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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烏皂泡沫

  • 超時空謀殺
  • 波米夢露
  • 4023字
  • 2023-08-09 19:54:00

又到了快要交房租的日子,每每臨近10號,整個房子的空氣好像都要被壓縮成固體。王虎雄雜七雜八的收益跟鄭秀英皮肉生意的收入加起來其實不算少,在這座城市正常生活雖然緊巴,但絕不至于不體面。可按克按顆這種小單位計算的毒品一旦上癮,貴比黃金,再多的收入都不夠填癮。

偏偏剛從廣東過來以后,鄭秀英為了方便鄭婷上學,堅持要住在昭陽小區。為此她在王虎雄的巴掌跟棍棒下苦苦求饒,又以更多出賣身體賺來的錢勉強換來了王虎雄的點頭。當王虎雄發現住在這里確實多了不少活計,周圍住宅區多,人口密集,交通方便,騎著車二十分鐘不到就能賺到下一筆錢的時候,當天晚上,他甚至讓鄭秀英坐上了餐桌,跟他喝了幾杯。

為了湊齊房租,不再見到房東劉守信那副尖酸計較的小人嘴臉,最近鄭秀英工作頻繁,身體虛弱了不少,王虎雄也頻繁出門,大半夜都不回來也是常態。有時候鄭婷剛睡醒,家里就只剩了她和鄭秀英兩個人。

早餐是鄭婷親手煮的面條。她的年齡還太小,身體又細又弱,只比灶臺高不了多少。太復雜的飯菜不會做,拮據的條件讓這母女二人早已失去了品味美食的能力。她們習慣了生活的庸常,草草飽腹比什么都強。白水面條,再加上一點鹽,一點醬油,能平靜地吃口熱食,算頓好飯。鄭秀英吃的很少,她的飯量這些年日益減小,只往嘴里塞了兩口面,喝了一點面湯。

鄭婷獻寶似的捧出那袋巧克力,剝開錫箔紙,將糖遞到她的嘴邊。她淺淺笑了一下,整個人病懨懨的,沒有一點力氣,薄得似乎要消散。

“媽媽不吃。”

鄭婷執意把手伸過去,糖調轉了方向又到另一邊。“媽媽不吃”的另一個含義是“媽媽要把好東西留給你吃”,有人性時候的鄭秀英也與全天下的媽媽一脈相承著“舍己為孩”的先天母性。

門外傳來鎖眼咬住鑰匙的聲音,王虎雄回來了。從他關門的力度和腳步的節奏,鄭婷就聽出他現在心情很差,是個在高溫下暴曬過干燥的爆竹,路過的石子擦出的一粒火花都可能引爆他。

鄭婷開始顫抖,似一瞬間斂去溫度和光明,她又回到了廣州出租屋的那片無垢天地。她盡力的閉目塞耳,不讓自己亂看。在這樣的環境里,一個錯位的呼吸都可能遭至一場暴打。她不想成為王虎雄泄怒的沙包。

身旁響起“嘎吱”一聲慘叫,老舊的木椅快要承受不住一百八十斤的壯碩男人。

王虎雄已經進屋了,坐在圓木餐桌上,壓出一片黑色的影子,鄭婷躲在影子里顫抖。

“吃飯了嗎”“今天過的怎么樣”“喝酒嗎”……是鄭秀英的聲音。剛才她連吃一碗面條都有氣無力,但此時卻迸發出熾熱的生機,殷勤地走前走后,幫王虎雄拿衣服、找鞋子,并開了兩瓶雪花啤酒。家里沒有一點肉跟蔬菜,不然多少她會給這個男人做點稱心的下酒菜,讓他喝個飽。

“媽的。”王虎雄罵出了這兩個字,接下來是他的單口相聲時間。他雖然是毒蟲,但在吸毒的間隙,還得堅持打零工。他的工作范圍很廣,安裝水電,疏通馬桶。他常常自嘲自己是在別人屁股底下討生活的,在屎與尿的混合里賺錢。

他在屎與尿的混合里賺錢。

她在精與液的混合里賺錢。

他們絕配。

一通叫罵之后,兩瓶啤酒已經飲得差不多了。他終于注意到身旁還有一個人,一伸手,把她從無垢的安全區拽了出來。

“昨天你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沒去上課,怎么回事?”

鄭婷狠狠地打了個哆嗦,驚恐地抬頭,用眼睛數著他額頭上的皺紋,沖鼻的酒氣鋪天蓋地壓了過來,這味道差點讓鄭婷嘔吐。

“我,我……”她含糊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大腦已經宕機,但身體卻很有經驗的先僵持起來。她的靈魂在這一瞬間倉皇逃竄,尋找一個安全區域。

“你什么?”王虎雄的嘴角左右撕扯,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動,“老子天天給人掏大便給你賺學費,不說給我爭爭臉,你居然敢逃課!”

手是骨與肉的結合,掌是苦與難的蹉跎,所以才會磨礪成這樣一個又厚又硬的巴掌,輕輕一甩,她便流下兩道鼻血。

第一巴掌,敬逃學的鄭婷。哪怕她現在的學費少得可憐,生活費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在鄭秀英不太穩定的精神狀況下勉強討些零用。但她活著就是賠錢貨,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可這個家里的每一分錢都屬于他王虎雄。

第二巴掌,敬那個聒噪的主婦。明明說好五十塊,通完馬桶后卻只給三十。他疏通了堵塞的管道,咕嚕咕嚕的氣泡通暢地冒起,一股無比暢快的成就感。他要使用她家的肥皂,洗一洗他那雙掏過無數馬桶的手。“臟死了!”她在旁邊說,不知是說這馬桶,還是通馬桶的人。他頓感卑微,即使是一米八的巨大身量,這一刻卻矮小成了廁所的蠅蟲。洗完手,該付款,對方只給三十塊,言之鑿鑿說他污染了她家的肥皂,這二十塊是肥皂錢。

第三巴掌,敬永遠骯臟的馬桶。他技術有限,人不勤快,當初跟他混得好的,不是在夜總會跑場子,就是自己開了修理店當老板。無論成家沒成家的,出去都被人叫聲哥,只有他,還被人叫聲師傅,干些沒什么技術含量的臟活兒。

第四巴掌,敬那塊烏黑的肥皂。

第五第六第七……數不清的巴掌。他抽得心情愉悅,一股壓在心頭的無名之火散去,如同堵塞了一個夏天的馬桶,在這一刻被疏通了。

咕嚕咕嚕,黃色的泡沫,像發酵的糞水。

咕嚕咕嚕,黃色的泡沫,像冰涼的啤酒。

打夠了,他站起來,才發現鄭婷早已不成人形,面頰紅腫,嘴唇高高隆起,有帶血的涎水從嘴角滑落,含糊不清地溢出幾個字。

“爸爸我錯了……”

他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驕傲,一股難以言明的舒爽之感。他是社會的底層,是被人瞧不起、鄙夷的存在。但是在這個家里,他是至高無上的王。

“她已經知錯了……”身后冒出鄭秀英的聲音,原來這個空間里除了壓迫和被壓迫的人,還有第三者。從王虎雄動手開始她就在身后,只是不敢阻攔。等到現在,確定他發泄的差不多了,才適時地勸一勸。

“知錯?哪里知錯——我辛辛苦苦賺錢,她居然敢逃課!”他又想起了那充滿惡臭的空間,那泛黃的湯水。他單手拎起鄭婷,在這七十平的房間里亂撞。“喜歡玩是吧?不想上學是吧?我讓你玩個夠!”

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個老式的紅木衣柜,帶著時間和歲月的侵襲。

拉開,丟進去,關上,一氣呵成。

不夠,還不夠。僅僅是關禁閉,是不足以展示王的尊嚴的,他要的是生殺大權。

“我的工具箱呢?拿來!”

鄭秀英頓了一下,踮著腳在電視柜下翻找了一會兒,提來一個箱子。

一個鎖栓,幾顆螺絲,一把U型鎖。他發揮出了自己水電工的本事,一邊敲打一邊咒罵:“你看看你生了個什么東西!不想上學就別上!媽的,早點跟你媽一起出去賺錢!”前半句是罵鄭秀英,后半段是罵鄭婷。

敲好了,綠色的鎖栓,黃色的鎖。緊緊地咬住,咬住鄭婷的自由。

“關兩天!要好好給她個教訓!你要敢把她放出來,我就把你關進去!”他急促地呼吸,喉結送出去又送回來。

鄭秀英訥訥的點頭,身體更薄了,她把自己藏在他的陰影里。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老式的小靈通,身份的象征。他把掌心的鼻血擦掉才用兩根手指夾起,看見來電顯示,瞬間變了臉。

“茍哥,有什么事嗎?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啊——”聲音猛地壓小,他又從掌握生殺大權的王變成了卑微的力氣人,身體往下壓,再壓,對著電話那頭的人鞠躬,“您說,您說——”

茍哥全名茍建材,是王虎雄在外面認的大哥。同樣是毒蟲。但茍建材遠比王虎雄風光,他從來不差錢和女人,也能自由出入高檔會所,是王虎雄做夢都想成為的大人物,所以他心甘情愿給他當牛做馬,就盼著茍哥心情好能提攜他當個近身小弟,出入大場合。

“什么,五萬?!”他的五官歡呼雀躍起來,身體往上聳,喉結愉快地動來動去,“有車才能干?您放心,我有車,三輪車,平時拉建材的,馬力足著呢。”

鄭秀英也愉悅了,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個“五萬”裹挾,油畫一般的身子漸漸充實起來:“干什么啊,給這么多——”

又是一陣秘密商談,王虎雄接下來了這個報酬豐厚的工作。他不搭理鄭秀英的追問,“不該問的別問,去把我三輪車鑰匙找來。”

還好這是初夏,夏天尚未完全到來,只是有一些悶,有一些缺氧。她隔著衣柜聽到了王虎雄摔門出去的聲音。被打過的地方有些燙,她把臉貼到衣柜上,粗糲的木紋,有些刺痛,但又有些癢。她想自己現在變成了一盤完全被打翻的調色盤,有明有暗。明是正常的膚色,暗是層疊的淤青,剖開肌膚紋理,下面是死掉的血。

缺氧讓她頭腦發木,也有可能是那些粗厚的巴掌讓她一時有些失憶。黑暗中,總有一個小小的熒光一閃一閃,似乎在暗示什么重要的東西。她伸手,想去抓住這抹熒光,但對方卻轉了個彎,扭頭去了另一個方向。

她想就這樣睡過去,想把疼痛和饑餓一起睡過去。手里一抹黏糊糊的觸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手掌,就著衣柜的縫隙辨別這硬幣大小的痕跡,看不真切,只知道是深色粘稠液體。應該不是血,王虎雄沒抽她手心,湊近還有氣味,她迷糊著伸出頭,舔了舔。是巧克力!是她和鄭秀英都沒舍得吃,在挨打的時候破了包裝,一顆巧克力豆融在了她手心的汗里。那抹熒光還沒走,在她腦海里竄來竄去,最后勾出一行字:6月3日,下午四點前,馬青山!

混沌一瞬間消散,她清醒過來。這是答應了小精靈的重要事情,是哪怕拼了命也要做到的承諾!

鄭婷猛地敲起了衣柜門:“媽媽!媽媽!你在嗎?放我出來啊!”

聲音透過木板傳了出去,傳到鄭秀英的耳朵里。鄭秀英來到衣柜前,滿臉為難。

“你爸說要好好懲罰你,我不好放你出來。”撒謊,她只是怕被王虎雄發現了,自己也要遭受一頓無妄之災。

“對不起媽媽,我再也不會逃學了,你放我出來,我快要喘不上氣了——”哭腔。

“不行,你就好好在里面反省一下吧。忍一天,明天我去求他,把你放出來。”鄭秀英說著要走。

“媽媽!”鄭婷帶著哭腔的喊了出來,“媽媽我怕黑,你還記得小時候把我關在衣柜里的時候嗎……我怕,我快要悶死了,媽媽,求你救救我……”

她刻意掀起了過往的瘡疤,讓鄭秀英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雖然現在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但那個時候的鄭秀英,還能被稱得上“母親”。

過去覆蓋了她,她終于升起一抹溫情,久違的母性。

“等著,我去給你拿鑰匙。”

咔嚓,鑰匙捅進鎖眼,開了。

鄭婷滿頭大汗,整個人被悶得發脹發白,如同一具河中浮尸。

鄭婷倒在地上大口喘氣,身上暈出一片水漬。鄭秀英無力過問,只是簡單地吩咐了兩句讓她乖乖聽話別亂跑,自己就回去睡著了。鄭婷估摸著鄭秀英睡死了,悄悄穿上鞋子,推門跑了出去。

還好,不是太晚,13:07分,要再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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