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橫刀立馬,又將目光移向張維賢,說道,“英國公,怎么與你所說不同?”
張維賢無奈拱手,“殿下莫要被這奸人欺騙,此人之害,人人可知!”
“殿下不信我,自可問問身后這些百姓!”
張維賢說到此處,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把這些跟過來的人驅(qū)散,不然誰來作證九千歲的惡名?
“是這樣嗎?”
朱由檢于是勒馬側(cè)身,對著那些百姓問道。
百姓不知道朝堂政局,但九千歲及其黨羽行事,他們是聽說過的,也著實被波及傷害過。
于是便又有人站出來道,“魏忠賢不是個好人!”
“對!我家被他拉去修三大殿,累死了都還沒給工錢!”
“他跟那什么奉圣夫人出宮,排場比您還大呢!”
……
朱由檢一一聽過,便知道了魏忠賢到底是何等樣人。
“哼!”
“果然是個人渣!”
“不過你這樣的人,有什么膽子來害孤?”
朱由檢用刀背,重重拍打了下魏忠賢的脖子,刺激的魏忠賢又是一陣哆嗦,寒毛直豎。
朱由檢見狀,對這人認(rèn)知更深。
所謂的九千歲,
無非是古往今來常見的,倚仗皇權(quán),從而肆意妄為的帝王走狗而已!
這樣的人,
只要皇帝想,便能輕松換一個!
失了權(quán)勢靠山,便是喪家之犬!
而只要皇權(quán)在手,沒了眼前的魏忠賢,還有后面的張忠賢、李忠賢……
“看來,是英國公言重了!”
朱由檢收刀回鞘,對著張維賢呵呵一笑。
就說了,
他雖是藩王繼位,卻是大行皇帝所指定的,名正言順,哪來的那么多彎彎繞繞,入宮而已,還要刀兵相隨!
張維賢尷尬一笑,隨即低頭不語。
八年前泰昌皇帝駕崩,移宮案發(fā),他也是急哄哄帶著人,去把還是太子的天啟帝抬入文華殿的。
依照當(dāng)時那副“擎天保駕”的姿態(tài),英國公由此被大行皇帝認(rèn)為忠臣,多加賞賜。
誰知道信王卻不吃這一招。
“行了,把那些亂糟糟的心思都停了!”
“魏忠賢有惡名,孤不放心!”
“左右且先把他看住,跟在孤后面便好!”
“來人,隨孤入宮!”
朱由檢調(diào)轉(zhuǎn)馬頭,神色莊重的輕踢馬肚,進(jìn)入大明宮城。
他沒有疾馳,反而保留著大明門前的作派,一邊前進(jìn),一邊命人將自己預(yù)備好的金瓜子滿天揮灑,口中不斷喊話,“愿從龍富貴者,隨信王來!”
“愿從龍富貴者,皆隨信王!”
“信王入宮,快快隨駕!”
有富有名,自然引來無數(shù)宮人奴仆。
他們有的搶到了金瓜子,有的沒有搶到,卻都跟在朱由檢身后,編織出一支龐大的繼位隊伍。
浩浩蕩蕩,
見之則懼。
英國公張維賢等人落入人群之中,更是無甚影響了。
快行至乾清宮停靈處,朱由檢才讓人收聲閉嘴,滿是肅穆的步入靈堂。
大行皇帝已然安放入棺槨,原本大氣輝煌的帝王居所,也被迅速布置,人人面帶凄色,處處裝飾縞素。
皇后張氏站出,宣讀大行皇帝遺詔:
“若夫死生常理,人所不免。惟在繼統(tǒng)得人,宗社生民有賴,全歸順受,朕何憾焉?皇五弟信王由檢聰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訓(xùn)兄終弟及之文,丕紹倫序,即皇帝位。”
朱由檢立于靈前,面色不悲不喜。
內(nèi)閣諸輔臣施鳳來、黃立極和英國公張惟賢等元老重臣上前,對信王進(jìn)行“勸進(jìn)”。
在三辭三讓后,朱由檢才道,“卿等合詞陳情至再三,已悉忠懇。天位至重,誠難久虛,遺命在躬,不敢固遜,勉從所請。”
于是帝位既定,不可轉(zhuǎn)移。
八月二十四日,便為新帝登基之吉日。
當(dāng)夜,
朱由檢便在宮中歇息,靜待明日登基。
皇后張氏找了機(jī)會,小聲囑咐他道,“勿食宮中食。”
朱由檢卻是神色一凝,大為不解,“為何?”
張氏嚴(yán)肅的告訴他,“魏忠賢有禍國亂政之心,信王千萬要防備。”
又是魏忠賢?
朱由檢眉頭一挑,沒有告訴皇嫂,自己已然在大明門前,用大勢逼得這老賊伏地哭訴了。
他只點頭道,“既然皇嫂這樣說了,那孤必然聽從!”
于是等張氏頷首放心離去,朱由檢便再次啟動他的“大撒幣”技能,將剩余不多的金瓜子倒出,于面前桌案上堆出一個“小山”。
“且把此殿中人都叫來!”
朱由檢下令,周圍巡守之人迅速聚集,眼光忍不住的偷瞄那金燦燦的瓜子。
“爾等辛苦,孤且給些賞賜。”
“等明日事畢,再做另賞!”
“來人,去光祿寺取些熱食酒水,犒賞這些忠義之士!”
大行皇帝駕崩,宮中本就風(fēng)聲鶴唳。
這些守靈巡護(hù)之人,自白天起便未曾好好休息過,眼下自然人人發(fā)餓,口中發(fā)饞。
而這些苦差事,做了也無甚功勞賞賜,只苦了底下聽命的奴才們。
結(jié)果信王出手大方至極,進(jìn)宮便是一路喊話一路發(fā)賞,今夜還要繼續(xù)賞錢。
巡護(hù)太監(jiān)們高興的上前,卻被朱由檢要求排隊。
“一個一個來!”
“勿要爭搶!”
“孤既然敢發(fā)一天的金瓜子,難道還會缺了你們的賞賜?”
“好生做事,日后自然要有富貴!”
于是巡護(hù)太監(jiān)們一個接一個的排隊領(lǐng)取金瓜子。
雖到手只有一兩粒,可到底是金子,比起平時被上司克扣掉八成的俸祿還要多呢!
等到光祿寺的飯菜送過來,眾人手里有了錢,肚里有了食,更是放松起來,感念起朱由檢的“皇恩浩蕩”。
“殿下仁德,奴婢謝恩!”
有人率先跪下,高呼信王仁厚。
其后眾人隨同,亦是高呼。
朱由檢坦然接受,又大手一揮道,“好生吃飯,吃飽了才好做事!”
他見有巡護(hù)太監(jiān)還帶著佩劍,便走到對方身前,神色自若的直接伸手,將佩劍取下。
“好寶劍!”
朱由檢隨手拔出,亮了亮寶劍鋒芒,又對對方說道,“吃飯哪有佩劍的道理!”
“且享用!”
“在宮里,在孤面前,難道還會有不測之事嗎?”
朱由檢將佩劍淡然收入自己手中,不再歸還,還讓那些仍舊佩劍持刀的太監(jiān)認(rèn)真進(jìn)食,不要分心。
他拍了拍那忽然被自己空手入白刃的太監(jiān)背部,親自為之斟上一杯酒水,又伸手,從那被多人光顧享用,頗受歡迎的餐盤中,拿出一塊糕點,痛快的吃進(jìn)肚子里。
“看著做甚?再不吃就要涼了!”
吃了幾塊糕點,半飽的朱由檢看著眾人吶吶不動,只小心注視自己,當(dāng)即朗笑,繼續(xù)招呼。
今日的信王,明日的天子,在自己面前竟然如此親和,給他們賞錢酒食,還跟他們這些太監(jiān)吃一樣的東西,簡直讓太監(jiān)們感動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他們又高呼起“信王仁德”,比之前更加懇切坦誠。
尤其是那位受了真龍斟酒的,已然淚流滿面,捧著酒杯不愿意飲用,直說要把這酒帶回去供奉起來。
朱由檢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干脆拎起酒壺,給在坐用飯的巡護(hù)太監(jiān)們都斟上一杯,以示“一視同仁”之意。
于是太監(jiān)們更是感動,泣涕漣漣。
佩劍之人也都紛紛取下身上兵刃,在朱由檢的帶領(lǐng)下,痛快的享用起美食來。
而朱由檢則是不動聲色,以刀劍妨礙餐飲之事為理由,令人將之全部收繳,只在自己身上留下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