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經皆心學:宋濂哲學與浙東學術
- 劉玉敏
- 2034字
- 2023-08-03 17:30:32
二 吳師道
吳師道(1283—1344),字正傳,婺州蘭溪人。少時善記覽,工辭章,所作詩歌清麗俊逸。弱冠時讀到真德秀遺書,幡然有志于圣賢之學。至治元年(1321)登進士第,授高郵縣丞,歷任池州建德縣尹、國子助教、博士,以奉議大夫、禮部郎中致仕。黃溍為其文集作序,宋濂撰碑銘,《元史》入“儒林傳”。現有《春秋胡傳附辨》十二卷、《戰國策校注》十卷、《敬鄉錄》十四卷、《絳守居園池記校注》一卷、《禮部集》二十卷存世。
吳師道師從許謙,許謙乃“北山四先生”之一,溯其淵源,乃朱子學在金華之正傳。吳師道服膺朱子學,“經義一本朱子,排斥異論,有詆朱子者,惡絕弗與言”。他曾寫信給許謙,就自己對朱學的理解質證于師。他直言朱子可比并于孔子:“帝王群圣人之道,至夫子而明;群圣賢之言,至朱子而明。朱子之功,異世之夫子也。”
許衡在大都施教成均時,宗朱學,其法俱在,吳師道任國子助教時繼續沿用許衡的做法,從其學習者都有許衡猶在之感。作為金華人,吳師道對婺學充滿深厚的感情,希望它能發揚光大。于是在多篇文章中提到婺學的傳承、名儒,并上書請求為金履祥立祠堂,為何基立北山書院。邱居里在《吳師道集》之“前言”中總結吳師道的學術貢獻有二:其一,通過表彰闡揚“北山四先生”的金華朱學,承傳了朱學在金華的傳播;其二,重視史學和文獻學,傳承了呂祖謙開啟的東萊婺學
。這一概括無疑是正確的。但就與宋濂的關系而言,卻不止這些。
宋濂撰《吳先生碑》乃在吳師道去世后37年,應其子吳沈之請。吳沈與宋濂相交為友,他認為在了解吳師道甚詳的那些鄉人中,宋濂是最“好道而諒直者”,故有此請。宋濂在敘述了吳師道的生平著述后,指出“自圣賢之學不傳,篤信者失之拘而不適于用,喜功者失之詭而不合乎義”,“先生蚤有所聞,尊而行之,守道而不遺乎事,致用而必本于道,施其緒余于郡邑,已足以震耀當世”。假如使之居高位而行政,天下之人都會廣被潤澤。所以在銘文中,宋濂贊曰:“惟婺有傳,考亭之適。先生是承,孔武且力。”他的確認為吳師道傳承了婺州的朱子學。
但是在吳師道的思想中,對宋濂有影響的不是他的理學思想,而是他對佛教的態度和文道觀。吳師道對佛教始終持批判的態度,“自佛老禍中國垂二千載,莫盛于今日”。他列舉了自己所見到的佛門存在的種種不法:佛門主持生活奢侈,講究排場,服乘擬天子;出家為僧者占民籍十分有三,廟產相當于有司一半賦稅。因為享有特權,所以加入佛門者泥沙俱下,多游惰無賴。在學說上,佛教也摒棄了清凈寂滅、離世棄俗,高者直指性命,為宏闊勝大之說,聰明者眩惑;卑者談禍福緣業、禳禱禁咒,愚昧者篤信不疑。完全拋棄了佛學的精髓,而任其荒誕。所以在吳師道看來,佛教看似繁盛,實則正走向衰微;反觀儒學,隨著天下一統,儒家的綱常之教、禮樂刑政修明海內,廢除科舉也只是意味著廢除了進取辭章這種浮夸不實的學問,儒道之用是實實在在的,只是看不見罷了。因此,“彼之盛者實則衰,而吾之衰者實則盛,本則立矣,持之以久,勝之以漸,異端之害,有不息者乎!”
在他的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如何戰勝乃至除掉佛教,這一態度與自三國以降儒家排佛的立場一致,在儒林中也具有代表性。宋濂作為佛門居士,其對佛教的態度、處理儒佛關系的方式當然會從這些反佛立場中得到啟發。
吳師道完全生活在元朝統治時期。元滅宋后取消科舉,直到延祐二年(1315)才重新開科取士。沒有了應試入仕的動力,無論是經學還是文學都受到了影響。科舉恢復后,以《四書章句集注》為考試標準,又讓那些一門心思想做官的人知識變得日益狹隘,成為應試的機器,根本不可能給經學帶來任何生機。吳師道分析學風不振的原因:“竊怪比年義理之學日以晦堙,文章之體日以骫骳,士氣日以衰苶懈怠,豈無故哉?大抵司文衡者不肯心服前儒,好持偏見诐說,迷謬學者,敢于違明制而不懼,此最大害也。又有專泥一經,不知兼之六藝、參之賦策以觀其全,而模擬夙構之弊得以售,又有好取俚拙不文之作,以不拘格律為工。……學者但當潛心經文,篤守傳說,融會而發明之。至于文,非賈、馬、晁、董、班、揚、韓、柳、陸宣公、歐陽子、王、蘇、曾不觀,自然追配古人,度越流俗。”他認為經學不振是因為那些掌握取士權力的人持偏見诐說,令學者無所適從;文風則是被那些知識狹窄、死記硬背又不講究格律的人破壞了,以致衰頹。對于經,只要篤守經傳、融會貫通即可;至于文,多看看那些知名文學家的文章就自然沒問題了。至于文與道的關系,吳師道提出:“道能貫文,非文能貫道也。使其心果有得于道,所發必出于正,則不待求工于言語文字之間。是惟無作,作則必傳。”
只要心對“道”有了充分認識,形之于言語文字必然是貫道之文;文章的好壞取決于心對“道”的體認程度,而不是刻意在言語文字上下工夫。可見,在他看來,有道必有文,反之則不然。相比之下,求道更為重要。因此學者當為義理之學,即讀朱子之書,窮《四書》之旨,“道”在心中,作起科舉之文才會得心應手。義理之學與科舉應試并不沖突。
以上二人皆屬宋濂前輩,宋濂與之沒有直接交往,只是通過撰寫與之相關的文章而了解其人其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