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好色?!独m資治通鑒長編》載,太宗淳化四年(993),有官員乞放宮女三百,太宗對執政說:“宮中無此數?!眻陶橛懞锰?,請以狂妄罪名懲處該官員,太宗釋而不問。然而到至道三年(997),太宗剛去世,真宗即位不久,就對輔臣說:“宮中嬪御頗多,幽閉可憫,朕已令擇給事歲深者放出之。”事隔不過四年,兩個皇帝的說法就大相徑庭,既然嬪御甚多,那宮女之多自然不在話下。為什么太宗不愿釋放宮女,還要扯謊?《默記》載,光義在開封府尹任上時,看中一個十幾歲的青州女子,派人強行竊買,此事太祖都頗為惱怒。又載南唐后主的小周后每次入宮則被太宗留數日之事,宋人畫有《熙陵(即太宗)幸小周后圖》。還載有太宗將李煜寵信的宮人喬氏納入宮中諸事?!稜a余錄》載有太宗滅北漢而盡收其王室嬪妃之事,還有太宗與后蜀花蕊夫人的風流韻事等。均可證太宗實為好色之徒,且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尤其令人發指的是,鄧之誠《骨董瑣記》卷四《宋官妓營妓》考證出:“宋太宗滅北漢,奪其婦女隨營,是為營妓之始?!彼翁诰尤皇擒婈犈鋫潆S營妓女的始作俑者,這又可見在宋太宗眼中婦女地位之卑賤。
宋代是在太宗手上完成統一大業,經濟與文化事業均有較大發展,皇權統治也基本穩固,然而對外族的軍事行動屢敗,農民起義時有爆發,積貧積弱之形勢已萌芽……有學者認為,在宋初歷史上,太宗朝實是一個重要的轉折時期,太宗終不能臻于治,給宋后世帶來很大后患。總之,其歷史作用甚為微妙,其人品也確實令人難以定論。
宋初政事堂刻石真偽
查考宋初史事,太祖、太宗朝無南方人拜相當國者。宋人提出“政事堂刻石”之事,說太祖曾親筆書寫“南人不得坐吾此堂”之語,刻石于朝廷政事堂,以告子孫。此事是歷史事實,抑或是傳聞蠡測,抑或是后人杜撰,難以分辨。
景德三年(1006),宋真宗欲拜王欽若為相。王欽若為臨江軍新喻(今江西新余)人,也就是說是南方人。淳化間進士及第,后欽若一路升遷,咸平四年(1001)已為參知政事(副相)。景德初,契丹軍大舉南下,他密請真宗南往金陵(今江蘇南京),躲避北方戰事,為寇準所叱責而止。出判天雄軍(治今河北大名東),閉門待敵,束手無策。次年還朝,與寇準不合而去職,判尚書都省,領修《冊府元龜》,功攬于己而咎歸于人。不久又升大學士,以尚書左丞知樞密院事。其為人奸邪險偽,若拜他為相,國事前境很難設想。由是,宰相王旦上諫道:“王欽若遭逢陛下,恩遇已隆,今留之樞密,已屬高位。臣見祖宗朝未嘗有南人當國者,雖古稱立賢無方,然須賢土乃可。臣為宰相,不敢沮抑人,此亦公議也?!闭f明不愿以王欽若為相者,乃朝廷眾官員的公議。宋真宗只得作罷。等到王旦去世,王欽若才得任相,其憤憤不平道:“為這王老頭,遲我十年做宰相。”
以上故事中“祖宗朝未嘗有南人當國者”一語,出自《宋史·王旦傳》,應該說王旦此語說得如此鏗鏘有力,宋真宗表面上也只得聽從。其實。王欽若自景德三年再次入樞,一直都位居執政,雖沒有宰相的名分,真宗對他言聽計從,作用遠在宰相之上。然而就因此語而晚得宰相名分,那么此語為北宋初期之國事慣例,還是太祖、太宗朝立下的祖宗家法?
據宋人筆記《道山清話》記載,宋太祖曾提出過“后世子孫無用南士為相”的家法,并親筆書寫“南人不得坐吾此堂”之言,刻石于禁中政事堂,以告子孫。到宋真宗時,先有王欽若為相,后又以蘇州長洲(今屬江蘇蘇州)人丁謂為相,據說該刻石被吏輩移至他處。宋神宗時,有撫州臨川(今江西撫州)人王安石為相,又有建州浦城(今屬福建)人章悖為相,其時該刻石已不知去向。
查考宋初史事,太祖、太宗朝的確無南方人為相,因而“政事堂刻石”之事,似乎無可懷疑,至少事出有因。但查遍《宋史》、《續資治通鑒長編》、《宋會要輯稿》、《文獻通考》等重要史籍,卻未見對這重大事件著錄一字,原因何在呢?
近代學者張蔭麟認為,“政事堂刻石”之說雖言之鑿鑿,卻實不可信。就以上述王旦上諫之事為例,其中存在的問題是:一、如有“政事堂刻石”存在,王旦為何不直接引以為據,而要說:“臣見祖宗朝未嘗有南人當國者”,只是擺出有關的歷史事實。二、宋真宗在王旦死后仍用王欽若為相,如有刻石在,他不怕違背祖宗之法?而宋初確無南方人為相,不是由于太祖定下了歧視南方人的國策,而是因為在太祖初期,國境未逾江南,其所需籠絡的先朝重臣和所信托的心腹幕僚,有任宰相資格者,其中確無南方人。其后逐漸收復南土,南方人入朝者大都為南國降臣,自無取冠朝列之理。到第三朝皇帝宋真宗時,開國已三十多年,隨著南方綜合實力的加強,南方人科舉入仕的比重和在中樞機構的比重,都與時俱進。此時,以科第起家而當宰相之任的南方人,開始逐漸產生。而北方人因久居的政治特權地位發生動搖,對南方人難免側目,真宗朝歧視南方人的事例甚多,加上首位拜相的南方人王欽若確實為人奸邪,后來拜相的丁謂也是一個小人,都為朝中正直官員所側目。到宋神宗時,北方人的地位逐漸落于南方人之后,王安石為相,其變法又存在許多弊端,而變法派以南人為主體是不爭的事實,由是招致很多官員的不滿,為了表示對南方人的歧視,尤其是為了反對王安石變法,才有人杜撰了“政事堂刻石”之說,欲從根本上否定王安石當政的合法性,所以刻石之說是不可信的。
上述觀點雖說得頗合邏輯,但也仍是一種推測,并沒有拿出十分可信的證據來直接推翻《道山清話》中有關“政事堂刻石”的記載。所以宋初太祖是否制作過這塊“刻石”,仍是個沒有解開的謎。
宋真宗泰山封禪
宋真宗即位之初,尚能廣開言路,銳意進取,勤政治國,社會經濟有所發展,出現了成平年間的小康局面。但與遼訂立“澶淵之盟”后,以納歲幣求茍安,施政方針也日益保守,且崇道信佛,勞民傷財。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國君臣有如一群患有臆想癥的精神病人,共同演繹了幾場“天書”、“封禪”之類的迷信鬧劇。其中一些神秘細節的具體操作過程,將永遠是宮廷歷史之謎。
澶淵之盟后,宋真宗趙恒心情一直不好。原來想到世人對其父宋太宗皇位合法性問題的非議,及對自己替代兄長繼承皇位問題的種種看法。心里就一肚子的不高興。此時資政殿大學士王欽若又告訴他:“城下之盟,《春秋》所恥。陛下以萬乘之尊而與遼國立城下之盟,難道還有比這更可恥的嗎!”真是舊患未除,又添新恥,真宗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蒼蠅,說不出來的窩囊和憋氣,心病不輕。
王欽若揣摩到皇帝的心事,也為了迎合真宗好大喜功的心理,提出:“只有封禪泰山,才能鎮撫四海,夸示外邦?!闭孀诼犃斯恍膭?。而后,王欽若又告訴真宗:“自古都是先有‘天端’,帝王才行封禪之舉,那么怎么求得‘天端’呢?難道伏羲時真有所謂河圖洛書嗎?不過是圣人以神道設教罷了。天端雖非人力所為,但只要皇上深信而崇奉,以明示天下,則與天降祥端無異?!闭孀谟秩柮亻w直學士杜稿:“河圖洛書是怎么回事?”杜稿隨口回答:“就是所謂‘龍馬負圖出于河、神龜負書出于洛’,其實都是古來即有的圣人設神道為教而已?!闭孀诼犃耍念I神會,決定施行。
真宗感到需要先將以宰相王旦為首的一批官員買通,讓他們也心悅誠服地加入到這一劇情的演員行列中,那戲才會演得逼真。王欽若去轉達了真宗的有關“圣意”,王旦半信半疑地勉強表示順從。不久,真宗召群臣歡宴,提出不分君臣而以主賓就座,知樞密院事陳堯叟、權三司使丁謂,及王旦、杜稿等大臣不敢,真宗說:“今天只想和愛卿們樂樂,就不要講君臣大禮了?!焙鹊礁吲d當口,真宗命侍者給每人一個紅包,打開一看,都是大顆珍珠。真宗請大家繼續喝酒,說等會還有賞賜,席終果然還有良金重寶之賜。尤其是特賜給王旦御酒一樽,囑咐回家與妻兒共享。王旦回府打開一看,見樽中都是亮晃晃的大顆明珠,聯系到前些天王欽若傳達的“圣意”,頓然有所領悟。
景德五年(1008)正月初三的早朝上,內侍來報說宮城左承天門南角發現像書卷一樣的黃帛有兩丈多長,黃帛上隱約有字。真宗便向群臣講了一個天方夜譚式的故事:“去年十一月某日夜里,有神人來告,謂來月在正殿建道場一個月,將降下《大中祥符》天書三卷。朕自十二月朔日已在正殿設了道場,恐內外起疑,所以未曾宣布。今日之帛書想必是天書下降了?!蓖醯ьI群臣馬上稱賀,隨后真宗率領眾人來到左承天門,焚香望拜,讓內侍上城樓取下“天書”,由真宗跪受?!疤鞎鄙蠈懀骸摆w受命,興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逼渲小案队诤恪保斎皇侵刚孀谮w恒,可見真宗即位是天命所歸,且可“傳世七百”,永葆宋祚。真宗大喜,把“天書”收藏于金匱之中,然后大宴群臣,令改元為“大中祥符”,“大中”有萬事適中之意,“祥符”就是“天端”。接著大赦罪犯,官員普加薪俸,京城放假五天,公費歡宴慶祝。并遣使祭告天地、宗廟、宮觀,群臣也紛紛上表稱賀,一場鬧劇拉開序幕。
大中祥符元年三月,兗州知州率千余人赴京上表,稱天降祥符,萬民稱頌,請圣上封禪泰山,以報天地。真宗命朝臣討論此事,眾臣以為封禪泰山是帝王將自己統治天下的功德昭告天地的大禮,秦皇漢武都舉行過這一大典,大宋建立以來,國泰民安,豐衣足食,天下大治,完全有必要舉行這一大典。四月,又有“天書”降于宮中功德閣,進一步表明了天意。宰相王旦率領文武百官、外來使臣、僧道耆壽等各界代表二萬四千余人伏闕上表,請求真宗封禪。這樣規模大代表廣的上請,竟達五次之多。這班老臣也的確配合默契。
真宗遂決定當年十月赴泰山舉行封禪大典,曾問權三司使(財政大臣)丁謂經費有無問題?丁謂回答:“大計有余。”這更堅定了真宗過封禪癮的決心。六月的一次朝會上,真宗又繼續演繹著上回那個故事說:“去年那位神人又托夢告知,將有‘天書’降于泰山。”果然,王欽若上奏說,泰山下有醴泉涌出,泉旁的亭中有“天書”下降。于是群臣再紛紛上表稱賀,乞加尊號“崇文廣武儀天尊寶應章感圣明仁孝皇帝”,真宗拜受。至此,封禪的輿論準備,可謂相當完滿。其他準備工作也正風風火火地進行著,如令匠人們專門制造了奉迎“天書”使用的“玉輅”。
十月初四,以玉輅載天書為前導,趙恒在龐大的儀衛扈從下居中,文武百官緊隨其后,封禪隊伍浩浩蕩蕩向泰山進發了。大隊人馬走了十七天,才從京城來到泰山腳下。儀仗、士卒遍列山野,兩步一人,數步一旗,從山下一直排到山頂,其氣勢著實宏大。十月二十三日清晨,趙恒在齋戒三天后,頭戴通天冠,身穿絳紗袍,乘金輅,備法駕,在眾臣簇擁下,登上南天門,來到岱頂神廟。次日,舉行隆重而繁瑣的儀式,封祭吳天上帝及五方諸神,禮畢下山。再以同樣隆重的儀式,在杜首山祭地祗神。最后登上朝覲壇,接受百官、外使和眾僧的朝賀,上下傳呼“萬歲”,振動山谷。然后大赦天下,文武官員進秩,賜天下大酶三日,各地舉行公費宴慶。
這里順便提一下泰山中天門之下,海拔八百米的“回馬嶺”,這里山重水復,峰回路轉,景色優美。傳說宋真宗到泰山封禪,騎馬上山,至此坡路高峻陡峭,馬不能行,只得在此回馬?,F有石坊—座,額刻“回馬嶺”三字??墒菑臍v史記錄來看,宋真宗并不是騎馬上山的,而是坐山轎上的山。泰山岱廟的《宋真宗封祀壇頌碑》記述:“上乃乘輕輿,陟絕嗽,躋日觀,出天門?!奔闯俗睫I,攀盤道石階而上。而這“回馬嶺”,據說唐代就有此名。有人認為應是唐玄宗封禪泰山的回馬之處,也有人認為應是漢光武帝登封泰山的回馬之處,不知哪個推斷的可信度較大?
十一月,真宗的大隊人馬還拐到曲阜謁拜了孔廟,加謚孔子為“玄圣文宣王”,命近臣分奠七十二弟子,然后參觀了孔府,游覽了孔林,賜錢三百萬。以封禪禮成,詔改乾封縣為“奉符縣”。真宗還作《慶東封禮成詩》,令諸臣唱和,最后盛宴群臣?;氐骄┏情_封,詔定“天書”下降京城之日為“天慶節”,“天書”降于泰山日為“天貺節”,命文臣將其封禪泰山之行編成《大中祥符封禪記》一書。封禪大典前后歷時五十七天,此后天下爭言符瑞,群臣也爭上表章,競獻贊頌之詞,舉國如癡如醉。
在其后的日子里,各地不斷有符瑞吉兆像衛星一樣放出來。如陜州報告說:“黃河自清”了,解州又發生“池鹽不種自生”的奇跡,河中府百姓居然在中條山蒼龍谷發現了黃金護封的仙書《靈寶真文》……真宗都深信不疑。大中祥符三年(1010)六月,河中府士人、父老、僧道一千二百人懇請真宗到汾陰祭祀后土,其后又有文武官員和各界代表三萬余人到京請愿,要求真宗親祀汾陰后土祠。真宗這時對制造大排場以抬高聲望的做法似乎已經上癮,決定明年春天親祭汾陰地神。
大中祥符四年(1011)正月二十三日,趙恒又率眾啟程,西祀后土的隊伍仍以“天書”為前導,經洛陽,出潼關,沿黃河北上,直趨汾陰(今山西萬榮縣西南)。歷時二十一天才到山西寶鼎奉柢宮,以封禪泰山的隆重禮儀祭祀后土地祗。完成后,真宗又過黃河,折道向西,來到華山,補上拜謁祭祀西岳廟的禮儀。歸途中,又在洛陽停留了二十多天,再去鞏縣(今屬河南)拜祭祖宗三陵(太祖之父的永安陵、太祖永昌陵、太宗永熙陵)。直到四月初才回到京城,前后鬧騰了近七十天,這趟“西祀”比“東封”耗費更大。準備工作就做了年余,修行宮、治道路、征民夫、役兵卒、貢錢物,動輒上萬人,幾十萬錢帛。一些正直的朝臣上書勸諫,真宗根本聽不進去?;貋砗螅质羌庸龠M俸,又是派使臣分赴五岳,為諸岳冊封帝號,仍忙得不亦樂乎。
大中祥符五年(1012)十月的一天,真宗又忍不住演繹上回的故事,還說那位神仙托夢,傳達天帝的旨意:“令先祖趙玄朗授你天書?!辈痪茫@位先祖果然托夢告誡真宗:“要善為撫育蒼生。”真宗認下這位子虛烏有的先祖后,馬上出臺了一連串舉措:一是命天下為圣祖避諱;二是為圣祖上尊號,并配上一位圣母;三是在京城建造景靈宮,供奉圣祖和太祖、太宗像,其規模僅次于太廟;四是在京城最大的道教宮觀大殿里供奉玉皇和圣祖的塑像;五是下令天下州縣天慶觀增建圣祖殿,官員上任和離職都必須拜謁;六是命宗正寺修訂皇室家譜,增入圣祖事跡。由是真宗帶頭撰寫《圣祖降臨記》,王欽若的《圣祖事跡》、盛度的《圣祖天源錄》等也紛紛出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