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來山，白衣洞，白衣老妖略微垂眸，端坐在寶座之上。
青面獠牙的妖將默不作聲地立在老妖身側，眼神鬼祟地望著洞內幾個東倒西歪的天兵天將。
天將被幾條粗大的鎖鏈一圈圈地捆住，鮮亮的銀甲早被一群妖怪七手八腳地扒下來，只剩下一身塵土的內衫，一言不發地閉目坐在地上。
幾個天兵則是面色慘白地癱坐在一處，額頭上是凝結的血痂，甲胄自然也保不住，被扒了個精光。
許歲不出口，青面自然也不敢出言。
兩頭妖怪不做聲，階下之囚就更不敢說什么。
“未知天將高姓？”一片沉默之中，許歲主動打破寂靜，沖著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天將友善地笑了笑。
那天將聞言，抬了抬頭，語氣冰冷道：“你等卑劣妖物，也配知我姓名？！”
“放肆！”青面獠牙的妖將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動手。
“哎！”許歲擺了擺手，止住青面動作。
他望著面色冷淡的天將，笑瞇瞇道：“你不怕？”
天將兩眼一閉：“有甚可怕？”
許歲咧嘴露出一絲笑意：“比方說，將你困囚個千八百年兒的？”
天將眼皮跳了跳，對著他怒目而視：“你！”
許歲緩緩閉上兩眼：“若是交代，我可以給你個痛快，也未可知。”
天將陷入猶豫的時候，許歲的慵懶的嗓音繼續傳來：“你不為自己想想，也不為這幾位忠心耿耿的部下想想？”
天將望了望身后幾個面色蒼白如紙的屬下，對上幾道祈求的視線，緩緩閉上雙眼。
“我說。”
許歲滿意地點了點頭，沖著幾個天兵大手一揮：“為表誠意，你們可以走了。”
幾個天兵聞言愣了愣，隨即欣喜若狂地察覺出體內阻塞仙氣的力量已經消失，連忙頭也不回地逃出了洞窟。
許歲笑著望向那天將：“可能請教姓名？”
“高士。”天將低著頭答道，說出這句話打自己一巴掌顯然進行了一些心理斗爭。
許歲略微頷首：“高天將，未知天闕伐我，是何名義？”
高士低頭思索片刻，答道：“違反天規。”
“天規？”許歲蹙了蹙眉，扭頭望向青面。
見到青面也是一臉茫然，許歲問道：“是哪條天規？”
“你們攪亂了南洲人朝秩序。”高士答道。
“攪亂人朝秩序？”許歲思索片刻，皺眉望向青面，“是不是你背著我下山惹的禍？”
青面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冤枉吶，大王！我下山只是按您吩咐去購置布帛和兵器，都是付了金銀的啊！”
高士這下子頓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常有妖風入城卷走武庫兵器，卻不曾說過什么金銀。”
許歲抬手扶了扶額，青面是一頭青面老猿，也是個咬松嚼柏的，按理說也不該去城中作亂才是。
畢竟他們也沒有廟宇，不需要香火。
除了一些濁臭熏天的吃人妖魔要進城打牙祭之外，在山中閉門清修的妖物基本不會惹事兒。
許歲本身雖是一頭白虎得道，蒙昧時倒是以百獸為食，也不曾傷過半個人，更別談吃人這事兒。
至于靈智開啟之后，他在山中采氣千年，更別說什么吃人，就是半個人也不曾接觸過。
直到原身血脈反覆，證得了妖王境界之后才占據了云來山，聚集千把小妖推進修行。
為了避免天闕討伐，他更是約束手下群妖。
他手下的妖物多是些食素的精怪，平日更不曾去城中為難百姓。
原身也是因此，被天闕大軍驟然壓境，殺傷了山中許多精怪，一時間氣不過才大開殺戒。
現在才明白了，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許歲瞇著眼看向青面：“我不是說過嗎，兵器找個鐵匠打，你非要找現成的貪圖省事兒。”
青面默不作聲地低著頭挨罵。
他轉頭望向高士：“高天將，雖是青面不告而取在先，但是一些兵器，也值得天兵來打我？”
此間凡俗王朝雖是供奉香火，但是一些凡兵的丟失要說鬧到天軍征討，未免也太說不過去。
從前這事情發生得也不少，頂天了也就是被認為是貪腐事件。
偏偏是他云來山？
高士也不隱瞞，直言不諱道：“自然不全是因此，前些日子漢王的車隊途徑此處，被妖物洗劫。金銀細軟盡失，漢王一怒之下才禱告上蒼。”
“只因當今漢王上敬仙神，下安黎庶。凌霄殿一道諭旨，著我帥天兵五千討你。”
許歲聞言，目光落在青面身上：“......”
青面頓時呼吸一滯，張張嘴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許歲收回了視線，眼神復雜。
他繼承的記憶雖然不全，但是大體的事情還是記得清楚的。
像是劫掠車隊這種事情，原身從來是不干的，更別提是當今漢王的車隊。
怪道印象里原身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樣，內庫中金銀法錢還從不缺乏。
原因找到了。
許歲盯著匍匐在地上膀大腰圓的身影，面色緩緩化作冷漠。
“青面。”
魁梧的妖將伏在地上的身軀一抖，帶著顫音道：“末將在。”
“你跟著我多少年歲了？”許歲將手上袖袍捋了捋，白皙的手掌托住半歪的頭顱。
青面聲音發顫道：“三百三十年有余了。”
許歲聞言，閉眼點點頭：“你跟著我充個妖將，這些年倒是屈了你的才。”
青面的身軀劇烈顫抖，答道：“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嘍。”白衣老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青面磕頭如搗蒜：“末將昏了頭才會做出這些事情，末將該死，末將該死！”
他將地面磕出一絲絲殷紅，清脆的響聲連綿不絕：“大王恕罪啊！”
白衣老妖饒有興致地望著青面不斷叩首，并沒有打算喊停的意思。
眼看著青面生生磕得地面凹陷下去一塊，許歲緩緩搖了搖頭。
一只手掌陡然托住青面扣頭的趨勢，青面被迫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容。
“你很怕我？”那張臉端詳著青面那張因為恐懼而略微蒼白的面孔。
青面的瞳孔驟然收縮，脊背上冷汗冒出。
“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