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一時凜然噤聲。

殿外北風蕭蕭，刀子般的冷風滲透宮殿窗閣，將駭人的寒冷與懼意，吹遍在場眾大臣的心頭。

“還有誰——”

“要殺朕的武將——”

朱元璋提著刀，從金鑾殿上緩緩走下。

他每走一步，楊國忠的身子就跟著顫抖得更為劇烈。

牛仙客的血黏稠還帶著溫度，模糊了他整個視線。

大腦一片空白，只久久回蕩著朱元璋的怒吼。

是李隆基久不問政，令他忽略了當年含元殿前誅殺韋后的風采。

楊國忠慢慢找回意識，他顫抖著身子，慌忙跪拜，

“如今叛軍四起，外患當前，各位將軍乃我大唐忠勇。牛仙客蓄意誣告，挑起內斗。”

“陛下將其誅于殿前！”

“陛下英武！”

即便被嚇得要死，楊國忠擅長的馬屁還是說拍就來。

他跪在殿前，心頭開始思緒紛飛。

是朱元璋痛恨大敵當前，卻妄圖臨陣斬將的牛仙客？

還是已經開始忌憚不滿于楊國忠等人的黨派之爭！

楊國忠疑心四起。

眾臣紛紛跪拜，大贊朱元璋英明。

天子將臣下斬于殿前，雖有悖圣德。

但這同時也意味著，那個昏聵無道的李隆基也隨著東都的淪陷，泯滅了。

一些老臣的目光中紛紛燃起了希冀的火焰，只要朱元璋重善政事，大唐定能重振旗鼓！

朱元璋看著下首眾人，十分滿意此次威懾。

比起外患叛軍的步步逼近，朝堂的狗茍蠅營更容易令一個王朝迅速崩塌。

他重新坐回上首，沉聲道，

“眾卿請起。”

隨著據守潼關，一場長期的戰爭拉鋸戰即將開始。朱元璋開始發號施令。

“戶部尚書聽令，從即日起開始在各個糧道調運糧草，運往潼關。”

“兵部尚書將兵備府的兵甲武器，戰馬數量擬個折子在明日前交上來。”

“戶部提前撥出前線將士兩個月的晌銀發放，在十日內發放到位！”

一連串的圣旨令眾臣眼中的火焰越升越高，只要陛下尚不放棄天下的臣民，大唐就還有救。

只有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一臉苦色，欲言又止，卻面面相覷不敢抗命。

“怎么——”

“可有難處？”

經過開元盛世，雖民富國饒，但大多數的財富卻仍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比如宰相楊國忠，比如世家大族，比如皇室。

國庫雖不至于空虛，但加上前期的募兵買馬，現在要一下子拿出前線將士兩個多月的晌銀，的確略顯困難。

戶部尚書也是楊國忠的人。

牛仙客仍橫尸大殿，他不敢直接喊窮，迂回說道，

“半月之前，從戶部向戰士發放的補給剛剛到位。急籌三軍將士提前兩個月的晌銀，還請陛下多容些時日。”

“哼！”聽著戶部尚書的訴苦，朱元璋在心底冷哼，他這還是只提了兩個月的軍餉。叛亂當前，若不能穩住前方將士，等軍心動搖，軍營大亂，那安祿山的鐵騎殺進長安，更如入無人之境！

“那你二人速速清算，將各道糧倉儲備與兵備庫情況及戶簿賬單，列成奏表，詳細陳報！”

“明日上朝上奏！”

朱元璋語氣冷硬，不容反駁。他如何不知道天寶時期朝廷貪污腐敗，積弊重重。

世家斂財猛如虎！

尤以楊國忠為首的李隆基親信更是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吃空餉，喝兵血！

壓榨百姓，苛收賦稅！

今日他就是要將這遮羞布撕開，讓天下人好好看看！

朱元璋強硬的態度令楊國忠心里一沉。

昔日李隆基對他的信任似乎隨著洛陽的硝煙滾滾全部散去，一場清算隱隱開始。

楊國忠識此時務，拱手道，

“臣愿帶頭捐出三年俸祿，以供軍備，佑我大唐！”

“臣也愿捐出三年俸祿，以供戰事……”

“臣也愿意……”

在楊國忠識時務的帶頭下，朝中文武百官，世家大族，紛紛表態。

朱元璋瞇眼瞧了一眼楊國忠，隨后一聲大笑，

“眾愛卿如此慨然，朕也應做表率。”

“傳朕旨意，從即日起，削減皇宮開銷，減少奢靡浪費。”

“以供戰事之備！”

“陛下英明——”

老朱反正一介布衣，過慣了勤儉日子。

紛紛附和中的百官卻有人開始叫苦不堪。

皇帝都帶頭勤儉拒奢，下面的人怎么敢公然飲樂。

霓裳羽衣，絲竹靡靡。

打馬飲樂，聲色縱情。

大唐的好日子似乎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散朝，衛國公府內。

李適之、陳希烈等人圍坐在楊國忠跟前，驚魂未定。

“國相，陛下今日是什么意思！他居然——”

牛仙客的尸首直到散朝，仍橫尸大殿。

李適之想起那身首異處的血腥，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安祿山叛軍來勢洶洶，此番正是朝廷用將之際。牛仙客在此時貿貿然提出臨陣斬將，卻是犯了戰爭大忌！”

誤會牛仙客今日之舉是楊國忠授意，韋見素嘴上肅然，身子卻不自覺往后縮了縮。

“國相，可是韓國夫人近日行事太盛，招來陛下不滿。”

叛軍南下，韓國夫人前幾日竟還公然在府邸狎妓，并鬧出了人命。

仗著貴妃娘娘紅于御前，楊氏一黨簡直猖獗得無法無天！

“國相，陛下下令禁奢求簡。前日平康坊的賭坊怎么辦？”

“國相，陛下可是對我爾等起心不滿……”

“……”

國相二字，從四面八方七嘴八舌而來，楊國忠吵的腦袋都快要被炸開！

“都給我住嘴！”

楊國忠抄起手邊的茶盞一揮，上等的玉器頓時“啪”地一聲被摔得四分五裂，眾人驟然噤聲。

耳邊總算安靜，楊國忠心神俱疲。他閉上眼靠進身后的太師椅中，身邊的奴才立刻上前，兩手輕揉太陽穴。

朱元璋今日的舉動簡直匪夷所思！

“將平康坊的東西先全部搬到西宅去！”

舒適的動作令他心中的惱怒消散幾分，無論如何，要先為自己留夠充足的退路。

楊國忠揮手驅散眾人，

“你們先回去！其他消息，我自會去宮里打探——”

楊國忠聚斂私財，并不是一時。

但他萬萬沒想到從這次疏忽開始，一口口悶聲大虧已在他的碗里逐漸堆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