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長！署長！”陳禮又好氣又好笑，趕忙將他拉住，“這些被拐來的人口，如何安置，還請示下？”

副署長聽都不想聽，把臉一板：“還能怎么安置？你自己瞧著辦吧。”

“署長！”陳禮又請示道，“那這地道……該如何處理？”

這倒是個問題。

副署長皺眉思索。

地道位置太好了，如果放著不管，難免會被歹人占據。

到時候上面追查下來，是自己主辦的案子沒擦干凈屁股，恐怕落不到好。

但要是管，該怎么管呢？

炸塌嗎？

這一大片地道，不知得花費多少銀錢，用多少炸藥，才能徹底毀掉。

而且，地道炸塌了，上面的房舍估計也保存不下來，誰賠？

副署長思來想去，怎樣都不夠穩妥，忙問：“端甫兄，那依你之見？”

“署長，您這是考我呢，”陳禮笑道，“找些泥瓦匠，把這七個入口填了，不就行了？”

“入口都被封了，地道自然進不去，反正一百多年都沒塌，想必還能再撐個一百多年。”

對啊！

副署長兩眼一亮，瞬間就算出了花費。

這樣一來，幾十塊大洋足矣！

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臉上：“哎呀，還是端甫兄有辦法！這事就交給你了！”

“得令！”陳禮啪地一個立正，“那這些被拐來的人……”

“想都別想！”副署長立刻變了臉，“我說小陳，你是不是和錢有仇啊！”

“成年人倒罷了，你看看這些孩子！看看！一個個的都帶著殘疾，就算咱們能養一時，還能養一世不成！”

“殘疾的我會送去義賑會，”陳禮保證道，“其他的您容我幾天，我一定給安排妥當了！”

“不瞞您說，這些人都是我同鄉，鄉里鄉親的，總不好不管。”

副署長嘴角直抽抽。

“瞎幾把扯！這些人有的說河北話有的說山東話，都是你同鄉？”

“你這個鄉，是踏馬中華民國吧！”

“哈哈，署長所言極是！”陳禮嬉皮笑臉，“那……我就當您答應了？”

副署長氣呼呼地盯著他，本想一巴掌扇下去。

可這手揚到半空，卻遲遲落不下來。

日本人的事情，是陳禮擺平的；這次的幾萬大洋，是陳禮冒死打下來的；善后的事情，也是陳禮出的主意……

其他警員可都看著呢！要是真扇下去，自己往后還怎么差人辦事……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半天，副署長喘著粗氣收回了巴掌。

“七天，我只給你七天！”他咬著牙，聲音也悶悶的，“過了七天，我一文錢都不會出！你愿意養，就養著吧。”

“多謝署長！”陳禮立正回答。

警員們收隊了。

他們扛著繳獲，抬著死傷的同僚，扶著路都走不穩的受害者。

排成兩行不太整齊的隊伍，穿過崇文門，向著警署方向走去。

俘虜們帶著鐐銬，拖著裹尸袋——里面是斃命的同伙，垂頭喪氣地跟在后面。

經過這一場戰斗，似乎有些東西不一樣了，又似乎與之前并沒有差別。

副署長依舊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他以前出門上街，一般不會穿著制服。

一來肚子勒得慌，二來嘛……這身黑皮雖然賺錢，名聲卻不太好。

可這一次，道路兩旁的民眾，卻并未投來異樣的目光，也沒有像看害蟲一樣地看著他們。

槍聲響了兩個小時，大伙都聽見了。

他們在竊竊私語。

據說警署今日整肅治安。

看這架勢……是玩真的？

人們不敢相信，但瞧著這些俘虜，又不得不信。

里面，確有不少幫會成員，平素欺男霸女，壞事做盡。

如今都被鐵鏈鎖著，一點囂張的樣子都看不到。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副署長迎著那些目光，努力收了收肚子，將胸膛挺得更高了些。

往常，上司看不起他，下屬看不起他，家里那個黃臉婆，也看不起他。

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一種名為尊敬的東西。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很奇妙，很令人陶醉。

雖然比不上數錢的快樂，但也挺不錯的……

他暗暗地想。

此時，密道旁。

顧云、蘇夢卿、林晉榮、金衡、章立德。

五個人瞧著李成器，還有站在他身旁的兩個孩子，都有些發愣。

倆孩子一高一矮，高的是個女孩，大約十歲不到，矮的是個男孩，不過五六歲模樣。

女孩怯生生的，用手指揉捏著衣角，低頭不響。

年歲更小的男孩，倒是一點也不怕生，大咧咧地站在前面，將女孩護在身后。

“我說老李，”林晉榮揉了揉眼睛，“你不就一個兒子嗎？怎么還有個女兒？”

“我……”李成器剛要說話，卻被那個男孩打斷了。

“她是俺媳婦，”男孩兩手插腰，奶聲奶氣地說，“當然要跟著俺走。”

啪！

話音未落，男孩頭上便挨了一巴掌。

李成器斥道：“瞎說什么，沒大沒小！”

訓完兒子，又向五人解釋：“這是我兒李大器，他娘死的早，平日里野慣了，沒管教好。”

“你叫成器，你兒子叫大器？”蘇夢卿好奇，“有什么寓意嗎？”

“嗨……”李成器撓著頭，有點不好意思，“當年我爹想要我成器，但是沒成……”

“我就尋思啊，這光成器還不夠，得成大器，所以就取了這個名兒。”

這話說得貌似很有道理，但“暮年方妙者，乃大器晚成爾。”

給兒子取這個名字，真的合適嗎？

五人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

片刻后，顧云咳嗽一聲，問道：“那這女孩是誰？不會真是你兒媳婦吧？”

她總覺得這女孩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李成器抹了把汗，“大器非要拉著，女孩非要跟著，當時又著急忙慌的，我索性都給帶來了。”

顧云滿頭黑線。

這批被拐賣的人，和友利飯店的又有不同。

據袁六說，大多數都是鄰省的，或者干脆就是北平人。

因此顧云特意拜托陳禮，為他們尋找親人。

警署做這種事，效率會高很多。

卻沒想到，李成器從里頭插了一杠子，多領了一個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