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比錫奧爾巴赫酒店[88]
弗若施
怎么沒人喝也沒人笑笑？
教你們扮個鬼臉瞧瞧！
以往從來是熱火朝天，
2075
今兒個就像打濕的稻草。
卜然德
還不都怨你不來上兩下，
不出洋相也不說臟話。
弗若施（將一杯酒倒在他頭上）
兩樣都有了！
卜然德
雙料的畜牲！
弗若施
自個兒找的，我這是遵命！
2080
思倍爾
誰要再吵架就把他攆跑！
來開懷輪唱，邊喝邊叫！
來呀！嗨喲！
阿特邁爾
要命，沒法活！
來塊棉花，這家伙要震聾耳朵！
思倍爾
要震得房頂都發出回響，
2085
才真正顯出低音的力量。
弗若施
好咧，誰討厭就叫他滾吧！
嗒啦啦啦！
阿特邁爾
嗒啦啦啦！
弗若施
這噪聲調得還真不差！
可愛的神圣羅馬帝國，
2090
怎樣才能不至于破落[89]？
卜然德
政治濫調！呸！這歌低級！
叫人嫌棄！該每天感謝上帝，
使你不用為羅馬帝國去著急！
我不是皇帝也不是宰相，
2095
我認為這是我上好的福氣。
可我們也不能缺個大王，
我們要選出一個教皇！
你們都知道怎樣的資格
才能決定地使人被選上。[90]
2100
弗若施（唱）
請高高飛去，夜鷹夫人，
一千次問候我的親親！
思倍爾
別問候了！我才懶得聽！
弗若施
就問候！就吻！你敢擋不成！
開門開門！夜已凝靜。
2105
開門開門！情郎在等。
關門關門！已近黎明。
思倍爾
唱吧，唱吧！去把她贊揚！
我當初就想大笑一場。
她把我騙了，會對你照樣。
2110
該配上搗蛋鬼在十字路口[91]
跟她去打情罵俏做她的情郎！
要有老山羊返自布羅肯山[92]，
該趕去向她咩咩道個晚安！
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子漢
2115
比那個賤貨要超出老遠。
我才不愿意聽什么問安，
只想把她的窗子砸個稀爛！
卜然德（敲著桌子）
注意！注意！大家聽好！
諸君都承認我很會鼓搗。
2120
在座的都是風流年少，
按身份臨到散場的時間
應當給大家來上一套。
聽著！有個時興的曲子，
跟著唱副歌要唱得粗豪！
2125
老鼠做窩倉庫里，
光吃奶酪和油膩，
吃得肚子肥又肥，
能跟路德博士[93]比。
廚娘下毒來要命，
2130
世間沒個藏身境，
如同害了相思病。
合唱（歡叫）
如同害了相思病。
卜然德
老鼠轉西又轉東，
到處臟水喝個空，
2135
滿屋亂抓又亂咬，
發火發狂沒有用。
老鼠眼看就沒命，
嚇得一蹦又一蹦，
如同害了相思病。
2140
合唱
如同害了相思病。
卜然德
老鼠跑得滿心慌，
大天白日進廚房，
躺在爐邊亂打滾，
喘成一副可憐相。
2145
下毒廚娘笑盈盈：
“老鼠已經活不成，
如同害了相思病。”
合唱
如同害了相思病。
思倍爾
沒用的家伙們樂成啥樣子！
2150
下毒把可憐的老鼠毒死，
莫非也算得真正的本事！
卜然德
你對那么老鼠關懷備至？
阿特邁爾
這大肥肚子腦袋溜光，
倒霉倒得他溫順馴良！
2155
他從那只發腫的老鼠
看到了自己天生的本相。
梅非斯托
首先我必須將你帶領，
帶你來看看集會的高興，
2160
好讓你知道活著很輕松。
這些人每天都是過節。
沒多少風趣卻很舒服，
個個跳著局促的圓舞，
就像小貓跟尾巴追逐。
他們只要不頭疼叫苦，
2165
只要掌柜的再賒新賬，
就無憂無慮歡快自如。
卜然德
這兩人準是從外地剛到，
連一個鐘頭也過不了，
一瞧那怪樣子就能知道。
2170
弗若施
說得很對！我就夸萊比錫，
這個小巴黎[94]就使人神氣。
思倍爾
你看那外鄉人什么來歷？
弗若施
就像拔童牙，瞧我的嘞！
隨便滿滿地倒上一杯，
2175
就套出他們那掛雜碎。
那副高傲不屑的神情，
我看他們像出身高貴。
卜然德
我打賭，準定是江湖浪人！
阿特邁爾
可能。
弗若施
瞧著，我逗逗他們！
2180
梅非斯托（向浮士德）
小子們遇惡魔嗅不出來，
即使被惡魔抓著領帶。
浮士德
諸位好！
思倍爾
謝謝，彼此彼此！
這家伙咋瘸著一條腿子？[95]
梅非斯托
我們可否也冒昧作陪？
2185
這番交往很使人欣慰，
雖然找不到美酒共醉。
阿特邁爾
你這人像很愛挑挑揀揀。
弗若施
你們離開日帕赫怕已經很晚？
可趕上和漢斯先生共進晚餐？[96]
2190
梅非斯托
今天我們可不曾枉道，
上次倒曾經與他聊聊。
他談了諸位的許多事情，
托我們問候他幾位老表。
阿特邁爾（低語）
惹下了！他懂呢！
2195
思倍爾
小子狡猾！
弗若施
好咧，等著，我來收拾他！
梅非斯托
我想我們該不會錯聽，
可是有合唱的熟練歌聲？
在這里唱歌定然理想，
有這穹頂會發出回響！
2200
弗若施
莫非你是個音樂行家？
梅非斯托
不敢！興趣大，修養卻差。
阿特邁爾
來一支！
梅非斯托
想聽就多來幾支。
思倍爾
可得要一支嶄新的歌子！
梅非斯托
我們從西班牙剛回到這里，
2205
那是出歌出酒的勝地。
說個國王在前朝，
他有一只大跳蚤——
弗若施
跳蚤！你們懂這個話音？
我看跳蚤是楚楚嘉賓。
2210
梅非斯托（唱）
說個國王在前朝，
他有一只大跳蚤；
他愛跳蚤愛得深，
親生兒子比不了。
國王就把裁縫叫，
2215
裁縫就往跟前跑：
“快給公子量衣衫，
快給公子量褲料！”
卜然德
別忘了給裁縫切實交待，
叫他給我精細地剪裁。
2220
要是褲子上留下褶痕，
告訴他小心他的腦袋！
梅非斯托
跳蚤于是穿戴上
絲衣裳與緞衣裳，
衣裳外面掛飄帶，
2225
十字架綴飄帶上。
跳蚤立時做大臣，
佩上一個大星章，
它的姊妹和兄弟，
也都在朝為將相。
2230
滿朝男官和女官，
大家都是苦不堪，
還有王后與嬪妃，
被它叮遍和咬遍，
不敢把它來趕走，
2235
不敢把它來掐斷。
假如它把我們咬，
立時捏死捏個爛。
合唱（歡叫）
假如它把我們咬，
立時捏死捏個爛。
2240
弗若施
妙呀！妙呀！唱得是真棒！
思倍爾
跳蚤就該是這個下場！
卜然德
伸長指尖細心地捻碎！
阿特邁爾
自由萬歲！美酒萬歲！
梅非斯托
我高興干一杯贊頌自由，
2245
可惜這不是什么好酒。
思倍爾
你敢跟我們再說兩遍！
梅非斯托
我就是擔心店家埋怨，
不然對諸位尊貴的客官，
我們的美酒是正好奉獻。
2250
思倍爾
盡管拿來，責任我承擔。
弗若施
滿斟一杯來，我給你捧場。
可別拿小杯叫人品嘗！
因為叫我來品出高低，
我就有大喝一口的愿望。
2255
阿特邁爾（低語）
他們是萊茵[97]人，據我推想。
梅非斯托
請給把錐子！
卜然德
這做什么用？
莫非店門外就放著酒桶？
阿特邁爾
店主的工具箱就在那背后。
梅非斯托（拿著錐子，向弗若施）
你說，你想嘗哪種名酒？
2260
弗若施
這話怎么說？帶那么齊全？
梅非斯托
可以隨你們各人的心愿。
阿特邁爾（向弗若施）
哈哈！你開始在咂咂舔舔！
弗若施
要選我就選萊茵葡萄酒，
祖國的特產味道最醇厚。
2265
梅非斯托（在弗若施座前桌邊上鉆眼）
弄點蠟來，馬上做個瓶塞！
阿特邁爾
哦，原來是魔術家的買賣！
梅非斯托（向卜然德）
那么你呢？
卜然德
我要喝香檳，
而且還得要泡沫翻滾！
卜然德
外國的也不該老是提防，
2270
好東西常常來自遠方，
德國男子漢都恨法國佬，
而喝法國酒卻十分歡暢。[98]
思倍爾（向走近坐處來的梅非斯托）
實不相瞞，我不愛酸水，
地道的甜酒來上一杯！
2275
梅非斯托（鉆眼）
那就讓托卡伊酒[99]馬上流唄！
阿特邁爾
不行，先生，請把人看準！
我看出來了，你在耍我們！
梅非斯托
哪里！哪里！對高貴的客官，
怎么敢有絲毫的冒犯！
2280
快說吧，就請徑直說來，
我該把什么美酒奉獻？
阿特邁爾
什么都行，別問個沒完！
梅非斯托（做種種怪樣子）
公羊頭上生犄角，
葡萄藤上長葡萄；
2285
藤是木質酒是漿，
木桌能有酒漿冒。
請向自然睜慧眼，
須信奇跡眼前到！
現在就打開瓶塞喝吧！
2290
眾（開塞，各人點定的酒即注入杯中）
多美的噴泉向我們流呀！
梅非斯托
請注意，一滴也不要傾灑！
眾（唱）
我們痛快得好出奇，
就像是五百下流坯！
梅非斯托
你看，他們多自由、痛快！
2295
浮士德
我倒真希望這就離開！
梅非斯托
你請注意著再看一下，
牲口氣就要充分爆發。
思倍爾（飲時不小心灑酒在地，起火！）
救火，救命呀！地獄著了火！
梅非斯托（向火念咒）
可親的要素，沉著，沉著！
2300
這只是幾團煉獄的劫火。
思倍爾
咋的？等著吧！沒你的便宜！
你怕是沒摸透哥兒們的脾氣！
弗若施
你再這樣搞一下試試！
阿特邁爾
我看叫他悄悄地一走了事！
2305
思倍爾
先生，怎么了？你也真膽大，
竟然來這里耍弄妖法？
梅非斯托
老實點，酒囊飯袋！
思倍爾
瘦干柴！[100]
還真想跟我們耍耍厲害？
卜然德
等著，看拳頭雨似的飛來！
2310
阿特邁爾（開一塞，火焰噴向他）
燒著了！我燒著了！
燒著了！我燒著了！
思倍爾
邪門！
揍這打死了活該的惡棍！[101]
梅非斯托（一本正經的樣子）
荒唐言，荒唐影，
易其地，迷其心！
使之遠，使之近！
2315
阿特邁爾
我是在哪兒？多美的地點！
弗若施
真見個葡萄園？
思倍爾
葡萄就在手邊！
卜然德
在這綠蔭的亭子下面，
看這葡萄喲，看這根蔓！
梅非斯托（如前）
迷誤，把遮眼的帶子取下！
2320
你們該記住惡魔的戲法！
思倍爾
怎么回事？
阿特邁爾
咋了？
弗若施
是你的鼻子？
卜然德（向思倍爾）
你鼻子也捏在我的手里！
阿特邁爾
一下打得我麻透了四肢！
我要倒了，快給把椅子！
2325
弗若施
唔，你倒說說，出了什么事？
思倍爾
那個家伙呢？我要是見到，
他就別想再活著跑掉！
阿特邁爾
我看見他們走出了酒店——
我看見他們騎了個酒壇——
2330
我腿像灌了鉛一樣沉甸。
天呀，酒可會照樣噴濺？
思倍爾
全都是騙局、假象、陰謀！
弗若施
我記得真像喝到了美酒。
卜然德
可那些葡萄又在哪里？
2335
阿特邁爾
你們說怎么能不信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