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沒開口，馮小鋼焦急道：“您不信？”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俯下身：“看看我，看看我啊！”

“許編！他們的底子還是您告訴我的！”

“我現(xiàn)在什么樣！您還不清楚嗎！”

他是真急！

他敢打賭！王碩絕對是這個想法！

可他是跟了王碩七八年，許思成剛來一個月，怎么可能了解王碩的心思？

一個月就摸清楚一個人的底，那是神仙。

幸好……他看到許思成沒有剛愎自用，而是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還好，這是個聽得進(jìn)去勸，而且有自主思考的人！”

許思成當(dāng)然聽進(jìn)去了，他是個能聽話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初來乍到，對京圈的理解絕對不如馮小鋼。

他在分析著利弊。

是……注冊一個公司不費(fèi)什么事，對方確實沒有付出什么。

可……顯然讓他活動，推他一把，他能帶來更大的利益啊！

說到底，他還是不太愿意相信，一位能在中國影視圈刻下名字的人，會做出這種雙虧的選擇。

看到他思索的目光，馮小鋼換了個話題：“以后你準(zhǔn)備咋辦？”

許思成想了想，舉起筷子笑道：“涼拌，先吃飯，餓了。”

馮小鋼這是慌了。

這么多年，他馮小鋼得到過什么資源？認(rèn)識過什么人？

現(xiàn)在脫離北視中心，中國影視圈他照樣兩眼一抹黑！

好不容易答應(yīng)了和許思成合作，看著對方也要跟著倒，他又只能回頭去舔王碩鄭小龍，還不知道要多久。

他沒有理會馮小鋼的試探。而是繼續(xù)和對方吃起飯來，哪怕馮小鋼好幾次想要再挑起這個話題，都被他揭了過去。

臨走，才拍了拍對方說道：“現(xiàn)在急沒用，到底怎么樣，過幾天就清楚了。”

如果對方是真要搞他，絕對不止合約這么簡單。

還有后手。

回家路上，他的目光深沉看向北視中心。

黑暗中燈火閃爍，它就像一個龐然大物，矗立在時代中心。

“王老師……”

“鄭導(dǎo)……”

他撩了撩頭發(fā)，喃喃道：“別做蠢事。”

…………

《編輯部的故事》拍攝仍然在繼續(xù)。

許思成已經(jīng)完全不需要參與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匯報各種進(jìn)度——現(xiàn)在也沒有編劇的工作。

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劇組的存在感正在被削弱，開始還需要他去匯報，兩天后，他重新回到了辦公室，開始做統(tǒng)計工作。

五天后，王碩再次叫上許思成和馮小鋼，等他們進(jìn)入辦公室后，對方早泡好了茶，點頭道：“坐吧。”

“合約兩位都看到了，也簽了。那我來說說各位的待遇。”

“每個月工資三百塊，外地補(bǔ)助工資50塊。小許你做的很好，可以提前轉(zhuǎn)正。鄭導(dǎo)已經(jīng)點頭了。”

外地？

補(bǔ)助工資？

許思成抬起頭來，直視著王碩的眼睛，對方的目光有些躲閃。

圖窮匕見。

趕盡殺絕。

“王老師，這是您的意思？還是鄭導(dǎo)的安排？”許思成平靜地問了一句。

王碩端起茶杯掩飾性地抿了一口，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現(xiàn)在許思成很可怕，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的大海。

“外地補(bǔ)助？”不等他開口，馮小鋼已經(jīng)焦急地問了出來。

王碩點了根煙：“好夢公司確定的地點，在長安。”

馮小鋼臉色有些蒼白，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跟了七八年的老師下手這么狠！一下就把他薅去了千里之外！

“王老師，我……”

不等他說完，王碩壓了壓手：“好夢對接的可不僅僅是北視中心，北視每年才拍多少片？”

他彈了彈煙灰：“我會幫著好夢接觸西影廠和峨眉影廠，電影的劇本價格可比電視劇高得多。”

道理我都懂……馮小鋼死死抿著嘴，一句話說不出來。

可你這不是欺負(fù)老實人嗎！

“許編！你說句話啊！”

許思成沒開口，他只是安靜看了片刻，就挪開了目光。

哪怕他養(yǎng)氣功夫再好，現(xiàn)在心中怒火也噌噌往上冒！

全對。

馮小鋼說的全對！

對方還真選擇了雙輸?shù)穆罚∷X子是有包嗎？！

“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好樣的，王老師。”

馮小鋼看錯了一點，他還真沒打算對京圈怎么樣。

他最初的想法，是盡量表現(xiàn)自己，加入京圈的圈子。

以他的實力，等時間一到，京圈鳥獸散，誰是太子？

曾經(jīng)還有二鋼，但他來了還有其他更好的人選嗎？

他名正言順地上位，接管王碩和鄭小龍的所有資源。

因此，他盡心盡力地為劇本提意見，給各位領(lǐng)導(dǎo)面子。

可你們就這么對我？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輕輕頓在桌上，暗想道：“我還想著我得名，順手幫你們賺點錢，讓你們出國之后好過一點，結(jié)果我他嗎剛露點頭，就恨不得把我埋地里面！”

好樣的。

真是好樣的！

他的動作難得有些放肆，但王碩居然什么都沒說。

尷尬的沉默中，許思成終于微笑開口：“老師一片苦心，多謝提拔。”

“你真覺著這是為你好？”王朔摁滅煙頭，煙霧繚繞中，直視著許思成。

仿佛想從他眼中看出什么。

許思成臉色不變：“當(dāng)然，我理解老師的苦心。”

咔噠……王朔點燃了打火機(jī)，卻并沒有點煙。

咔噠、咔噠……打火機(jī)的聲音不斷響起，許久他才說道：“你明白就好。”

“放心，北視中心在長安有辦事處，你們待不了多久。”

“等積累夠了就回來，我們對你還有大用呢。”

馮小鋼焦急不已，他留在京城就是為了干部編制啊！

現(xiàn)在八字還沒一撇，人都要被趕出去了！

“王老師！我這……”

話音未落，王朔抬頭說道：“你也跟著一起轉(zhuǎn)正。”

馮小鋼愣了愣。

或許是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他一張臉盡量控制著情緒，表情快速變化，最終呲著牙笑道：“真的嗎？太好了！那……那可真是……”

王碩揮了揮手，不以為意。

他的目標(biāo)又不是這個七八年都寫不出東西的人。

“準(zhǔn)備好了下周一動身，周五之前我會給你們辦好轉(zhuǎn)正手續(xù)，下去吧。”

許思成點了點頭，和馮小鋼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臨走之前，他回過頭看了一眼。

將這里記清楚。

兩人離開了，王朔在辦公室撐著下頜，獨(dú)自坐了很久。

腦海中翻來覆去都是許思成那張臉。

他承認(rèn)，他嫉妒了。

嫉妒一個年輕人有如此才華！

他心里有些掙扎，這個時候，全國只有一個中心，那就是京城。

任何人都想擠破頭來京城，從京城外調(diào)沒人會愿意，可這種大事，對方仍然如此……坦然？

“難道他是真的想靠攏我？”

許久，他才長嘆了一聲，靠在椅子上，忽然失笑。

“什么時候我他媽也成了這么現(xiàn)實的人？”

感慨歸感慨，可他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王碩了。

他早就不寫書了，他現(xiàn)在是京圈的帶頭人，是商人！

面對這種人才，作家的身份讓他認(rèn)同對方，可是作為帶頭人，又非常不希望自己手下有這種危險人物！

越優(yōu)秀，越恐懼——這不是王碩獨(dú)有的心態(tài)，很多日后的管理者都是寧用聽話的，不用優(yōu)秀的，甚至還衍生出了一套“職場奴隸理論。”

這種情況，上級越優(yōu)秀，越有可能發(fā)生。

因為他們天然覺得，自己足夠強(qiáng)大，自己就該坐這個位置，下屬的優(yōu)秀，都是對自己權(quán)威的挑釁。

王碩閉上了眼睛，煩躁地摁著太陽穴，他想起莫顏和馬偉都經(jīng)常再問：小許那孫子呢？

兩人還不知道《編輯部的故事》拍攝現(xiàn)場出的問題……這種編導(dǎo)一體的怪物，只要給他一個機(jī)會，自己京圈頭把交椅的位置會很危險！

“要怪，就怪你不是大院的人吧。”

“你要真是大院出身，爺認(rè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