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兗州之殤
- 弘光月明
- 燕雨禾
- 2112字
- 2025-03-10 18:54:21
王必成聽聞此語,微微動容,喉頭輕顫,道了聲:
“多謝福王爺!”
鐵打的漢子,短短五個字竟聽出了哭腔。
“二位王爺,我頭前帶路去了,告辭。”
王終成看自己弟弟眼眶發紅,自己也胸頭發悶。
軍中漢子不想以柔軟示人,抱拳行禮之后,策馬疾馳至隊伍最前方。
朱常淓見狀,這才一夾馬鐙追上一步,拉了拉朱由崧的衣服,在其耳邊低語道:
“侄兒啊,當時魯安王朱以派自縊身亡,韃子正好入城,恐怕尸骨無存。
“那這朱以海這會兒在滋陽給誰守墓呢?”
朱由崧摩挲著馬鞭,想了想才沉聲道:
“興許是衣冠冢.
“王叔,等見了魯王可要慎言。
“依小侄來看,那朱以海不是好相與之輩。”
“啊,他不是灘爛泥么?”朱常淓頗為不解。
朱由崧伸手摸了摸朱常淓的手上的佛珠,搖了搖頭,語氣凝重:
“誰家的爛泥能私下招募這么多甲士?”
“哎呀。”朱常淓一拍腦門,“叔叔我當真糊涂!”
朱常淓臉上懊惱不已,索性捏起佛珠念了起來:
“唉,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官道上積雪初融,泥濘不堪。
馬蹄陷入泥沼,又奮力拔起,濺起無數泥水,紛紛揚揚地灑落在眾人的袍服之上。
福潞二王雙雙再次返回車駕之中。
王必成始終執著韁繩緊緊跟隨著朱由崧所的馬車,左右護持,片刻不離。
朱由崧推開榆木車窗,望著在嶙峋山道上策馬的王必成,開口問道:
“必成,終成可是你二人的本名?”
王必成一勒韁繩讓馬慢了下來,側過身子看向朱由崧,搖了搖頭,臉上神情苦澀:
“回王爺,小人兄弟二人本名審之、念之,本是兗州府城里的讀書人家。
“只因兩年前韃子入關,滿門遭難。
“小人兄弟二人無處可去,被魯王收留。
“因干事還算勤勉,魯王便給我二人賜名為終成、必成。
“意為血仇必報,滅清必成。”
王必成嗓音顫抖,痛苦異常,但又無比堅決。
朱由崧聽著王必成講述這段悲慘往事,心中不禁也涌起一陣悲憤之情,口中不由得沉吟道:
“血仇必報,滅清必成。”
雙雙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朱由崧才開口問道:
“要報此仇,那你可知,率軍屠戮兗州的清軍領兵將領是誰?”
王必成一愣,臉色通紅搖了搖頭:
“小,小人不知。”
“那,魯王知道嗎?”
“殿下,殿下也許不知道,小的沒敢唐突發問。”
朱由崧點了點頭,盯著王終成一字一頓道:
“我告訴你,此人叫做愛新覺羅·阿巴泰。”
“你遣人去告訴魯王叔,就說福王知曉韃子全部信息。”
“小的得令!”
王必成臉上露出止不住的喜色,拱手行禮之后,馬鞭揚起。
騏驥四蹄騰云,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前方的原野里。
朱由崧目光透向窗外遠眺,殘陽下的曠野鋪滿碎金。
枯草在寒風中瑟縮,絲毫沒看見早春的氣息,只剩下一幅蕭瑟的光景。
耳畔沒有鳥鳴聲,只傳來車轅的響動、戰馬的嘶鳴。
望著一望無際的寂寥天地,朱由崧心中不由得一沉,仿佛被一股無形的重壓所籠罩,久久難以釋懷。
即便真能在應天奉天殿坐上龍椅,接手的也定是史冊中最千瘡百孔的江山。
因為清軍和明軍如今戰斗力懸殊,根本不是同一個重量級的對手。
當年皇太極在盛京襲位,秣馬厲兵,準備出征,讓麾下諸將從大明、朝鮮、察哈爾三個中選一個開刀。
問其等應當何所進取,他的七弟阿巴泰斬釘截鐵力薦皇太極要先從大明下手。
自薩爾滸之戰以后,在清人眼中,大明便已經孱弱不堪。
只剩下一具碩大的骨架,是全天下最肥的一塊肉。
兩年前,阿巴泰率軍突破薊州黃崖口,已經是滿清第六次大舉入塞攻明了。
歷史仿佛開了個血淋淋的玩笑。
黃崖口長城,是曾任薊州總兵的名將戚繼光主持修繕的,卻成了清軍入關的隘口。
明廷猝不及防,慌亂之中一口氣在順天周圍設了兩個總督,六個巡撫,八個總兵。
恨不得將全國兵力都調遣過來。
結果呢?
清軍的攻勢如秋風掃葉,水銀瀉地,鐵騎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
除了薊州總兵白光恩等個別將領迎戰殺敵,稍稍挫傷清軍外。
大部分明軍不是望風而逃,便是龜縮不戰。
總之,他殺他的,我躲我的,只要我不出戰,那便與我無干。
更有甚者,清軍攻河間之時,明軍敗走山西,居然劫掠起了自己的百姓!
面對草包一樣的明軍,滿清也不再顧忌,一口氣殺到了山東府。
最終砍翻了一個藩王,五個郡王。
待分兵劫掠了一陣之后,清軍居然在來年三月回到莒州和臨沂。
趁著春草生長,就地解鞍放牧,在大明腹地休整了月余之久!
眼見明軍實在不來交戰,這才索然無味,徐徐北返。
沿途劫掠的東西組成的車隊有三百余里,光過盧溝橋就過了幾天。
通州集結了諸多明廷猛將,但看到清軍八旗騎兵時,全都噤若寒蟬,眼睜睜看著清軍劫掠而無動于衷。
督師周延儒更是連一句硬話都不敢說,狼狽至極。
最后等到清軍大搖大擺出關,唐通、白光恩等將領這才準備偷襲其后軍,找回點面子。
然而一經交戰,卻被清軍殿后的軍隊殺得大敗......
朱由崧腦袋疼了起來,如此來看,南下當皇帝好像并非頭等難事。
難的是如何才能碾碎多爾袞、豪格、阿濟格、多鐸率領的滿清鐵騎。
大隊人馬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進得濟寧城來。
常應俊提住韁繩,勒緩了馬車:“爺啊,這濟寧城怎么也看起來破得很?”
朱由崧揉了揉腦袋,看著窗外的斷壁殘垣和滿街面黃肌瘦的居民,皺眉道:
“還沒從韃子的洗劫中恢復過來。”
常應俊滿嘴臟話,開始問候起了滿清。
朱由崧關上了窗子,將后面想要說的話咽入了肚中。
山東連年旱災,連著四五年歉收缺糧。
府庫虛竭,境內盜賊義軍蜂起。
許多人走投無路,不是上山落草,便是投了闖軍。
在黃河一線,明廷的統治已到了山窮水盡之時。
“離改朝換代就剩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