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從未激活過的感官方式同時運行，扎卡里按下異樣和躁動，向聲音的來源看去——

第一眼看見的是從天至地盤旋向下的螺旋階梯，

“圣光”從上灑下，驅散魔界深處的迷霧，照著一個人影緩緩下行——

純白的、馬賽克堆疊而成的人影，頭上頂著個光圈，身后沒有翅膀，臉上沒有五官，卻開了口：

“觀測未來，多么作弊的能力。勇者的SL何嘗又不是一種觀測未來的能力？他們率先體驗未來，若未來不合心意，則再選一條。”

“真令人羨慕的能力。真讓吾羨慕。”

那潔白的人影只是走著，每一步都十分緩慢，但為何……百來米，萬來級臺階的距離，他沒有越過任何一級臺階，卻僅用了幾秒，就走到了一半。

但超越理解的現象仍在發生。

“關閉紋理映射。”

他說著，從他腳下，看不見的球面向外擴展，被掃到的物體變為粗糙的白色。

深邃的“深淵”與高不可及的“天空”也被掃成一片潔白，長到駭人的“天地交接線”微微泛黑。

“關閉重力。”

他又說，石頭、餐具、桌子，漂浮離開地面，杯中小酒升起小滴水珠——

“隱藏貼圖。”

他接著說，其他浮空島嶼、天上魔物，與天地溶為一體，化進晃眼的白色中。

“我們終于見面了。扎卡里，我們要如何贏過玩家？答案是——避開他們的預知。為了接近你，我只能從一開始就遠離你。”

他終于落在扎卡里和米爾多拉斯身邊，自問自答。

“……你是玩家的敵人嗎？又或者，是我的敵人呢？”扎卡里問他。

“吾無意與你為敵。但你大概會對吾心生惡意。”

那潔白又沒有面龐的臉皮下傳來一聲笑聲，修長的手臂伸出，輕輕點在米爾多拉斯肩上——那之后，從接觸的地方開始，米爾多拉斯的身體化作光粒子消失，甚至沒有一絲聲音。

扎卡里舉起了劍。

“噓噓噓。吾無意與你為敵。”他左手食指抵在嘴唇上，“……吾會賜予你真正的渴求——真正的不老不死。”

“……看來時間比我預計的短。”

他說著，往后稍微退了退。

愛莉希雅從身后飛到扎卡里身邊：“格雷森，發生了什么？我觀察到的現象有斷層。”

“他就是米爾多拉斯提到過的‘那位大人’。”扎卡里手中的血光劍亮起光芒。

“——發生了什么？”布萊頓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他們也陸續脫離了時停，但其它的那些——漂浮著的餐具、下落的碎石卻仍然如被定在空中一般靜止。

“你是誰？你想要什么？”愛莉希雅問。

“——好問題。好久不見……不，初次見面，星之妖精。”白色的人影微微鞠躬，手臂橫在胸前，“我是這個位面的唯一神。你們可以直接叫我——神明。”

——

“……你是誰來著？”

愛莉希雅歪了歪頭。

“……這讓我有那么一點點傷心……不過，也只有一點點。”

無面神明又笑了一下，“[讀檔]。”

——純白的世界迅速逆行……扎卡里能感知到——

晨昏迅速交替，

沉入深淵深處的、被實驗炸毀的小半個島迅速飛回，補回原狀，魔界的明暗雷怪極速倒走、鷹翼人們倒飛著將神殿里的孩子送回他們的父母那……建造著神殿的磚泥倒著裝回產地、魔界之門合上、已死去多年的帕帕斯回到玫瑰村、退回船上——

故事回到了最開始。

“他是敵人。”

愛莉希雅輕聲說。

戰士最先動作，精鐵長劍直直向無面神明砍去，叮的一聲，接觸之后，再無法寸進。

“您這是何意？”無面神明看著愛莉希雅。

“你回退了我們的契約。”愛莉希雅說，“‘賺點小錢’的結果被倒回——你想把我們困在這里？你到底想要什么？”

“請您看看這個世界。”

神明張開雙臂，“剝去那些無趣、多余、無法互動的東西后，每樣東西都是那么蒼白。和您不同，吾誕生于此，長存于此。與諸等凡物長存——是多么無趣……吾想要新的故事、新的角色、新的——魔王。請讓吾借您的紅龍一用。永遠。”

“……只是如此么？”“芙蘿拉”輕嘆一口氣，變回扎卡里的人形模樣，“——你究竟是誰？是米爾多拉斯？是玩家？你是真的神明，還是自稱為神的假貨？”

“……吾已展現神跡。”無面神明說，“吾就是吾。米爾多拉斯只是吾玩膩了的玩具——最開始知道世界真相的時候，它的表現還有趣些……最近也挺有趣，可惜——不能讓它把‘魔王’的屬性拿回去。”

“紅龍扎卡里，在我的世界里，你可以達成永恒的不死——我可以在系統層面保證這一點。你應該不會拒絕，對吧？”

“……我無法移動你，格雷森。”愛莉希雅扇扇翅膀，“愿望尚未達成——即使你有辦法逃離，終究還是會被這個愿望卷入，回到這里——他似乎可以控制帶有‘游戲’屬性的東西，你的‘魔王’變成了弱點。但你有其他世界的能力和祝福，有一定抗性。”

“謝謝。”

扎卡里舉起天空血劍。

牧師開始施展祝福術，布萊頓舉起劍盾，羅納德舉起長劍，小山雀隱匿進迷霧里，戰士退回來，站到扎卡里身邊。

“……為何？你們為何作出對戰架勢？”神明的話語中帶了些許不解，“……汝等不會不知道，只有神才能殺死神吧？……吾沒有與汝等對戰的意愿……”

無面神明頓了幾秒……

“……你們從未對吾的出現表示過驚訝……你們……早知道？”

“如何戰勝玩家？當一方有絕對優勢的時候，讓其認為已經贏定了，引其進入陷阱，從來不是難事。你以為你能戰勝玩家，卻比玩家更脆弱不堪。”

扎卡里釋放了加速術。

“……這不可能！這個世界只有我是神！”

無面神明抬起手，看不見的勁猛颶風向外擴散——

“你怎么肯定這個世界只有你一個神？魔網可還遍布著這個世界……”

愛莉希雅說，

“區區弱神，怎么敢肯定我們當中沒有第二個神祇？”

她身上亮起璀璨的光芒。

“——將星星竊予天穹，將愿望碎予癡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