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跟母親說完話就過來找她了，這是幾年培養起來的只屬于阿蘭和舅舅的默契。

“阿蘭，舅舅要走了，等舅舅回來給你買糖吃”

“我要不粘牙的那種，阿娘說吃糖多了會把牙粘下來”

“那舅舅從上海給你帶不粘牙的糖”

“上海是哪里啊”

“上海就是坐船才能去的地方”

“我知道，爹爹就天天坐船，能夠抓很多魚，那爹爹也是去上海了嘛”

“爹爹不去上海，只有舅舅去上海，等阿蘭長大了也可以去上海”

“那阿娘會不會去，阿娘不去我也不去”

舅舅像以前一樣摸著阿蘭的頭、捏了捏她不再肉肉圓圓的小臉蛋說“好，阿蘭一直跟阿娘在一起”。只是阿蘭很快忘記了舅舅去上海的事情，因為她覺得去坐船的舅舅可能跟爹爹一樣過幾天就會回來了。只是好幾天過去了，院子里的木槿花的花苞都要開了，阿蘭沒等回來舅舅也沒等回來爹爹。

一天清晨，陽光還未清醒，睡夢中的阿蘭被嘈雜的說話聲吵醒了，醒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母親推門進來，母親看著她醒了，只是拿過放在床頭的衣服開始給她穿，與外面的嘈雜相比，整個房間安靜得有些過分。

“阿娘，你是不是哭過了，眼睛紅紅的跟我院子里養的小兔子一樣”

“阿娘沒哭，阿蘭，阿娘現在帶你去看大海好不好？”

“大海上能看到船嘛，能看到爹爹嘛？能看到舅舅嘛？”

“能”

就這樣，穿戴整齊的阿蘭跟著阿娘出門了，她們坐上簡陋的馬車，吱吱呀呀得向著海邊走去。阿蘭出門的時候偷偷看過，桂香和桂軍還在里間屋子里睡著，隔壁的阿婆在旁邊看著，時不時幫忙打一下飛來的蚊子，看來這次看海他們倆是沒有機會了。馬車搖搖晃晃得走了很久，在阿蘭忍不住要第三次睡過去的時候，海邊終于到了。放眼望去，太陽好像躲到了烏云里，烏云下方的海水由青變綠，由綠變藍，一眼望不到邊，近處的浪花翻滾著，你追我趕拍打著淺灘，淺灘的一處圍了很多人，看到她們遠遠的迎了過來。

“嫂嫂，你終于來了，趙大哥他……”第一個走上前的是錢家三叔，光著上身的他有著黝黑的膚色，肌肉線條分明，充滿了年輕的力量感。只是平日他登門只是喜歡抱著桂軍，“桂軍，你聞聞三叔身上有臭魚的味道嘛”，桂軍經常會皺起眉頭撇起小嘴作勢要哭，仿佛那個味道熏到他受不了，三叔便會在這個時候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大的隔條街應該都能聽得到。只是今天的三叔聲音像是被什么黏住了，沒說幾個字就囁嚅哽咽起來，豆大的淚珠就那樣劃過涇渭分明的臉龐。

母親緊了緊阿蘭得手，牽著她穿過人群往前走，阿蘭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了花盆打破時母親的樣子，就這樣一句話不說好像靈魂到了其他的地方，只是不同的是這次母親沒有淚流滿面。回頭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錢三叔，阿蘭突然在想他身上到底有沒有臭魚的味道，因為錢三叔從不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