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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

其無后乎

一個人的悲哀有許多種,但只有羞于出口的悲哀才算得上是大悲哀。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所謂的大悲哀莫過于由生理無能導致的無后。如果這種悲哀又被別人視為軟肋而設局戲弄,那就實在悲哀到極點了。

有一段時間,秀州(嘉興)精嚴寺新塑的大佛香火很盛,據說婦人無子者祈禱于此,并且在佛殿內獨寢一宵,往往可以得子。讓一個女子獨寢于佛殿,自然要有相關措施作為保證的,其中最重要的措施就是當晚殿門由其家人親自上鎖,而且那鎖也是他們自己帶來的。禮佛最重虔誠,心誠則靈,誰也不會想到其中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名堂。況且也確有婦人回去后不久受孕的,一年四季,因燒香得子前來還愿的人絡繹不絕。由是精嚴寺名聲大振,顯靈之說被炒得沸沸揚揚,風靡百里方圓。前來求子的信徒中,甚至有不少官宦之家的紅粉貴婦。但后來有一個寺內挑水的小頭陀因為受到虐待,向官府告發了那個叫也僧的主人。原來那廝是個《水滸傳》中裴如海一類的風流和尚,他房中有穴道通向佛殿,直至大佛腹中。每有婦人宿于佛殿,也僧就通過穴道,從大佛的頭頂爬出來,與婦人交合,且自稱是佛州人,奉大佛的旨意前來送子的。婦人身陷其中,驚恐有如羔羊,又加求子心切,只能任其輕薄。第二天也不敢說出去。機關揭穿后,也僧被官府處死。而遠近那些因禮佛降生的童男童女,想必有不少都是那禿驢打的種。所謂大佛香火靈驗,一時成為笑談。

臨安離秀州不算很遠,精嚴寺香火的神話行都也有所聞,甚至還傳進了宮里。官家盛年無子,這不光是他一個人的心病,也是影響王朝長治久安的隱患。有一個內侍急于邀功又不知深淺,曾向官家說及秀州大佛的香火很靈,暗示官家帶著嬪妃去精嚴寺求子。官家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向來不大相信。況且圣駕出行,興師動眾,也不是一樁小事。因此一直沒有下文。后來也僧事發,所謂佛門凈地竟成藏污納垢的淫窩,宮里的嬪妃們雖然沒有去蹚那里的渾水,但官家每每想起,還是像吞了一只蒼蠅似的惡心。不過惡心盡管惡心,也不好說什么,這種事,說出口便讓一個男人無地自容。他身邊有那么多的女人,用佳麗如云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那些青春的身體就像陽光下的土地那樣,肥沃、滋潤,充滿了孕育的渴望,只要落下一粒種子,就會立竿見影地蹦出一個鮮活的生命來。可是官家偏偏不能給她們一粒種子,雖然他也在勉力耕耘,不舍晝夜。種子這個詞看似平易,卻體現了一種最殘酷的生命邏輯:沒有“種”就沒有“子”,不管你擁有多少土地。因此,就像一個富翁守著金山銀山被活活餓死那樣,官家只能面臨著一個帝王最尷尬的收獲—無子。

平民無子,不過關系一門興衰;帝王無子,那就是國家大事了。北宋熙寧末年,天下大旱,一般認為這是上天對朝廷的警示。神宗皇帝決定改元,讓執政大臣議定新的年號。年號雖只有幾個字,但要做到得體卻并不容易,首先意思要好,既要吉祥如意,又要體現特定時期的執政理念。第二,文字要典雅端莊,又不能和歷史上的年號重復。太祖乾德三年,宋軍平蜀,繳獲的物品中有一面銅鏡,上面刻著“乾德四年鑄”的字樣。太祖大惑不解。有一個翰林學士告訴他,前蜀王衍也用過這一年號。也就是說,在宋朝以乾德為年號的四十多年前,人家已用過了這個年號。太祖還算寬厚,沒有追究當初提議用“乾德”的官員,只是感慨道:“宰相當用讀書人啊!”間接地批評了該同志的不學無術。再說神宗改元,執政大臣最初擬定的年號是“大成”。熙寧是神宗推行新法的改革之年,現在改革大見成效,這意思不錯吧?可皇上說:不行!因為“成”字的字形是“一人負戈”,有打仗的意思。再議。執政大臣們窮盡文思,又取了一個“豐亨”,避開了那個不吉利的“成”字,但體現改革大見成效的意思不變。這下總行了吧?還不行,皇上說:“亨”字下面是“子不成”,有絕后的意思;但這個“豐”字還是可用的。雖然沒有通過,但有了一個字就好辦多了,于是大家就船下篙,最后敲定了一個皆大歡喜的“元豐”年號。[44]一個是打仗,一個是無后,這是當年神宗皇帝最怕的兩件事,也是這些年來官家一直耿耿于懷的兩件事。現在,仗總算消停了,但無后之憂仍舊無解。

在這個世界上,官家本來是最不應該絕后的。他生就一副雄健的體魄,且騎得烈馬,挽得硬弓,早在康王府時在女人身體上的耕耘就特別用功,以至靖康之難后,金人向宋朝俘虜“詢宮中事”時,宋宮俘虜說:“康王目光如炬,好色如父,侍婢多死者。”[45]他的耕耘也屢有收獲,曾先后有過五個女兒。特別是建炎元年六月,一個姓潘的女人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取名趙旉。當時官家剛剛登基才一個多月,趙旉理所當然地被立為皇太子。之所以說是“一個姓潘的女人”,是因為她當初只是康王身邊一名普通的侍妾,沒有位號;而且正因為沒有位號,康王其他的三個老婆和五個女兒都被金人俘虜北去,唯獨她因為不在妃嬪的名冊中而得以幸免。那時候官家才二十一歲,正當一個男人生理能力的峰值年齡,當了皇上以后又有源源不斷的年輕女人被送到他身邊。按照這樣的趨勢,他像一個稱職的種畜那樣繁育出一大群幼崽應該沒有問題,即使要打破他父親在四十五歲前即有三十二子三十四女的紀錄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這些美好的愿景不久就被金兵的馬蹄聲搗碎了。建炎二年二月,官家駐蹕揚州。揚州是個好地方啊,春風十里,煙柳繁華,山水和美女都令人銷魂。但對于帝王來說,揚州又是個不祥之地,隋煬帝楊廣就是在這里喪命的。初春的一天,官家正在寢宮中消受新納的維揚姝麗,內侍破門來報,說金人的騎兵已攻陷天長,前鋒距揚州只有幾十里了。官家大驚失色,竟然跌落床下。慌亂中只帶了五六名內侍倉皇出城,一路狂奔,經瓜洲逃往鎮江。此次揚州之劫,丟了運河中滿載著財寶器物、金帛文書的船隊只是小事,丟了特地從東京請來的列祖列宗的牌位也是小事,丟了十多萬扈從的軍士和逃難的百姓還是小事,丟了江北的最后一座城池,任隨金兵在那里燒殺搶掠更是小事,最大的悲劇是官家大白天從女人身上跌下來,丟了元陽,留下了“腐萎之癥”,一個世界上擁有最多女人的男人從此喪失了在女人身上的播種能力。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李煜是被趙家的先人用牽機藥毒死的,現在再借用他的詩句來形容趙家后人的糾結和無奈,似乎有點刻薄。那就改一下吧: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

好在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在這之前,官家已命兩名信得過的武將護衛皇太子和六宮粉黛前往杭州。但等到官家逃到杭州團聚時,這兩名姓苗和姓劉的丘八又發動兵變,將官家趕下臺,把皇太子趙旉扶上了皇位,并改元明受,史稱苗劉之變或明受之變。說苗劉把趙旉“扶”上皇位其實是不準確的,應該用“抱”。可憐的趙旉不能消受當皇帝的種種好處,卻要承受當傀儡的種種折磨。整天在武人的呼斥中像道具似的抱進抱出、臨朝視事,一個襁褓中的小孩子如何吃得消?不久,在嬰兒的啼哭和士兵的歡呼中,兵變被平定,趙構成功復辟。趙旉用不著再當道具了,但他的一條小命也差不多了。這個皇太子原本就先天不足,他母親在妊娠期間正值金兵攻陷東京前后,潘氏東躲西藏,提心吊膽,所以孩子一生下來就是個病秧子。經歷了這次兵變,更加弱不禁風。恰巧有一個宮女不慎踢翻了地上一只鼎,官家雖然立即“斬宮人于廡下”,但受此驚嚇,皇太子趙旉當即死于宮中,享年兩歲零一個月。[46]

苗劉之變總共只有二十多天,對官家來說卻是又一次脫胎換骨。一個政治家總是在艱難絕境的磨練中走向成熟的,他親身體驗了武將的跋扈與驕橫,那陰影將一直死死地糾纏著他。趙旉之死又讓他成了名副其實的“獨夫”,心理上的變態亦由此而濫觴。這些都為紹興年間的政壇運作和十二年后的岳飛之死埋下了伏筆。

在失去了生育能力之后,又失去了唯一的子嗣,官家內心的痛苦是可以想見的。但主子的痛苦恰恰可以成為下人拍馬屁的機遇,這些人不怕你痛苦,就怕你不痛苦。拍馬屁的一個重要訣竅就在于窺測你有什么痛苦,因此,他們甚至希望你痛苦。你一痛苦,他們就給你撓癢癢,給你上心靈雞湯,這叫作投其所好。一時間,各種神神鬼鬼的祥瑞說法競相出籠。按照迷信說法,高禖神掌管生育,求子須禮敬高禖。于是每年的仲春季節,就在臨安城郊筑壇禮祀。一個臨安知府上奏說,在開工的那一天,有六只白鶴自東而來,在祀壇上空翩翩起舞。又說祀壇筑成之后,每天清晨都有紅色和黃色的瑞氣“光徹上下”,一直延續到日出。這些都是祥瑞現象,“以兆萬世無窮之慶”。[47]這種馬屁玩的就是個虛無縹緲,他說有就是有,誰又敢站出來說沒有?官家求子心切,也只好寧可信其有。如果說所謂的白鶴和瑞氣壓根兒就不靠譜的話,另一個臣子的說法倒是有根有據的,說真符縣有一戶人家一胎生了三個男孩。人家一胎多子與官家有什么關系呢?有。因為這戶人家姓宋,叫宋仲昌,“姓符國號”。而且他老婆生產的這一天又適逢天申節(官家的生日),所以說這是官家“子孫眾多之祥”。官家聽了,也覺得有點意思,隨即“詔付史館”。[48]但不管祀神的典禮如何有聲有色,祥瑞的鬧劇怎樣無盡無休,宮里的那些女人卻始終守身如玉,楚腰纖細,不見一點起色。

官家現在不得不面臨著一個帝王最大的尷尬。在本朝的歷代帝王中,他自認為是在位期間遭受磨難最多的一個,揚州驚魂就不去說了,苗劉之變也不去說了,當年行朝在海上流亡時,整個船隊只剩下一雙鞋子,就穿在他的腳上;整個船隊只剩下五張餅子,他一個人吃了三張半,那樣的磨難誰曾經歷過?從深宮逃到荒野,從淮北逃到江南,從陸地逃到海上,可以說,這皇位即使不是自己打下來的,也是自己“逃”出來的。現在好不容易才安頓下來,皇位也坐穩了,可是這九五之尊卻沒有子嗣來繼承,身后只能拱手交給別人,你說這是多大的尷尬?尷尬其實是比痛苦還要折磨人的,痛苦能體現一個人內在的深度,而尷尬只能體現一個人極度的無奈;痛苦還可以呼天搶地地發泄,而尷尬只能強顏歡笑,任自己的一顆心在流血。當年漢成帝無子,遂使王莽篡位,差一點顛覆了劉漢王朝。本朝的仁宗皇帝無子,引起了長達八年的立儲之爭,圍繞著皇位繼承問題,政壇上危機四伏,最后仁宗只得從宗室中挑選了一名堂侄來當接班人,這就是后來的宋英宗,也是官家的曾祖父。這場論爭之所以長達八年,就因為仁宗不甘心繼統旁移,總希望自己能弄出個兒子來。而執政大臣們之所以敢于犯顏力爭,就因為他們抓住了皇上的軟肋—他始終無法弄出個兒子來。有時候官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這些年宵衣旰食,艱難玉成,在廢墟上中興了趙宋王朝,這樣的功業幾乎可以和太祖太宗比肩了,私下里難免有幾分“舍我其誰”的自得。有時候卻又顧影自憐,悲從中來。你盡管貴為天子,權傾四方,打個噴嚏也會化為滿天風雨,但權力再大有什么用?它甚至無法喚起一次性沖動。在這一點上,自己還不如一個山野農夫,那些人即便守著個粗手大腳的黃臉婆,卻也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照樣能生出一窩兒女來,把炕頭上排得滿滿的。“農婦山泉有點田”,小戶人家自有小戶人家的樂趣啊。有人說,凡是你渴望得到的東西,帶給你的總是痛苦大于快樂。官家最渴望得到一個兒子,帶給他的卻幾乎全是痛苦而沒有半點快樂。春花秋月何時了,心事知多少,一個帝王的心事誰能體察呢?

于是,仁宗嘉祐年間那些立儲的故事又再次上演。但嘉祐年間的立儲之爭一共只延續了八年,這次卻延續了三十多年。而且嚴格地說,嘉祐年間是爭論,這次只能說是議論,因為如今的官員(個別者如岳飛除外)已沒有當年那些大臣的凜然風骨了。一個時代的氣象往往體現在官員的操守上,像韓琦、司馬光、文彥博、范仲淹那樣宏博峭拔的文人士大夫,現在朝堂上一個也找不著了。

官家自己沒有兒子,立儲只能從宗室中選一名子侄輩的孩子,但太宗這一脈的后人都被金兵抓到五國城去了,只有太祖一脈的后人流落在民間。由一個血統上已經隔了八代的太祖苗裔入繼大統,這實在是官家很不情愿的。在這三十多年間,他采取的戰術無非兩招:一招是拖延,老鼠偷木锨—拖到哪里算哪里;一招是匹嫡,也就是選兩個孩子養在身邊,一視同仁。匹嫡的目的也是為了拖延,因為是兩個孩子,名義上就有一個考察和挑選的過程,兩個孩子互為替補,所以任何一個人的地位都是不穩固的。

被選中的這兩個孩子一個叫趙伯琮,一個叫趙伯玖。入了皇家,當了皇帝的養子,自然要改名的,這是為了漂白你的身份。而且這種漂白以后還要反復進行,可以說每一次改名都是官家拖延戰術的階段性體現,也都暗藏著對該養子身份的某種定位。若仔細推敲一下這兩個孩子改名的全過程,不難看出官家在數十年中那種既想敷衍拖延卻又無可奈何的心理軌跡。畢竟是要把皇位傳給人家的孩子,鈍刀子割肉啊!

趙伯琮和趙伯玖這兩個名字,“伯”字標志著輩分,此外沒有什么實在意義。有意義的是“琮”和“玖”,這兩個字的偏旁都是“王”,不消說,是美玉的意思,因此,美玉就成了這兩個孩子宗室身份的烙印。第一次改名是剛入宮成為官家養子的時候,趙伯琮改為趙瑗,趙伯玖改為趙璩,兩個字的偏旁還是“王”,還是美玉。也就是說,你們只是養子,不是皇子,宗室身份本質上并沒有變。趙瑗九歲入資善堂聽讀,資善堂是皇家子弟讀書的地方,取“乾資始善長”之義。入資善堂讀書,似乎表明給予他皇子的待遇。但官家這時候做了一個小動作,他下詔“建國公祿賜比皇子”。[49]建國公是趙瑗的封號,這個“比”字相當曖昧,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參照”。你只是“參照”皇子的工資標準,并不是皇子。這個帶著宗室烙印的“瑗”字從紹興二年一直用到紹興三十年,也就是從孩子六歲用到三十四歲。這時官家也已五十四歲,敬神的香火加上御醫的春藥,始終沒能幫他弄出個兒子來,他只得正式冊封趙瑗為皇子,改名趙瑋。皇子就意味著承認你是官家的兒子,準備將來接班了,對于趙瑗來說,這總算是上了一個臺階。既然冊封趙瑗為皇子,那么趙璩的名分只能是皇侄,當然也就不用改名了。但趙瑗改的這個名字仍舊大可玩味,瑋,還是美玉。這就暗示著,你雖然是皇子,但畢竟不是官家親生的,宗室的烙印還在,因為皇子還不是皇太子,皇位不一定就傳給你。這樣又拖了兩年,直到官家在皇位上坐膩了,才在紹興三十二年立趙瑋為皇太子,改名趙昚,隨后又主動禪讓。這個“昚”字是什么意思呢?原先美玉的身份烙印沒有了,但官家還是忘不了提醒這位趙匡胤的七代孫:你要小心謹慎哩(“昚”為“慎”的異體字),不要翹尾巴,更不要忘記皇位是誰給你的,以后處理朝政,要看老夫的臉色才是。

現在是紹興十二年二月,過了年,建國公趙瑗就十六歲了。十六歲標志著成年,按照慣例,成年皇子要出宮居住。這一方面是為了培養他們獨立生活的能力,另外還有一個不好明說的原因是,在后宮里,嚴格地說只能有一個男人,這個人就是皇帝。其他的人,要么是女人(嬪妃和宮女),要么是不具備性能力的男人(內侍和未成年的皇子)。因此,后宮里不管哪個女人懷孕了,理所當然地就是龍種。這樣的制度安排,當然是為了強化皇帝對后宮眾多妻妾的性壟斷,但更深層的意義則在于確保皇帝子孫血統的純正和家天下的千秋萬代。如果皇子成年后不搬出去住,這些公子哥兒身份尊貴,又無所事事,整天在女人堆里晃來晃去,難免要和宮女甚至妃子們弄出風流事來,要是暗結珠胎,誰搞得清來龍去脈?那豈不是要把皇家的輩分倫序攪成一筆糊涂賬?

趙瑗出宮居住不是個大問題,卻是個敏感問題。一般來說,凡是能擺到桌面上來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敏感問題的微妙之處就在于不能擺到桌面上來明說,或者擺到桌面上來說的是一回事,可影射和暗示的卻是另一回事。這種事關影射或暗示的敏感問題,最能考驗一個人的嗅覺和心機。

圍繞著趙瑗出宮居住的禮儀問題,各方面的動向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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