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淓連忙回頭，神色大駭，擺著手正色道：

“周王在說什么！

“圣躬不安，東宮不明，怎么能如此僭越。

“更何況福藩近在眼前，又親又賢。

“他這些日子南北奔走、為國盡忠，如今還在那高杰營中。

“兩位也都看在眼里。

“如此問孤。

“二位是想謀逆不成？

“莫要再言此事，孤當作沒有聽見過！”

路振飛和朱恭枵對視了一眼，便都默然不語，怔怔地盯著眼前的空氣。

朱常淓瞪了路振飛和朱恭枵幾眼，出聲道：

“阿彌陀佛！

“此時此刻，我等當勠力同心。

“首先應當找尋陛下和太子的蹤跡。

“本王尚有些家財，若是陛下太子南下。

“一時立足不穩，孤當毀家紓難，一力承擔。

“路大人，你大可將我所言給南京史大人去信。

“就說本王心意已決，陛下南下登基所需供給本王一力承擔。”

大明北都淪喪，諸王南下已成定局，無論是崇禎帝南逃復辟，還是新君登基，新的土地劃分是在所難免的。

這是朱常淓準備在朱由崧身上進行的風險投資的最大理由。

當然朱由崧當不上皇帝也沒關系，朱常淓南下之時資產悉數裝載。

到時候就算是崇禎恐怕也得需要龍椅，龍輦，龍袍。

自己趁機上表忠心，那南下的諸王之間，不信自己得不到首封。

明朝藩王之間的貧富差距頗大，有富可敵國的蜀、楚、福、潞，也有窮的叮當響的岷、益、韓、肅等藩。

所以若是不提前規劃，朱常淓生怕富不過三代，到自己這里就歇菜了。

路振飛點了點頭，今日算是重新認識了一次潞王朱由崧。

一來是潞王爺明白“知人者智，自知之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的道理。

他知道自己有多大分量，多大能耐，因此在變局之中沒有生出貪念妄念，這便是不一般的角色了。

二來大部分藩王都是守財奴，楚王朱華奎寧可被張獻忠沉江而死，都不愿意掏出家資來組織防御。

朱常淓看起來稀里糊涂，竟然能有此覺悟，如何不令人吃驚。

見潞王心意已明，路振飛也不再故意相勸，恭恭敬敬作了個長揖，言道：

“潞王爺高義，下官欽佩之極。

“我回城后，立刻再給史大人去信。

“陛下太子登基一應花費，由潞王爺一力承擔。”

朱恭枵仰天長嘆：

“唉，佛爺謙恭自守，老王佩服萬分。

“只怕在東林黨渲染下，你這謙遜美德怕是要被夸上了天。

“到時候輿論更洶涌，福王爺的處境恐怕反為不美啊。

“是時候要讓卜從善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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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歸德府夏邑縣衙。

“大都督，睢陽丁啟光將軍的副將盛時隆前來獻俘。”

高杰聽得郭虎來報，頓時喜上眉梢：

“快，快把盛將軍迎進來。”

盛時隆大步入縣衙內堂，行禮道：“末將見過徐州大都督。”

高杰笑著將他扶了起來，將其按在坐位上后，才問道：

“哎呦，盛將軍，你部順利反正，可喜可賀呀，現在已有幾個縣歸朝？”

盛時隆朗聲道：

“末將受丁將軍所托，與申吉、白維屏、黃承國、馬國貞等同僚密會桑知府。

“內應丁魁南、郭爌、余正紳等定計擒住各縣偽官。

“獲得歸德府偽登河同知陳奇、商邱偽知縣賈士俊父子仆三人、柘城偽知縣郭經邦、寧陵偽知縣許承廕、考城偽知縣范倩、鹿邑偽知縣孫澄并各偽契一顆。”

高杰連忙拿出了一張地圖，挨個比對著。

“歸德府、商丘、柘城、寧陵、考城、鹿邑。

“好啊，整個歸德便都是我的......我大明的囊中之物了。

“我二十萬大軍剛開撥至夏邑便有如此成果，真是天佑大明。”

盛時隆笑道：

“桑知府和丁將軍已經進入了歸德府城，此行特派我前來請教都督，您的大軍何時移駐歸德？”

高杰拍拍胸脯：“今日正午就動身！先鋒兩萬由本都督親自率領，移師歸德。”

待送走盛時隆后，高杰急不可待，趕忙去找朱由崧報喜。

可是到了福王爺的住處，卻聽常應俊說朱由崧一大早便到金聲桓軍營中去了，只好悻悻作罷。

金聲桓駐地。

“劉總兵近來可好？”朱由崧在金聲桓營地中靜靜地看著面前發絲凌亂，神色恍惚的劉澤清。

“王爺，王爺！小的真沒有，真沒有逼宮啊！

“是湯芬，是路振飛，真的不是小人啊！”

劉澤清身上沒有總兵的裝束，更沒有佩戴寶劍，穿著一身破舊的缊袍，遍布著棉絮和補丁，人也頹唐不堪。

他自從在駱馬湖的船上被擒住，便一直在金聲桓的看守下茍存，起初還尋死覓活，后來也漸漸沒有了心氣，不再大聲辯駁。

此刻見到了十數日未曾露面的福王朱由崧，劉澤清像是重新看到了一抹希望一般，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盼望能重獲自由。

“本來此行是要將你交給高杰，告訴他你抗旨南下，脅迫王爺......”

朱由崧語氣冷靜，聽不出一絲感情。

劉澤清聽聞此言，癱軟在地，腦中嗡嗡作響，周圍營地中的士卒往來聲似已消失不見，唯有高杰兩個字在腦中回蕩。

“劉總兵？”

“王爺，王爺，小的謝王爺救命之恩，原為王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劉澤清凌亂的腦子終于還是回過味來了，他明白是朱由崧救了自己，當即涕泗橫流，哭著大表忠心。

朱由崧依舊語氣冷冽：

“劉總兵對大明朝的忠心孤從未懷疑過，南下之事本就是無法抵擋茫茫闖軍，這也無可厚非。

“待我等移師歸德，孤便親自勸說金總兵恢復你自由。”

“多謝王爺大德！”

劉澤清磕頭如搗蒜，起身之后才發現朱由崧已經走遠了。

朱由崧瞄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金聲桓，這家伙虎頭虎腦，眉毛黑粗，虬髯遍布，端的是一員虎將的長相。

“許定國南下了么？”

金聲桓拱手道：

“稟王爺，莊子固已經派人聯絡上他了。

“如今他游蕩在睢州、寧陵之間，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那袁宗第和劉體純呢？”朱由崧又問道。

金聲桓低聲道：

“他們已經瞧見了檄文，移師南下了。

“左良玉生怕袁、劉二人真的南下，于是虛張聲勢，疑兵四布，就是不出戰，似乎是想以守為攻。

“這二人好像真被左良玉唬住了，目前還不見他們要從荊州回來的跡象。

“不過......留守汝寧的劉體統，也就是劉體純的弟弟，似乎有些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