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來天津之前，分別告知了兩個人自己的去向。

一個是老六，另一個就是負責天津工作的趙得勝。

一旦自己沒有按照約定，發送安全信號，這兩人立刻就會知道。

不過，老六身在北平，就算察覺出異常，恐怕也沒有那么快趕來天津，更別說組織營救了。

那么……來的人是趙得勝？

吳銘有點不敢信。

這人槍法一流，格斗也不錯，卻不怎么擅長處理情報。

自己失去聯絡不過兩天，又是被大使館的警衛秘密帶走的。

這人居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弄清楚自己的去向，并且布置營救？

是忽然開竅了？還是……

又過了片刻，槍聲漸漸停歇了。

漆黑的牢房之外，一束光照了進來。

“老吳！”

有人大聲呼喚。

“我在這！”吳銘回應道，“是老趙嗎？”

“是我！”那人驚喜道，“謝天謝地！老子還以為你死了！”

他的聲音嘶啞又疲憊，像是多日未睡一般。

話音未落，只聽叮鈴咣啷一陣大響。

趙得勝打開牢房的門鎖，一腳踹開了房門。

“艸，你咋被弄成這樣了？”

他罵了一句，伸手給吳銘松綁。

“還好，這些狗腿子不咋專業，看著嚇人，實際上沒大礙，”繩索牽動傷處，吳銘咬牙硬撐，“謝了啊！”

“你腦子被打壞了？自家兄弟客套什么？”趙得勝佯怒，“自己能走不？”

吳銘扶著墻，勉強走了幾步，然后苦笑搖頭。

“我背你。”

趙得勝往地上一蹲：“麻溜的上來！”

吳銘沒有拒絕，直接趴了上去。

不過，在趴上去的同時，他順手從衣領的接縫處，拽出了一根烏黑的針。

趙得勝體力很好，背著吳銘，依舊健步如飛。

兩人出了牢房，順著漆黑的甬道一路奔跑，不多時，便來到了一扇厚重的鐵門前。

門口守著兩個持槍的人，瞧見趙吳二人出來，馬上立正敬禮：“吳隊！趙隊！”

吳銘勉強擠出點笑意，心里卻咯噔一下。

這兩人是生面孔。

而且，附近雖然滿是彈孔，還有一股濃濃的硝煙味兒。

但他們手中的槍，保險都是關著的。

“行什么禮！”趙得勝低喝，“狗腿子們馬上就會來，快走！快走！”

兩人又是一個立正，然后端著并未打開保險的槍，緊緊跟在趙得勝身后。

鐵門外是條僻靜的小巷，巷道里停著兩輛汽車，汽車旁，還有兩人持槍警戒。

這兩個，也是生面孔。

“老趙，你們天津這邊，人員變動挺大呀，”吳銘半開玩笑，半較真的問了一句，“小何他們呢？回家了？”

“對，回家去了，家里有仗打，”趙得勝拉開車門，小心地將吳銘扶進了車里，“不像這邊，誰是敵人都分不清。”

吳銘看著趙得勝的眼睛：“老趙，你能分的清嗎？”

“我有啥分不清的？”趙得勝斜了吳銘一眼，“你受傷了，少幾把廢話。”

他像是和誰置氣似的，砰地一聲摔上了車門。

持槍的人立刻跟過來兩個，似乎想要上車，趙得勝卻把眼一瞪：“老子和吳隊有機密事情要說，你們跟來干嘛？”

吳銘隔著車窗，仔細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

兩人微微一愣。

其中一個似乎比較機靈，開口道：“路上不太平，吳隊又傷著，我們跟著安全些。”

趙得勝不屑道：“你能頂個屁用，老子玩槍的時候，你還沒生出來呢，滾到后頭去。”

說完，理也不理兩人，徑直坐到駕駛位上，發動了汽車。

“你這么和下屬說話，不害怕他們打你黑槍啊？”吳銘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得勝，“怎么，心里有怨氣？”

趙得勝一言不發，一腳油門，車子就竄了出去。

那四人匆忙趕回另一輛車上，緊緊地跟在了后面。

“媽的，”開了幾分鐘，趙得勝忽然開了口，“老子裝不下去了。”

“你投敵了？”吳銘冷冷道。

“對，”趙得勝緊緊攥著方向盤，“我把你賣了，把小何小劉都賣了。”

“那你把我救出來干嘛？送我回去吧。”吳銘不想看他，扭頭看向窗外。

陽光有點刺眼，幾片落葉在寒風中打著旋兒飄落，蹁躚如蝶。

趙得勝許久不答，發泄般地開著車橫沖直撞，向著出城的方向一路疾馳。

此時，跟在后面的車，變成了三輛。

“你救過我幾次？”趙得勝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忘了。”吳銘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老子記得，一共兩次，”趙得勝單手開車，向后伸出兩根手指，“長辛店一次，北平一次。”

“北平那次不能算，”吳銘搖搖頭，“那墻又不高，你就算摔下去，多半也摔不死。”

“那就算半次吧，”趙得勝收回手指，從兜里摸出槍，“我還給你。”

“老子要你還？”吳銘怒道，“你繼續給小日本當狗去吧。”

“當不下去了，”趙得勝慘然道，“小鬼子抓了我老娘，老娘比我有種，吞煙泡自盡了。”

他忽然搖下車窗，猛地一個轉彎，拔槍就射。

砰！砰！

跟在后面的轎車猝不及防，擋風玻璃寸寸碎裂，司機副駕胸口濺血。

車頭一拐，直接撞進了旁邊的民居。

“給我一把槍！”吳銘喝道。

“沒了，就這一把，你坐著吧。”趙得勝猛踩油門，又轉了個彎子，避開身后射來的一串子彈。

剩下的兩輛車發現不對，一輛車緊緊跟了上來，一面跟一面瘋狂開火；另一輛車卻并未加入戰斗，而是朝著別處去了。

子彈呼嘯而來，擊碎了后窗玻璃，將駕駛位的座椅打出好幾個洞。

“他們一定去叫人了，”吳銘趴在后座上，攥著拳頭，鮮血不停從傷口處涌出，“老趙！你聽我指揮……”

“趴好了，別抬頭！”趙得勝打斷了他的話，然后猛踩一腳剎車。

咣！

后車反應不及，一頭撞了上來。

趙得勝端槍就射。

砰砰砰！

子彈飛過吳銘的頭頂，將后車兩人逐一擊斃。

“走！”趙得勝將吳銘攙扶出來，貼著他耳朵說道，“前面小巷右轉第四間，有個秘密據點，日本人不知道，快去！”

“老子走不動，你背老子過去！”吳銘揪住趙得勝的衣襟。

“別裝了，你以為老子看不出？”趙得勝一把甩開了吳銘，“你自己走吧，老子還有事。”

吳銘還想再說，卻感覺手上濕黏溫熱，那是趙得勝的血。

他不知何時，已中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