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那張丑陋的面孔上不禁浮現出些許僵硬。

許歲重新坐回到寶座之上，俯視著跪倒在地上的青面。

審視良久，直到青面脊背上再度密布一層冷汗之后。

白衣老妖冷不丁開口：“這些年扯我的虎皮，可還順手？”

青面臉上的笑意徹底僵住，他抬頭盯著白衣老妖，望了許久，吐出幾個字眼：“大王，饒命?！?

只是他面前那張熟悉的面容卻不再是平素的神色。

望著那似笑非笑的面容，青面心中的冷意直滲到骨髓里。

轟隆！

青面的眼前天旋地轉，原本點著一盞燭火的洞窟中縱使黑暗，也能看得起四周。

但是現在他所在的地方，分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庚金煉神】！

顧名思義，這門神通并不是用來淬煉神魂的法門。

翻涌的漆黑云霧繚繞四周，青面放眼望去是數不盡的黑云陰霧。

這些看似云霧的東西并不像真的云霧一般毫無殺傷，反而是充斥著鋒芒殺機的兇險氣息。

身處在漆黑云霧之中，青面感到身軀無時無刻不在被消磨溶解。

青面盡力將痛苦壓下，朝著天際望去。

那里，有著五根直插云霄的肉柱。

在漆黑云霧的籠罩之下，五根肉柱看起來若隱若現，恍若是五根天柱一般望不見盡頭。

再仰頭望天，撥開層層黑云，一對恍若日月的眼眸漠然俯瞰而下。

青面雖魯鈍，現在也明白自己身處何地。

他將臉上的卑微和諂色一掃而空，縱身朝著那對眼眸撞去。

可是一觸及上空層層疊疊的黑云，神魂的灼燒之感就讓青面不得不止住身形。

“大王去哪了？！”青面嘶聲咆哮，滾滾聲浪將周遭的漆黑云霧都吼得四散開來。

那張猶如天穹的面龐漠然俯視著上躥下跳的妖將，讓青面一陣叫嚷之后更覺深深地無力。

他一覺醒靈慧，面前坐著的就是一襲白袍的白虎妖。

是白虎點化的青面，將他引入的道途。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句話在妖魔中也是奏效的，但是在白虎身上仿佛沒有這句話。

白虎生性清凈，除卻不時指點他以外，并不仗著修行精深做什么惡事。

青面修行有所成以后，一次瞞著白虎去了最近的人族城中。

人族并不像白虎所說的，是萬物之靈，是鐘靈慧秀之輩。

想到這群孱弱異常之物竟然有著讓妖物求之不得的近道之體，青面的心中就遏制不住地生出惡意。

他不像白虎千年修行，心性穩固。

他只是一頭不滿兩百歲的猿猴，急于趕上大王的腳步。

白虎妖教導他要勤勉修行，以期早日修成人身。

青面表面不曾吭聲，內心里卻對這群螻蟻一般孱弱的人瞧不起。

要他變成這些家伙的模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虎妖修行日漸高深，直至成就妖王境界，占據云來山聚集群妖。

作為最早就跟著白虎妖的青面自然成為了他手下的心腹妖將。

白虎妖從來不懷疑他，對他推心置腹。

但是青面戰力在妖將中反而是墊底，為了彰顯自己受到大王信重，開始對身旁的妖將呼來喝去。

青面本身修行怠惰，本事不大，自然也惹不出什么大禍端。

但是成了云來山妖將之后，他行事卻日漸猖狂。

仗著白虎妖的信賴和不問世事，青面在這云來山成了說一不二的大妖。

白虎妖的修行需要手底下的小妖們，青面為了擴張勢力，自然常常進城劫掠。

開始的數目倒是不大，但是發現城中的所謂煉氣士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之后，青面徹底肆無忌憚。

到最后連武庫也敢劫掠，然后丟下幾兩搶來的金銀就揚長而去。

當然，山中內庫的金銀法錢也是劫來的。

直到把漢王的車隊都給攔住劫下，徹底惹來了滔天大禍。

幾個妖將被天兵的前鋒所殺，青面和群妖哭嚎著把閉關的白虎妖搬請出山。

望著擺在眼前滿地相熟的妖尸，白虎妖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和天兵們質問，天兵卻高高在上地宣稱妖魔不識天數。

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的白虎入陣殺了五百天兵，天兵尸橫遍野，然后還是被天羅地網給逼退，重傷躲回洞中。

天兵的斬妖刀對于妖物的克制極強，再加上妖洞里除了群妖并無醫者。

白虎在昨日日中斷了氣。

然后被許歲占據了身軀。

許歲將掌中青面的記憶抽絲剝繭一般煉了出來，漠然地望著掌中還在叫囂的丑惡妖魔。

“他死了?！?

聽著那如雷貫耳的嗓音，青面面容上的癲狂為之一頓，他頹然地捂住臉龐。

“死了......死了......”青面慘笑一聲，仰頭望向天穹上的巨大臉龐。

他早就發現了端倪，從白虎的生機由不可覺察到驟然強盛。

從白虎醒后的一言一行，行走坐臥。

從白虎那一夜之間強橫到殺翻天軍的力量。

只是，他不信。

他不信，點化他成精化妖的大王死在了昨日，死在了······死在了他釀造的禍事里。

他不信，他不信他在云來山的權勢驟然崩塌。

離開了白虎，他只是一頭為猴群排擠的青面猿猴。

“到底是個畜牲?！痹S歲毫無同情地最后瞥一眼這頭可惡可笑的妖魔，手掌略微攥緊。

黑霧滾滾，撲滅了生機，攪碎了神魂。

漆黑的大殿中，一座彎曲著脊背的青面老猿驟然化作碎片。

【賀得血脈：青面猿猴（將）】

一道略顯弱小的血脈憑空出現在身軀之中，被強橫的白虎血一口吞沒。

許歲閉目，五指之間蘊藏的力量似乎是增長了些許。

若不是細細感受，幾乎以為是錯覺。

但是，這是的的確確的增長！

他的心臟驟然急促跳動，腦海中一個念頭難以遏止地浮現，并且越來越強烈。

一頭妖將功效尚且不明顯，但若是，若是屠戮群妖......

許歲勉強將這個瘋狂的念頭壓下。

山中的群妖都不是什么作惡多端的家伙，若是為了一己之私全給殺了，那他，還能算作一個人么？

雖然占了白虎妖的肉身，但是想法還是以人族許歲作為主導。

白虎的記憶也只是粗略的片段罷了，根本不能影響許歲分毫。

殺青面是因為他間接害了前身，那殺群妖又算什么？

總歸不能淪為力量的奴隸。

洞窟中，只剩下閉目沉思的白衣老妖，和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天將。

良久，添了幾分冰冷的嗓音響徹大殿，傳到天將高士耳中。

“高天將，你也聽見了，我并不是這云來山本來的妖王。”

天將抬眼望去，白衣老妖端坐寶座，手掌上殘留著幾縷神魂的哀嚎，瘦削的身形之下，蘊藏的是兩條滾燙灼熱的妖血。

整個妖窟內，妖氣滾滾沖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