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代儒學思想探析
- 賈秀云
- 2690字
- 2023-07-13 16:58:23
二、蘇學影響金代經學思想
在宋金對峙時期,蘇學以詩文為載體,迅速傳入北方,受到廣泛的歡迎?!跋仁悄媳钡澜^,載籍不相通,洛閩之學惟行于南,北方之士惟崇眉山蘇氏之學?!?span id="oavmxmj" class="super">45 “宋金分裂之時,程學行于南,蘇學行于北?!?span id="wng6awn" class="super">46在金代,專心于經學研究者較少,趙秉文與王若虛可謂成就最高者。趙秉文(1159—1232),字周臣,號閑閑居士,晚年稱閑閑老人。趙秉文在學業方面很用功,著述頗多,在金代影響很大,“若夫不溺于時俗,不汩于利祿,慨然以道德仁義性命禍福之學自任,沉潛乎六經,從容乎百家,幼而壯,壯而老,怡然渙然,之死而后已者,惟我閑閑公一人”47。這雖然是元好問在墓志銘中對趙秉文的贊美,但從他所記載的趙秉文平生著作中也可以看出這樣的贊美并不為過,“自幼至老,未嘗一日廢書不觀。著《易叢說》十卷,《中庸說》一卷,《揚子發微》一卷,《太玄箋贊》六卷,《文中子類說》一卷,《南華略釋》一卷,《列子補注》一卷,刪集《論語》《孟子》解各一十卷,《資暇錄》一十五卷,所著文章號《滏水集》者前后三十卷。大概公之文,出于義理之學,故長于辨折,極所欲言而止,不以繩墨自拘”48。趙秉文的著作只有詩文集《滏水集》存,其他著述皆散佚。從書名可見,趙秉文對儒、釋、道都有研究,對儒家經典的研究比較深入。
趙秉文在對儒、釋、道的研究中,深得三教的融通之處。全祖望在《宋元學案》中也把他列入蘇學一脈,“迨取《歸潛志》考之,乃知滏水本學佛,而襲以儒,其視李屏山,特五十步百步之差耳。雖然,猶知畏名教之閑,則終不可與屏山同例論也”49。在趙秉文的經學思想中,我們也可以明顯地看出儒、釋、道融通的傾向,劉祁也記載了他當時的思想情況,“趙閑閑本喜佛學,然方之屏山,頗畏士論,又欲得扶教傳道之名,晚年,自擇其文,凡主張佛老二家者皆削去,號《滏水集》,首以中和誠諸說冠之……”50可見趙秉文對儒、釋、道理論的研究都比較深入,到后期,他刪去了自己著作中的佛老成分,劉祁認為,他是為了給自己留下“扶教傳古”之名,但從金末社會的思想潮流來看,他的這種行為與當時北方儒學正統的危機應該有很密切的關系,他作為學術界的名流,畏人指責自己的學術思想而刪除釋道成分,這應該不是全部的原因。當時北方地域文化形成,儒、釋、道都有自己的思想領地,趙秉文可以有自己的觀點立場。他后期的行為應該是因為自己學術思想的改變,認識到了儒、釋、道的融通會給儒學理論帶來危害,緊急采取措施,表明自己對儒學的態度。
趙秉文雖然刪去了著作中的釋道內容,但從他的一些論述中還可以看到他儒、釋、道融通的思想傾向,而且,他的一些論述與蘇氏的經學思想非常相似,明顯可以看到他受蘇學的影響?!胺虻溃沃^者也?總妙體而為言者也。教者何?所以示道也。傳道之謂教,教有方內,有方外。道不可以內外言之也,言內外者,人情之私也。圣人有以明夫道之體,窮理盡性,語夫形而上者也;圣人有以明夫道之用,開物成務,語夫形而下者也?!?span id="fmygszo" class="super">51這段論述與前文所引蘇軾在《易傳》中的論述極為相似,他同樣把儒家之道分為窮理盡性的形而上與開物成務的形而下兩個層面,對它的這段論述,全祖望認為“總、妙、體三字,便夾雜佛、老家矣”52。而蘇軾的相關論述也被認為摻入了異學。
趙秉文明顯受到了蘇氏經學的實用、淺易思想的影響,他在《滏水集》中的一些論述可以看到這一點,“‘經’即‘庸’也,百世常行之道也。親親、長長、尊賢、貴貴而已。而有親親之等,尊賢之差,又在夫時中而已。此權所以應時變也,呂氏論之詳矣。譬猶五谷必可以療饑,藥石必可以治病,今夫玉山之禾,八瓊之丹,則美矣,果可以療饑乎?果可以治病乎?則太高難行之論,其不可經世也,亦明矣”53。趙秉文把經學的實用性放在了重要位置,強調經典不可過于高深,過于高深,就難以經世致用。“夫道何為者也?非太高難行之道也。今夫清虛寂滅之道,絕世離俗,非切于日用,或行焉,或否焉,自若也。至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大經,可一日離乎?故曰:‘可離非道也?!?span id="3xq4ptr" class="super">54趙秉文認為,儒家經典中所蘊含的道,是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而“非太高難行之道”,不能脫離開人們的日常生活,能夠與人們生活脫離開的理論就不是儒家經典所說的道。
從這些可見,趙秉文的經學思想與蘇氏經學思想是一脈相承的,他受蘇學的影響很深。在金代,經學研究方面可以與趙秉文相提并論的人物是王若虛。王若虛(1174—1243),字從之,號慵夫,晚年自號滹南遺老,著作有《滹南遺老集》。劉祁《歸潛志》言,趙秉文“議論經學,許王從之”55,“金元之間,學有根柢者實無人出若虛右。吳澄稱其‘博學卓識,見之所到,不茍同于眾’,亦可謂不虛美矣”56。王若虛是金代重要的經學研究者,他現存的經學著述收集在《滹南遺老集》中,在這部著作的《五經辨惑》部分,有諸家經學著作的對比分析、字詞訂正,雖然作者不斷闡述自己的觀點,但我們還是可以明顯看到他的經學思想受到蘇學的影響。
首先,蘇氏“人情為解經之本”的經學思想對他的影響很大,他在關于經學的論述中,多處表現這樣的思想:
《春秋》,人情之書也。若是之類,可謂近于人情乎?自《傳》考之,稱國者未必無道;稱臣者,豈皆有道?參差不齊,自相為戾者,多矣。57
嗚呼,夫子中庸之教,朗如白日,坦于夷涂,而世每以矯拂難行,不近人情為奇節,不亦異乎!58
蓋君子之道,人情而已。喪而遂欲速貧,死而遂欲速朽,非人情也。不近人情,便非君子之道。59
《禮器》云:“禮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者也?!贝俗詈ΧY。夫圣人制禮,未嘗不出于人情,而曰近之者非其至,是豈君子之言邪?60
嗚呼,士生千載之后,不獲親見圣人,是非真偽無從而質之,則亦求乎義理之安,而合乎人情之常而已。61
從上面論述可見,王若虛繼承蘇氏解經中的“人情為本”思想,而且進一步發揮、闡釋,甚至認為“不近人情便非君子之道”,把“人情”推到了解經第一重要的位置,把它作為衡量是否為君子之道的標準。所以說,王若虛繼承并發展了蘇氏經學思想中的“人情”說。
王若虛也繼承了蘇氏經學中的明白、淺近、實用的思想?!敖狻墩撜Z》者有三過焉:過于深也,過于高也,過于厚也。圣人之言亦人情而已,是以明白而易知,中庸而可久。學者求之太過,則其論雖美而要為失其實,亦何貴乎此哉。”62王若虛也強調經學的淺近和實用,反對高深的、脫離實際的經學思想。從王若虛的《五經辨惑》中我們可看到,他對蘇氏經學頗有研究,對一些疑惑的闡釋,引用了30余人的觀點,其中多處引用蘇氏之說,有肯定之處,亦有否定之處,他在辨惑中客觀看待問題,表現出了他自己的經學主張,并未人云亦云。
趙秉文與王若虛的經學思想明顯受到蘇氏經學的影響,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蘇氏經學在學術層面對金代經學的重要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