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蘭的家鄉，凡是在海上遇難的人在跟親人告別后尸體會再次沉入大海，據說只有這樣被困在海里的靈魂才能得到解脫，才能獲得自由飛向極樂世界。

阿蘭跟著母親走到人群剛才聚集的地方，那里躺著一具孤零零的尸體，正是阿蘭多日未見的爹爹，身上的水草已經被清理干凈，下身是當地漁家常年不變的深色褲子，上身穿了一件不知是誰的白色短衣，還皺皺巴巴的。

“嫂嫂你告個別，尸體我們一會還要運回出事的地方”人群里一個小個子男人說到

母親沒有說話，她就站在那里，像是聽著大家講話又像目光沒停留在眼前的世界，阿蘭突然有些害怕這樣的母親。

“拿個火把來”母親突然說到

“嫂嫂你要干什么”錢三叔突然停止了哽咽

“我不能讓他死后連全尸都保不住，還被魚蝦分食”

“可是這不合祖宗規矩啊”人群中漸漸開始議論紛紛，聲音越來越大

母親就在那里，也不再多說話，只是蹲下來小心翼翼得擦拭著躺在地上男人的身體，一寸一寸然后伸手拉平皺起來的衣服。人群又漸漸安靜了下來，然后大家散開了，陸陸續續搬來了柴火、拿來了火把，阿蘭自始至終就站在母親松開她手的地方，一動也不敢動。后來聽說應該是從沒有坐過船的母親又固執得出了海，她堅持要親手把骨灰撒到大海里，要親自送了她的丈夫最后一程。

喪禮辦了好幾天，期間錢三叔就跪在堂屋的靈前很長時間，說是要為阿蘭的爹爹守靈，大家怎么勸也勸不走，阿蘭得母親也由著他去，沒有多說什么。

“聽說趙家的男人就是為救這個姓錢的小子死的，當時海上起風浪，姓錢的小子在海里沒上來”

“哎，真是好人不長命，留下這孤兒寡母的日子可怎么過”

“你還別說，丁家姑娘這命也是怪，身邊的男人一個都沒有好下場”

“噓，快別說了，仔細人聽見”

……

這些日子阿蘭家里就是這樣鬧哄哄的，好多人來來往往，有一些人來了又走了，有一些人來了就住下了。街頭的賣雜貨的劉媽媽也來過一次，偷偷往阿蘭懷里塞了一把糖果，摸摸她的頭說“真是命苦的孩子”。

阿蘭爹爹出殯那一天她被留在了家里，只有隔壁阿婆過來陪著她，因為大家都說她不是爹爹的女兒，按規矩不能披麻戴孝送殯。阿蘭覺得自己一直跟桂香一樣叫爹爹，為什么到了今天又不是爹爹的女兒了。她獨自坐在院子里踢著小腳，突然就想舅舅了，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舅舅了，以后應該再也不會有人再給阿蘭買糖吃了吧。

備注：關于沒有尸體如何出殯的問題，按照很多本地漁家風俗，海上遇難者雖然尸體投入了大海，但是還是要將靈位供奉至當地海神廟，希望其靈魂能夠成為海神的仆人，贖清自己的罪孽后得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