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工要還,是我們那不成文的鄉規民俗。
幫工,實際上是不要勞動報酬的幫忙。
早些年,我家建土磚房,表叔在我家幫了工,現在他家要建房,我們也得幫。表叔家要做土磚,父親拉我一起去,一則還工,二則幫工,他做大工,我幫小工。
我和父親,天剛蒙蒙亮,就到了表叔家。父親沒去廠里上班,是請假的。我還小,只能做些童工的事情。
表叔安排父親擔磚泥,安排我撒稻草。
磚泥不是普通的泥巴,是加工的泥巴,它很有粘性,凝膠在一塊,不是一團散散。
表叔昨天就選擇了很有粘性的田泥,翻創十余次,把田泥鈀在一起,面積大樹蓬那么大,上面撒了些稻草,牽著兩頭牛,以他為軸心,牛轉著,反復踩煉泥巴,直至泥巴,像個糯米粑粑一樣,糍性很強為止。
晨曦熹微,朝露未去,幫工的鄉親們在坪里忙碌起來了。
有的在平整磚坪,有的在腳盆裝水,有的在洗涮磚架。
制土磚是要磚架的,磚架實際上就是土磚模具,模具前后是兩塊長木板,左右是兩塊短木板,合成長方形,有深度,左右有兩個手耳,手提攜,便于磚出脫模。
我在煉好的磚泥里撒發著剁好的稻草,稻草壓在土磚里有牽扯力,使干后的土磚不易開裂,具有很強的承受力,為了保障表叔土磚制出來上乘,我還是很負責任的很均勻地撒好稻草。
父親挑選了一擔大箢箕,可裝四個磚泥的箢箕,用鈀子挖磚泥,把箢箕裝得滿滿的,每次比別人要多擔兩個磚的磚泥,倒在磚坪,好似一座小山。
表叔見了,高興,父親一個頂倆個,有父親這樣的勞動力來歸還之前的幫工,合算,表叔有點洋洋得意。
制磚的人,有經驗,有經歷,數十次制磚了,他們把土磚模具放到腳盆上,用稻草粘水,在模具內面,四周一涮,模具濕漉漉的,然后放在平整的地上,再兩手搬著磚泥,塞入土磚模具,用腳在模具里把磚泥踏緊踏緊,再雙手打濕水,把泥磚摸光,提起模具,土磚靜靜地躺著,四邊成棱。
坪內的土磚漸漸地多了起來,抬眼一看,星羅棋布。
半個上午了,擔磚泥的,制土磚的,在太陽陽光炙烤下,汗如雨注,盡管喝水多,也不止渴。
表叔擔來了清清的井水,端來了酒糟,熱天泡一碗酒糟水,止渴提神,效果特別好。
父親汗出得很多,口渴也厲害。恰巧,父親倒完箢箕里的磚泥,遇上了表叔擔來的井水和端來的酒糟,首先就挖了半碗酒糟,泡上井水,咕嚕咕嚕地喝了。
表叔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驚訝地看著父親,又不便吱聲,原來表叔端來的酒糟是有人份的,父親不知道,至少占了三人份,表叔沒辦法,只好回家去補充酒糟,表嬸卻不高興了,在家對表叔嘀嘀咕咕,弄得表叔心情極不愉快。
中午時分,一槽磚泥擔完了,三人擔完的,平時需要六個人,父親起了主要責任。
土磚做完了,磚在太陽下曬著。幾個制磚師傅,對父親豎起了大拇指,夸獎好力量,一般人不可比。
表叔家開歺了,幫工的各位圍坐一桌,父親未到,還在幫表叔收拾工具。
在廚房,表嬸在跟表叔說,飯做得不多,每人一碗,不能讓他們自己裝飯,我們裝好,端給他們,否則飯不夠,要吸取上午酒糟的教訓。
父親路過廚房,聽到了表叔表嬸的說話,明白了那么一回事,藏在心里,沒有吱聲。飯吃完了,一碗飯對于重體力勞動的大家來說是不夠的,大家的肚皮仍然是癟癟的,也不好怎么說。
天漸漸地黑了,夜幕徐徐降臨,其它的人早已回家了,父親沒走,父親刻意留下來,是要幫表叔收拾土磚的。
土磚坪里,土磚曬干了,父親和表叔把每一塊土磚壘起來,壘成了幾條磚墻,上面蓋上稻草,已是半夜了。
父親回家時,表叔與表嬸在街檐下目送著我們,那表情不知是抱歉,還是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