔保法》,則會使《擔保法》中的保證的內容無所依從,這顯然是不妥當的。根據《物權法》第178條的規定,在《物權法》通過之后,《擔保法》繼續有效。但是,《物權法》與《擔保法》的關系并不是普通法與特別法的關系,而是新法與舊法的關系。根據這一規定,凡是《擔保法》與《物權法》不一致的,都應該適用《物權法》的內容。應當承認,《物權法》已經對《擔保法》的諸多內容作了較大的修改與完善,《擔保法》與《物權法》的內容不一致的,其內容當然廢止。因此,在將來制定我國民法典的時候,需要重新構建我國民法典的體系,按照民法典的體系,將既有的《擔保法》的內容一分為二,將物的擔保納入物權法的范疇,而將人的擔保納入債權的范疇,然后廢止《擔保法》。第四,關于專利法、商標法和著作權法是否應納入民法典之中,在民法典起草時曾有過很大的爭議。筆者認為,知識產權就其整體而言,不宜完全納入民法典之中;但是,為了保證民法權利的體系性,民法典可以規定知識產權的一般規則。有關知識產權的具體規定,應當由具體的單行法完成。[28]
(二)在制定單行法過程中應考慮民法典的體系和價值
在制定單行法過程中應考慮民法典體系,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必須在民法典制定時認真處理好民法典和單行法之間在內容上的分工和協調。民法典不能代替單行法,大量的民事法律規范還必須置于民事單行法之中。但是,也不能將本應由民法典規定的內容交給單行法。這就要求統籌安排,哪些內容要在民法典之中規定,哪些內容要在單行法之中規定。例如,就知識產權法而言,雖然民法典可以規定知識產權,但是民法典不能代替各個知識產權的單行法。第二,應當按照民法典體系的宏觀要求來確定制定單行法,同時要避免制定不符合民法典體系的單行法,像擔保法這樣的單行法就不符合法典體系。第三,作為法典組成部分的單行法在制定時要考慮民法典的相關內容,把握單行法與民法典的體系一致性。比如,侵權責任法的制定必須要考慮與人格權法、物權法、合同法等民法典其他部分的關系,合理確定它們的分工。第四,單行法的制定要考慮民法典中的援引條款,例如,因為將來要制定專門的征收征用法,對于民法典中物權法編已經對征收制度作出規定的,單行法沒有必要重復規定,僅規定對民法典相應條款的援引規范即可。
民法典的價值應當對單行法發揮統率指導作用,民事單行法原則上應當遵循民法典的基本價值,如此才能構建以民法典為中心的民事立法體系。民法典之外需要大量的單行法,但其不能完全偏離民法典的價值體系。民法典確立的自由、平等、公平、正義等價值,體現了民法的基本精神,是民法典現代性和科學性的保障,是實現民法典立法目的的保障。所以,只有依據民法典的基本價值來制定單行法,才能保證民事單行法的現代性和科學性。當然,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單行法也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民法典的價值,但這畢竟是一種例外的而非普遍的現象。例如,民法確立了平等的價值,但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可能基于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事實上的不平等地位,強化對消費者權益的保護,從表面上看這似乎與民法典的平等價值和形式正義的價值相沖突,但這正是為了彌補平等價值和形式正義的不足所構建的制度,也是現代民法發展的趨勢。
(三)協調民法典和商事特別法的關系
我國實行民商合一體制,商法并非獨立的法律部門,因此,我國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在民法典之外制定單獨的商法典或商法總則。民商合一的實質是要推進在一國法律體系內部的私法統一化,民商法的立法體例也決定了民法典整體的體系與構架。嚴格說來,在民商合一體制下,公司法、海商法、票據法等法律,只是作為民法典的特別法而存在,它們和民法典的關系是特別法和一般法的關系,在法律適用上,首先要適用特別法,在沒有特別法時,才適用民法典的規定。需要指出的是,我們所說的民商合一,并不意味著在民法典中包括商事特別法。由于商事規范的復合性、技術性、變動性、具體針對性等原因,決定了未來民法典不宜包括商事特別法[29],民商合一不是意味著在形式上的諸法合一,而是在民法典內部實現民法和商法內容的協調。所以,我國在制定民法典的同時,仍然要以特別法的形式在民法典之外制定或完善各種商事特別法,不能簡單地將民商合一理解為民法典要將所有商事法規都包含在內。
五、結語
制定一部面向21世紀的科學的民法典,不僅能夠有效實現我國民事法律的體系化并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也將表明我國民事立法水平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表明我國法律文化已經達到了更高的層次。通過民法法典化的方式實現民法的體系化,不僅符合我國的成文法典化法律傳統,也是我國實行依法治國、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體系的重要標志,既表明了我國法律文化的高度發達水平,更是中國法治現代化的具體表現。[30]我們的祖先曾在歷史上創造了包括中華法系在內的燦爛的中華文明,其內容是何等博大精深,至今仍在人類法律文明史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并與西方的兩大法系分庭抗禮,互相輝映。今天,我國立法和司法實踐已為民法典的制定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廣大民法學者也做了大量的理論準備。制定和頒布一部先進的、體系完整的、符合中國國情的民法典,不僅能夠真正從制度上保證市場經濟的發展和完善,為市場經濟健康有序的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而且將為我國在21世紀經濟的騰飛、文化的昌明、國家的長治久安提供堅強有力的保障。如果說19世紀初的《法國民法典》和20世紀初的《德國民法典》都是世界民法發展史上的重要成果,那么21世紀初中國民法典的出臺,必將在民法發展史上留下光輝的篇章!
注釋
[1]原載《法學研究》2008年第6期。
[2]轉引自張禮洪:《民法典的分解現象和中國民法典的制定》,載《法學》,2006(5)。
[3]參見張禮洪:《民法典的分解現象和中國民法典的制定》,載《法學》,2006(5)。
[4]參見李開國:《法典化:我國民法發展的必由之路》,載《重慶大學學報》,1997(4)。
[5]參見江平:《中國民法典制訂的宏觀思考》,載《法學》,2002(2)。
[6]參見余能斌主編:《民法典專題研究》,48頁,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4。
[7]參見許中緣:《體系化的民法與法學方法》,161~162頁,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
[8]參見梁慧星:《為中國民法典而斗爭》,37頁,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
[9]參見張禮洪:《民法典的分界現象和中國民法典的制定》,載《法學》,2006(5)。
[10]梁慧星:《為中國民法典而斗爭》,37頁,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
[11]梁慧星:《松散式、匯編式的民法典不適合中國國情》,載《政法論壇》,2003(1)。
[12]F.Wieacker,Historia del Derecho Privado de la Edad Moderna 292,Francisco Fernandez Jardon trans.,Aguilar ed.1957 (1908).
[13]Karsten Schmidt,Die Zukunft der Kodifikationsidee:Rechtsprechung,Wissenschaft und Gesetzgebung vor den Gesetzeswerken des geltenden Rechts,C.F.Müller Juristischer,1985,S.39.
[14]See Gunther A.Weiss,“The Enchantment of Codification in the Common-law World”,in Yal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Summer 2000.
[15]E.Schwarz,Die Geschichte der privatrechtlichen Kodifikationsbestrebungen in Deutschland und die Entstehungsgeschichte des Entwurfs eines bürgerlichen Gesetzbuchs für das Deutsche Reich,in 1 Archiv für bürgerliches Recht 1,2,Berlin,Heymann,1889,at 169—170.
[16]Lobinger,“Codification”,in 2 Encyclopedia of the Social Sciences 606,at 609—610(1930,Reissued 1937).
[17]See Gunther A.Weiss,“The Enchantment of Codification in the Common-law World”,in Yal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Summer 2000.
[18]See Reinhard Zimmermann,“Codification:History and Present Significance of an Idea”,in Eur.Rev.Private L.95,98,1995,at 103.
[19]參見李開國:《法典化:我國民法發展的必由之路》,載《重慶大學學報》,1997(4)。
[20]Valérie Lasserre-Kiesow,L'esprit scientifique du Code civil,in Droits,No.45,2005,PUF,pp.58—59.
[21]參見嚴存生:《對法典和法典化的幾點哲理思考》,載《北方法學》,2008(1)。
[22]參見薛軍:《民法典編纂的若干理論問題研究》,載《清華法律評論》第2輯。
[23][美]約翰·亨利·梅利曼:《大陸法系》,2版,顧培東、祿正平譯,159頁,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
[24]參見張禮洪:《民法典的分解現象和中國民法典的制定》,載《法學》,2006(5)。
[25]Maria Luisa Murillo,“The Evolution of Codification in the Civil Law Legal Systems:Towards Decodification of Recodifition”,in Journal of Transnational Law&Policy,Fall 2001,p.174.
[26]嚴格說來,這些法律不應是單行法,而應為民法典的組成部分,但因為我國民法典尚未成形和頒布,故本文視它們為單行法。
[27]參見梁慧星:《為中國民法典而斗爭》,22頁,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
[28]參見吳漢東:《知識產權與民法典編纂》,載《中國法學》,2003(1)。
[29]參見石少俠:《我國應實行實質商法主義的民商分立——兼論我國的商事立法模式》,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03(5)。
[30]參見謝懷栻:《大陸法國家民法典研究》,3頁,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